第40章
朔城是大啓南來北往客商游子最為密集的地方之一, 這裏的客棧不說人滿為患，至少也不該像現在這般荒涼, 倒像是有好幾年沒住過人一般。
白溫景也心下詫異, 本想叫人來問，但老掌櫃分明不想和他們多說什麽，将人迎了進來, 就舉着燈挑起簾子去了後院, 也不說讓他們住哪兒，也不說是否還有吃食。
一時間客棧裏只剩下他們一行人, 還有桌上兩三盞昏暗的燈, 燭心搖晃，欲熄未熄。
白溫景道：“左樓，你去後院看看，找個人來問話。”
左樓應了一聲便往後院走去。白璇有些想跟去看, 她往前走了幾步，忽地聽到放在右手邊樓梯下的幾個半人高的酒壇裏似有悉索的動靜，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
不像是什麽蟲鼠, 倒像是有人在極力壓低了聲音啜泣, 還有紛亂的呼吸聲。
白岚疑惑地看向她, 白璇向她勾勾手腕，示意她走過去一些。
她們沒有很靠近那酒壇, 隔着一段距離，白璇踮起腳尖湊到白岚耳邊小聲道：“姐姐，那裏面有人。”
此時，酒壇裏的啜泣聲已是越來越大, 白溫景在客棧門口也已經聽到了，他比了手勢, 命白璇她們先按兵不動，然後自己蹑步走到旁邊，用劍柄将酒壇蓋子微微頂起，便看到了那雙正滿含着驚恐和無措，擡頭望向jsg自己的眼睛。
他猛然将酒壇蓋子掀起，裏面立時發出了兩聲尖利的驚叫，白璇和白岚從桌上拿了兩支蠟燭過去，這才看到了那藏在酒壇裏的，原來是兩個衣衫褴褛的孩子，看上去也不過五六歲大，臉上滿是灰土，唯有兩雙眼睛沁着淚，顯得格外明亮凄楚。
兩個孩子正瑟縮地抱在一起，對于這些從未見過的外來人感到十分害怕恐慌，白溫景也不欲再驚吓到她們，便讓其他人都退到一旁，留了白璇兩人在身側。
白璇想上前把他們兩個抱出來，但兩個孩子反抗很激烈，幾乎不許人近身，白璇剛把手伸進去就差點兒被咬到，只得先放棄了。
許是方才那叫聲太過于凄厲，本已去了後院的老掌櫃聽到這動靜又不得不趕緊走了回來，心慌意亂地将孩子抱出來擋在身後，看着白溫景的眼神竟有些憤恨。
白溫景有些愧疚道：“我們并無惡意，也不是故意吓到這兩個孩子，只是出門在外，遇事也不得不小心，方才沒有注意是何人躲藏在那裏，實在對不住了。”
老人這時才好好擡眼看了下白溫景，指了指樓上，道：“上面的客房都能住。”說罷，他便一左一右拉着兩個孩子的手顫巍巍地走了。
此時天色已晚，明早還要趕路，白溫景便沒有再過多的追問，只是自己住在了白璇兩人的房間隔壁，以免發生什麽不可測的意外。
Advertisement
這客棧裏鍋冷竈冷，白溫景便命人出去買了些飯菜回來，也給白璇她們往房間裏送了一些。在外面吃飯總是比不上在山莊裏好，再加上一路買回來多少也有些涼了，不過兩人奔波了一天，現在已經饑腸辘辘，沒等感覺到什麽滋味就已經吃完了。
白璇倒了兩杯茶，給白岚面前放了一杯，正想說話，卻看到了白岚身後，房門口隐約現出的一個身影，看上去像是剛才那兩個孩子中的一個。
白璇起身輕手輕腳走過去開了門，那小女孩沒有防備，被吓了一跳，轉身就想跑，卻被白璇彎着腰從身後一把抱住了。她只掙紮了幾下，在發現自己根本不可能掙紮開的時候就放棄了，只是顫抖着讓白璇拉着她。
直到走進屋裏的時候，白璇還能感覺到她手心因害怕而略有些汗濕。
白璇把門關了，走到女孩身邊然後蹲下身，放柔了聲音道：“你別怕，我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
女孩低着頭不理她，手指緊緊攥着衣角，直到把衣角揉得皺成一團還不撒手。不過她雖然眼睛一直盯着地，餘光卻是時不時地往桌上瞟去，喉嚨裏小聲咽了下口水，還是被白璇聽到了。
白璇不再問她，先去桌上拿了一個沒有動過的雞腿，然後遞給一直眼巴巴地看着她，卻還要裝作淡漠的女孩手裏。
也是因為太過饑餓，女孩沒有再強撐着，幾乎是一把搶過雞腿就開始啃，邊吃邊往後退，直到後背抵到了床邊櫃子上，才漸漸滑坐在地，埋頭大口咬着肉，弄了滿臉的油也沒有在意。
擔心女孩覺得太不自在，白岚就沒有跟白璇一起留在旁邊，直接過去鋪床做自己的事了。
剛才在樓下看到桌椅上滿是灰塵，這樓上倒是幹淨得很，被褥也沒有半點潮濕，甚至于房間裏的東西也大部分都是嶄新的，連黃銅鏡都打磨得明亮照人。
小女孩吃了半天卻只吃了半個雞腿，她擡頭時白璇趕緊将目光移向別處，結果便看到女孩拿起雞腿就要往衣服裏塞，急忙出聲攔住，道：“都是油，你若還想吃的話，那桌上還有。”
白璇又趕緊拿了些未拆開的包着油紙的點心遞給她，道：“這些都給你。”
大約是白璇的神情太誠懇，在她進屋之後也不曾做出什麽要傷害她的舉動，女孩終于漸漸放下了戒心，将油紙包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抱着，吶吶道：“這個要給弟弟的。”
白璇笑了笑，問她：“是剛才和你一起的那個小男孩麽？”
女孩點點頭，頭上的兩個羊角辮跟着顫了顫，白璇伸手給她捋了捋頭發，斟酌了一下語氣，問道：“姐姐問你些事，你願意說便說，不願說就不說，不逼你。”
女孩又點點頭，一邊聽，一邊将雞腿湊到嘴邊，小口咬着。
白璇問她：“剛才那個老掌櫃是你爺爺麽？我們進來的時候他好像有些不情願。”
女孩含着東西小聲道：“是爺爺。”
她也沒答後面那事，白璇只好又問道：“你們這裏很久沒有人來了麽？”
女孩用腳尖蹭了蹭地面，咽下了嘴裏的食物，左顧右盼地看了幾眼窗外，拉着白璇的衣袖讓她俯下身來，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因為……因為這裏有東西，不幹淨……”
女孩輕柔的聲音仿佛在耳畔嘆息，白璇後背霎時被冷汗浸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