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原本也沒什麽吓人的, 卻偏偏是在這樣一個荒僻破舊的小客棧裏，便平添了一絲詭異。
女孩在說話時, 白璇依稀還能聽到寒風從房梁間穿過時發出的蕭索聲音。
她勉強勾起嘴角笑了笑, 問道：“不幹淨的東西……你是說這客棧裏因為曾經鬧鬼，所以才少有人來麽？”
方才白岚沒有聽到女孩對白璇說的話，此刻聽到了鬧鬼兩個字, 又見白璇神色緊張, 便放下了手裏的東西，走了過去。
女孩低了頭, 似要将地面盯個窟窿一般, 眼看着白璇等得心急，也還是一聲不吭，過了半晌才憋出幾個字來。
“我和弟弟都看到的，等到了入夜以後, 隔着窗紙就看得到，有沒有腳沒有頭的人從那裏飄過去，有很多, 都是原來見過的人……”
女孩說罷, 終于肯擡頭看向她們, 黑白分明的眸子純粹幹淨，卻不知為何顯得有幾分陰氣森森。
這次她沒給白璇機會攔她, 趁着她們不注意，轉身便推門跑了，樓梯上殘損的木板被踩得吱呀作響，連腳底下那片地方都好像在跟着搖晃。
白璇臉色有些難看, 她實在是最怕鬼不過的一個人，從前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候, 晚上也是通宵開着燈，哪怕多些電費也沒關系，不然肯定會心驚膽顫地睜眼到天亮。
方才女孩雖然只是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可偏偏就是這樣不經意卻又似乎無比認真地說出來的事，才顯得尤為可怖，白璇簡直覺得自己今晚就不用睡了，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沒搭對，非要趕在這大晚上的把人拉住留下來。
白岚那麽多年與她坐卧同處，當然知道她害怕這個，趕緊關好了門窗，拉着白璇去床邊坐下。
白璇欲哭無淚，扯着被子搭到膝上，可憐巴巴地問白岚：“姐姐，你說應當是沒有鬼的吧……”
她這話問的都沒有半點兒底氣，白岚覺得好笑，卻也不敢再吓她，只道：“那是自然，哪就來那麽陰魂不散的鬼了，都是人在自己吓自己，朔城雖是南北通商之地，可這客棧卻修的位置偏僻，沒生意也是正常的事，若不是別處都客滿了，我們也不會來這兒的。安心睡吧，再說我還和你一起呢，雪柳一會兒也會過來，我們三個人在，還有什麽可怕的？”
白璇其實就是聽個心理安慰，白岚這麽說了，她當真沒剛才那樣害怕了，就打算下床洗把臉就睡覺，卻沒想到她腳剛踩在地上，房門忽然緩緩地從外開了，開門聲還帶着拖長了的綿延而顫抖的尾音。
白璇吓得直接撲過去摟住了白岚，整個人都懵了。
這深更半夜的，白岚也着實被驚了一下，門将要打開的下一刻，她便從床邊拿起了劍，結果卻看到雪柳端着一個銅盆走了進來。
Advertisement
雪柳看到這陣仗還以為怎麽了，吶吶地叫了一聲小姐，便站在原地不敢動了。
三個人面面相觑，一時無言，最後還是白岚把雪柳叫了進來，又讓她關好了門。
雪柳聽白岚說了方才她們倆遇到的事，忍不住笑了笑，問白璇：“小姐，你這麽怕鬼，怎麽還總是讓岚小姐講鬼故事給你聽？那些個奇聞異事，聽着可比這可怕多了。”
白璇用熱手巾擦了擦臉，慌張的感覺漸漸淡了下去，笑道：“那能一樣麽？一個遠在jsg天邊，和我八竿子打不着，一個近在眼前，說不定晚上起夜就在床頭撞到點什麽，自然是可怕了。”
白岚看她剛把這茬忘了，又忽地提了起來，趕緊挑開了這個話頭，“好了，快睡吧，就在這裏住一夜，明早就要走了，想遇到都沒有那個時間。”
這話越說越不對勁，再加上夜裏風緊，窗紙又破舊，風便從縫隙裏吹了進來，起先還只是嗚嗚咽咽，到後來還帶上了點撕心裂肺的動靜，如聞哭聲，三人就急忙收拾了東西去睡覺了。
一路太過勞累，白璇幾乎是一沾枕頭就睡着了，被冷衾寒，她便往白岚身邊湊了湊，兩人抵足而眠。雪柳睡在床邊上，半夢半醒地守着夜。
……
噠……噠噠……
睡到後半夜時，白璇似乎在睡意朦胧間聽到了有人在走廊裏快步跑過的聲音，她努力想睜開眼睛看一下，卻怎麽也睜不開，身體輕飄飄的，如墜雲端。
等她終于睜開眼的時候，卻發現走廊裏并沒有人，自己也不在那間客棧裏，而是站在一條幽深的小巷巷口，身旁路燈昏黃，把她略有些單薄的身影照在雪地上。
她身上還穿着一條淡青色襦裙，綴了絨毛邊的白色披風搭在肩頭，可腳上卻是光的，沒有穿鞋襪。
夜色濃重，像一團暈不開的墨，路上還有些許行人，卻都沒有往她這邊多看一眼。
白璇看着周圍的建築和這街上行人，心裏十分疑惑，難道自己是就這樣又回來了？
可她明明前一個時辰還和白岚她們在一起。
白璇有些慌，她光着腳跑過去，想要拉住一個人來問，可是她卻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手竟然穿過了眼前那人的身體，她整個人，從手指尖到身體，如同無數細小光點聚集起一般，而現在這些光點要散了，她也将要消亡。
白璇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親眼看到手心也漸漸變得透明，然後便蔓延到了手腕。
她終于忍不住了，擡腿向前跑去，雙腳踩在冰冷潮濕的雪地上幾乎麻木，卻也比不上她心裏的絕望讓人無法承受。
她的身影就這樣慢慢消失在路的盡頭，身後留下了一串淩亂的足跡，還有噠噠的腳步聲的回音……
白璇猛地從床上坐起，渾身都已經被冷汗濕透了，她突然察覺到了什麽，趕緊回頭看向窗外，便看到了那個模糊的倒映在窗戶上的影子，似乎是穿着寬大的衣服，頭發披散，從窗前經過時極為遲緩且沒有身體的起伏，整個人好像在漂浮着一般……
白璇咬着自己的嘴唇讓自己沒有驚叫出聲，她看向在她起來的下一刻便也坐了起來的白岚和旁邊剛剛清醒的雪柳，示意她們也不要聲張。
三個人看着那團黑影從窗前飄過，在它即将消失的一瞬間，白璇不知為何後背一涼，她方才竟覺得那東西好像回頭看了自己一眼，可隔着一層窗紙，她什麽都看不真切。
等一切終于回歸平靜，雪柳才強忍着聲音裏的顫抖，小聲問道：“那是什麽東西？不會真的是……”
白岚下床點了盞燈，帶着暖意的燭火讓氣氛沒有那麽緊張了，她說道：“已經快要天明了，要麽我去找義父？”
白璇攔住了她：“先別，它應該也不會再來了，再等一個時辰天就亮了，再去找爹爹也不遲。”
白岚點了點頭，走過去摸了把白璇的手心，濕漉漉的都是汗，想必是真的吓着了。
其實她剛才就感覺白璇睡得不安穩，身體太緊繃了，在睡夢裏嘴唇都是抿得緊緊的，她本想把白璇先叫起來，結果手還沒碰到白璇，就見她突然間坐了起來，之後便看到了窗外那個模糊影子。
白璇說：“我剛才聽到有腳步聲……好像就在我們門外走廊裏。”
白岚拿了劍，道：“你們先在這裏待着，我去門口看看。”
白璇趕緊拿起劍跟過去：“我和你一起。”
門外早已是空無一人，皎潔的月光在走廊裏灑了一層白霜，白璇正要拉着白岚往回走，卻忽然看到了不遠處樓梯拐角那裏，地上有一個淺淺的濕腳印，如果不是光線的原因，只怕根本都不會看到。
那腳印看着很纖細，也小，要麽就是十來歲少年，要麽就是女子的足跡。
白璇拔出劍走出了門，正想湊近了看，卻沒想到晚上遇到的那個小女孩竟不知從什麽地方猛地撲了過去，整個人幾乎是摔在了地上，衣服恰好蹭到了那腳印，已然是擦幹了。
白璇一時氣急，想要走過去把女孩拉起來，白岚卻突然一把将她拽到了身後。
白岚這一下用上了力氣，拽得白璇一個踉跄，等她站穩了之後還有些納悶，卻沒想到一看白岚腳邊和裙擺上，竟是一片濁黑的污漬，還能嗅到一絲酸臭。
女孩掙紮着爬起來還想跑，雪柳已經過去從身後按住了她，刀刃抵在了脖子上。
白璇心裏慌張，拉着白岚就去看她身上有沒有被毒傷到的痕跡，所幸白岚也躲得及時，并沒有受到什麽傷害。
白璇一陣陣地後怕，她以前也聽過有仇家下毒潑毒的，卻沒想到有一天這事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如果剛才不是白岚拉開她，如果白岚拉開了她，可自己卻沒來得及躲開，那可怎麽辦？
白璇是怎麽也想不出自己有什麽地方得罪了這女孩，若是她背後有人，又會是誰這樣處心積慮的想要靠近自己？假如她們沒有發現躲在酒壇裏的兩個孩子呢？假如她們沒有看到窗外那人或鬼，又或者看到了卻也沒有出去，那個想害她的人就沒有想過這些麽？
雪柳明明沒有用太大力氣，女孩卻一直在啞着嗓子尖叫着，那叫聲甚至于有些凄厲，像是夾雜了數不清的怨氣與仇恨一般歇斯底裏，讓人頭皮發麻。
白岚站在白璇身後，伸出手把她攬到懷裏緊緊抱着，白岚摸了摸她冰涼的臉頰和耳垂，那一瞬間心裏竟有些恍惚，可也說不清自己是在想些什麽，最後只是又将白璇抱緊了些，在她耳邊語氣溫柔地小聲道：“不怕，還有我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