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那邊仵作驗完, 便慌忙去向白溫景禀報,正是同一種毒||藥。
白溫景沉吟片刻, 尚未開口, 那捕頭已然是等不及了,賠着一張笑臉道:“白莊主,既然現在證據都有了, 那便是這小姑娘意圖殺害掌櫃, 又想對小姐下手,可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未能讓她如願, 就成了而今的局面, 待小人将她帶回衙門,交由官府處置吧。”
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白溫景也不好再插手,可即使毒|藥在那女孩身上, 殺害了老人的也不一定就是她,這樣憑着些許猜測就要斷送一條性命的做法,實在令人難以茍同。
白溫景先點頭應允, 打發了捕頭, 待他押着女孩走後, 便派了幾個人去跟着,務必要先确保女孩的安全, 只等他将來騰出了手,再來細查此事,畢竟她要對白璇不利,此事總和山莊有關。
那捕頭離開時也帶走了老人的屍體, 說是會妥善安葬,不過沒過多久跟出去的一個手下便回來禀報白溫景, 老人的屍體竟是直接被丢棄在了亂葬崗上,連一點遮蓋都沒有,他們已經重新安葬過了,因不知老人姓名,只能在墳頭姑且立了一jsg個碑。
女孩被帶走之後,一直蹲在那裏的小男孩才漸漸止了哭聲,不管那兩個是不是他的親人,就算不是,現在他身邊也沒有一個人了,只剩下他自己在這般兵戈時起,山河飄零的地界,又是這麽小的年紀,想活下去實在是太難,将他留在這裏和直接給一個了斷都無甚兩樣。
白璇看了他一會兒,問白溫景:“爹爹,要把他怎麽辦?”
白溫景也是無奈,本是趕路便随意尋了一個住處,誰知竟遇上這樣的事,耽誤了路程不說,恐怕還要惹上許多麻煩,躲也躲不過。
“先将他帶上,路過潮城便有山莊分舵下的小莊,就把他留在那兒吧。”
這樣其實對這孩子來講最是妥當,可也難保不會出差錯,畢竟那毒|藥不是誰都能拿到的,若是這兩個孩子和風索樓有瓜葛,十有八九會牽連到山莊,可白溫景卻不知道這一層,白璇也不知自己該如何開口。
“義父,”白岚本在一旁靜立,此刻忽然出聲道:“若是當真背後有人操控,怕會引火燒身。倘若那些人的目的不是山莊,将他帶回去,也會牽扯到山莊,倘若目的就是山莊,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白溫景卻笑道:“可未必不是請君入甕。潮城莊布局森嚴,甚至比蕪州更勝一籌,那裏我也留有心腹,把他帶過去也是權宜之計,此事在我們到了姑蘇之後會一并解決的。即便現在将他送到一個渺無人煙的地方,想找來的人也自會尋到蛛絲馬跡,何苦費那個功夫,現在的情勢之下,也不過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罷了。”
白溫景說得自有他的一番道理,可白岚心裏卻還是惴惴的,說不上覺得那裏有問題,就是一種被困在局中的感覺,四面而顧無不碰壁。
可白溫景既說了,她也只得暫且作罷。
淡薄的天光已經透過落滿灰塵的窗紙隐隐約約照進了屋裏,白溫景命人去後院将馬都牽了過來,時間緊迫,即刻就要再次啓程。
黎明時分,煙花柳巷裏寂靜無比,只有幾個小厮在雕欄畫閣的樓前打着哈欠掃雪,見到他們一行人便有些好奇,站在路旁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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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到姑蘇途中還要經過兩個比較大的城,下一地潮城與朔城間有一水之隔,他們要趕在正午前到碼頭乘船渡河。
白璇和白岚騎馬走在靠後的地方,此刻街道上行人很少,只能聽得到耳邊馬蹄踏雪的聲響。
除此之外,便是那個男孩時而響起的壓抑的哭喊聲。
他被白溫景的一個屬下帶在馬上,因着馬背于他而言太高,擔心摔下去,就沒有過多的掙紮,只是畢竟還是害怕的,雖然他口口聲聲說那不是他的親人,也不是他的家,可畢竟是他待了很久的熟悉的地方,現在要被帶向一個雖安全卻十分陌生的古城,無法不恐慌。
白岚回頭看了他幾眼,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當初孤立無援的自己,總會對這樣流離失所的孩子有些同情,可是現在也無可奈何,大概就只能等他哭累了,或許就沒力氣去想那些難過的事。
不多時他們就快到了城門口。
城門口不遠處的那條街,路兩旁擺了許多小攤,剛到清晨便已經有了不少人。
白璇探頭看了一眼,回身問白岚道:“姐姐,你給我幾枚銅錢呗。”
她們出門時兩個人的銀兩差不多都在白岚那裏放着,白岚直接把小錢袋丢給她,笑問:“早上沒有吃飽麽?想買什麽?”
白璇沒答,她獨自策馬上前,不知到了哪個攤前。她動作倒是極快,白岚都還沒想好要不要跟過去,她就已經返回來了,手上空蕩蕩的,只除了握着的缰繩便空無一物。
白岚問她:“你去買了什麽?”
白璇掀開了一個鬥篷,白岚這才看到她罩着的兩個油紙包,隐約能聞到空氣中甜香的味道。
白璇遞了一包給後面的小孩,又遞過一張手帕給他擦了髒兮兮的手,才回頭看向白岚,把剩下那一包給她。
小孩顯然是愣了一下,他用凍僵的手指把袋子輕輕扒開了一個小口,看到了裏面幾個不過他手心那麽大的小餅子,還是熱乎乎的,湊近了蒸得人眼眶都是燙的,凝了多日的冰就要化成無垠春水,汩汩地流淌出來。
白岚感受着掌心裏的溫度,心裏陳年的酸澀似乎又開始泛濫,卻終是敵不過刻骨的溫暖。
她大概是最不幸又最幸運,雖然也像這男孩一樣曾在亂世裏颠沛流離,幾逢苦海,卻還是遇到了那個能渡她的人,從此之後再無孤寂。
“姐姐,我先幫你揣着,早上你什麽都沒吃,這個給你留着到船上墊肚子,到時候應該還能是溫的。”白璇一把又把油紙包來了回去罩在了鬥篷下,眼底都是笑意。
……
朔城外最近的碼頭便是寒江子,這地方也是有來由,當年朔城曾有一書生在京城中了狀元,卻在皇帝召見的當天偷偷離開了京城,回到了朔城老家。人們到處尋他卻尋不到,第二年春天冰雪消融時,有人在這條無名江裏發現了他的屍體,還在江邊碼頭上看到了一塊雕刻的分外粗糙,字跡潦草的石碑,上面刻着“京城中舉寒江子,欲渡無可渡,且留步于此。”
這是當時人看到的,便由此給這碼頭取了寒江子這一名字,那塊石碑也被立在了碼頭邊。
後來有人又去細看那石碑,竟發現在這幾個大字之下,石碑被埋在土裏的部分上還有一行小字,講了寒江子此人生平,緣何投江自盡,那人驚慌地跑回城想要帶人去看,可就在那日,朔城漫天風雨,發了一場大水,石碑也被卷走了,不知是否從此便沉在了江底,而那人的話也沒有了依據,誰都不願意信他,不過多久便也郁郁而終了。
白璇他們趕到了寒江子碼頭時,正有船停靠在岸邊,他們便趕緊上了船。
白溫景坐在船頭不知在與秦良交談什麽,白璇和白岚便去了船尾,雪柳帶着那個小男孩跟着她們。
江兩岸一片白茫茫,船只漸漸行遠,江岸便模糊成了一抹微痕,岸上人三三兩兩,也看不真切了。
白璇記得自己原來也輾轉過好幾個城市,在很多地方落過腳,只是有執念一般,不管走到多遠,每年過年時還是會回到自己原來的家中。因此每次回家都是冬天,火車行在鐵軌上,看得是連綿山雪,卻也和現在的心情有些相像。
雪柳把小手爐熱了遞給了白璇她們兩個,兩個人便一人一只手捧着它,然後拿出了白璇方才買的餅吃。
朔城的糖餅算是特産,皮酥餡軟,咬一口裏面甜糯的糖汁就流了出來,卻又不知加了什麽佐料,甜而不膩,還帶着淡淡的荷葉清香。
白璇并着腳搭在船板上晃來晃去,天際有時會有幾只寒鴉掠過,一片清朗安寧。
只是在船行到江中央時,白璇正欲起身,卻忽然聽到不知何處傳來了輕輕地叩叩聲,像是船篷上傳來的,可又像是船側。
白璇愣了一下,她問白岚和雪柳:“你們有聽到什麽聲音麽?”
兩個人皆是一臉茫然地看向她,并沒有聽到什麽。
白璇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沒有太放在心上,就要往船頭走去,可走到船中間時,卻是當真清晰無比地聽到了那聲音,一下接一下,雖然小卻難以讓人忽略,船艙裏有些黑,白璇一下子被拉回了昨晚的驚恐中,那感覺如此強烈,分明地在暗示着她什麽。
白璇走到船頭時,白溫景和秦良還在飲酒,兩人中間擺了一張小桌,倒是惬意得很。
秦良見她來了,舉起酒杯笑問道:“璇小姐來了,也要來一杯麽?”
白溫景竟也沒攔,由着她接了秦良的酒杯。
只是白璇哪裏有心情喝酒,她拉了白溫景的衣袖,對他說:“爹爹,我覺得我們好像被人跟上了。我剛才在船尾那邊和船艙裏都聽到了很奇怪的聲音。”
白溫景還沒來得及回話,前面的船夫先笑了,說道:“小姑娘,那大概是船槳的聲音,我每日在江上行兩個來回,這聲音都聽多了,沒什麽可稀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