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二更)

幾曲舞跳過之後, 李深才擺手叫人都先下去,卻對下面道:“紅線, 你留下。”

聽到這名字, 沈晏手上頓了一下,他想起不久前看到的那姑娘胳膊上纏着的紅線,便下意識地擡頭看了一眼, 果然就是。

紅線有些不知所措地留了下來, 站在原地也不敢動。

李深笑了兩聲,對白溫景道:“這是年前有人送我的一個舞女, 聽說是北漠那邊被賣過來的, 我見此女姿容出衆,早有心将她贈與白莊主……為奴為婢,都不失為一樁美事啊。”

白溫景似乎也沒想到李深會有這樣的想法,面上有幾分詫異。

他竟不知這李深懷得是何居心了。

當時随信給他送來的, 還有一張毒||藥的配方,看上面那幾種毒||藥,竟是與山莊中人所中之毒極為相像, 只是這配方并不完整, 白溫景才應了李jsg深之邀。可這一下午的交談, 無論他是暗示明示,李深都沒有絲毫想法要與他提起此事, 現在又要贈他舞女……他與蘭容之事不是秘密,天下人想知道的,但凡去打聽一下便知蘭容是何來歷,李深想必也是知道了, 這樣的事,若說是巧合, 任誰也不會信的。

紅線聽了李深的話,倒是沒有什麽不安,只是往前走了幾步,向白溫景行了個禮。

白璇從李深開口的那一刻,臉色便冷了下去,可現在白溫景還沒說話,她也不能直接就去阻止,畢竟還不知道白溫景是否會答應。

白溫景抿了一口酒,将杯子緩緩放下,在桌沿上碰出了一聲很微弱的聲響。

“多謝大人美意,白某發妻早年亡故,至今難忘,不好拖累他人,實在是無福消受了。”

李深也不覺得難堪,臉上笑意反而更深了幾分,揮手讓紅線下去,然後道:“早就聽說白莊主重情重義,今日得見,果然如此。不過一個女子,無甚大事,白莊主切勿往心裏去。”

他說這話時,紅線正從門口出去,兀述在門邊守着,他看着紅線,只覺得眼熟,可又說不出是哪裏讓他覺得熟悉。李深說她是舞女,可兀述卻覺得不對,他察覺到了紅線從他身旁走過時,雖極力克制,卻依然輕盈無比,悄無聲息的腳步聲,李深要将這樣一個會武功的人安插在白溫景身邊,難以讓人不懷疑他的居心。

白璇聽到白溫景拒絕了,心才落了地。她也知道白溫景實在是沒有什麽對不住蘭容的,就算他真的又對誰動了心,想再娶,自己都沒有理由阻攔,可她心裏卻還是不自在,也說不出是為什麽。

她原本是最害怕這樣,可現在卻在她不知不覺間已然變成了這樣,她覺得白溫景就像她的親生父親一樣,而那個她從未謀面的蘭容,也成了她心裏媽媽的樣子,她一天天地被變成了這個世界的人,這裏能讓她動感情,糾纏住她的人和物也越來越多,她漸漸地不能想象自己離開時的樣子,也不能想象自己回到現代之後要繼續着什麽樣的生活,但毫無疑問,定是和這裏截然不同的。

一想到每天早上醒來,就是在她租的一間幾平米的小房子裏,到處都是冷的,透過窗戶看到的只有對面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再要麽,就是回到她從前的老房子裏,到處都是從前家人留下的熟悉又陌生的痕跡,她就覺得有幾分窒息,那些積年的蕭索就要重新纏到她的身上,讓她晝夜難安,輾轉反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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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岚聽到李深當着白璇面說那樣的話,對他的厭惡就幾乎達到了頂點,再看白璇确實有些難過,就更加心裏不爽快,可她也不能現在就做什麽,只能在桌下捏了捏白璇的手,多少給她一些安慰。

李深已然是将事情做到了這個份上,白璇也不想再強裝着給他好臉色,橫豎她現在起碼看上去還小啊,出門的時候便連句告辭都沒有說,跟在白溫景身後便走了。

白溫景本也不把李深這樣的朝廷爪牙放在眼裏,哪怕是來了姑蘇是李深治下,那又能如何?只是李深這人,到了最後依然是吞吞吐吐不肯說出那方子到底是從何處來,另外半張在哪兒,也實在看得人心煩,倒是白來了這一遭,不如自己去尋,說不定現在已經有了頭緒。

等白溫景等人走後,李深才嘆了口氣,回到座上靠在了椅背上,那個在下午與白璇交談的穿月白色襖子的侍妾走過去跪在座前給他捶腿。

那侍妾低眉順眼道:“大人,白莊主那女兒不是個好糾纏的,方才在屋裏,想方設法地要套我話呢。”

李深笑了兩聲,拍拍她的手背,道:“那你和她說了些什麽?”

侍妾也是乖覺,知道李深愛聽什麽,便柔聲道:“都是按大人教的說了,絲毫不差。”

李深阖着眼歇了片刻,忽又想起些什麽,從懷裏拿出了半張殘紙。那侍妾見狀,起身拿起了燭臺上的紅紗燈罩,李深将紙緩緩放了上去,不過多時,便化為灰燼了。

……

李府外。

此時已月上梢頭,幾人騎馬往東裏街走。

白璇實在有些心情不好,雖然并不關白溫景的事,可還是沒來由的氣,就走在了最邊上,沒挨着他。

白溫景自問平生最惹不起的就是這個小女兒,雖則白璇越大性情越收斂,不像小時候那樣又愛耍賴,又整天頑皮生事,可鬧起脾氣來,他還是有些怵,總歸是不知道該怎麽哄。

這一路從郡守府上走回來,白璇都沒有像來時那樣纏着他問東問西,白溫景頗有些不習慣,可也不知該和白璇說些什麽。

這些年下來,沒有蘭容在,他們都是對方唯一的親人,白溫景自是從未有過再娶的念頭,更沒有想要納妾之類,白璇定然也是習慣了山莊裏現在的樣子,這也沒有什麽不好。

白溫景看着白璇的眉眼,只覺得她越大便越長得像蘭容,樣貌倒在其次,實在是一颦一笑間的神情都和蘭容像極了,現在悶聲和他賭氣的樣子,也是和蘭容如出一轍。

姑蘇城裏夜市繁華,走到街橋邊時,有人擺了攤在那裏買些泥塑的小像,白溫景看了看,伸手拿了幾個做成小鹿樣式的,可就在他挑小像的這一會兒功夫,白璇她們竟然已經拐過了前面街角,他只得趕緊留下左樓付錢,自己追了過去。

不過白璇她們也沒有真的走遠,拐過去之後便在那裏停了下來,等着白溫景過去。

白璇還是板着臉,也不說話,低着頭騎在馬上。

白溫景便看到了她這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好氣好笑,可到底還是不忍心,覺得有些心疼。

他把那幾個做的雖有些粗糙,卻勝在靈巧的小鹿放在白璇手心裏。白璇一開始沒想接,白溫景便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指輕輕掰開,又放了上去。

“爹爹事先都不知道此事,也沒有想給你娶後娘,璇兒莫氣了。”

白璇握了握掌心裏有些冰涼的小鹿,又看了看白溫景含笑的眼睛,一時間有些羞赧,也沒有再故意躲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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