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那人大概已經料到小和尚藏不住她的去向, 就幹脆給自己留了一個後手,白岚叫了一聲還在愣着的沈晏, 道:“這邊禪房有一條通向山下的路, 我們現在去找!”
沈晏應了聲好,兩人便打算繞過禪房出寺。
白岚執劍在手,步履急促, 轉過拐角時, 她忽然聽到身後似乎有異響,那聲音極其輕微, 不敵蚊蚋, 卻還是被她在一瞬間捕捉到了。
白岚腳下一移,往右側身躲過,這才看清那是一根極細的毒針,反射着清冷的寒光。
一個清瘦的身影從窗前一躍而過, 就在她快要從寺中院牆翻出時,白岚轉身快步追上,從背後以劍刺其腰腹。
那人實在躲不過, 見勢不好便回身與白岚纏鬥起來。
沈晏也追了上去, 拔劍相助。
白岚在纏鬥中幾次想用劍挑開那女子的面紗, 卻次次都被她推掌擋過,不但沒能近身, 反而自己被步步急逼到了石階之下。
沈晏劍法不及白岚,勝在輕功出衆,便守在院牆正前方,與白岚前後夾擊, 欲破其攻勢。
最令白岚驚異的,就是那女子在動作間露出衣擺的腳腕, 枯瘦如柴且極不自然,仿佛是兩雙假腳被強行固定在了腳腕上一般,落地騰空皆綿軟無力,與其掌上剛勁內力判若兩人。
白岚劍鋒如龍蛇游走,在她腰腹處徘徊,許是打鬥太久沒了氣力,竟讓白岚尋到一絲破綻,把那人逼到了角落,腹背受敵左支右绌,那人于面紗之下發出一聲冷笑,右手一揚漫天灰白煙粉,白岚和沈晏連忙擡袖捂住口鼻,擡頭再看之時,那人竟然趁此時機逃脫了。
沈晏還想再追,卻被白岚攔住了,急道:“現在再追或許也還來得及。”
白岚搖了搖頭,道:“不能再追了,我們兩個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怎麽不是對手?若不是她使了奸計,再過一時半晌,我們就能把她就地擒住了。”
白岚收了劍,道:“你方才沒有注意她的腳下,她雙腳似有殘疾,然身形靈敏,飄若浮雲,輕功在你我之上。且我們有劍,她手中無劍,卻能以掌為刃,以指為劍,帶出三分劍氣就已将我們糾纏到此時,若是将她逼急用了全力,即便贏不了我們,也是兩敗俱傷。”
沈晏長嘆一聲,道:“罷了,只是好不容易找到人,就這樣放過她也未免可惜,再者還沒能看清她的相貌,若是将來再去莊上找你們麻煩,那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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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岚也不是沒想過這點,只是他們勢單力薄,這寒山寺外就是一片樹林,只怕遇到埋伏,她和沈晏都得搭進去,也只能是先回山莊,走一步看一步了。
白璇派去的人一路尋着馬蹄蹤跡跟到了寒山寺,白岚便讓他們想辦法把那個木偶弄回山莊。那氣味實在太難掩蓋,最後還是在木偶上蓋了無數層幹草,才稍稍掩飾了些。
……
卻說蕭瀾未曾料到樨娘清晨與他分開時又到了越劍山莊,方才他在山莊外不遠處的小茶樓閑坐,看到沈晏和白岚一路縱馬出城,才想到怕是又出了什麽事。
他原是不想管的,白溫景這個義女,還有沈慎之那獨子,就算是人人都道後生可畏,也不過是十幾歲大的孩子罷了,樨娘當年還在風索樓時,江湖上誰不知道風索樓的樨護法,指尖輕彈便可殺人于無形,轉瞬之間毒深入骨,藥石無醫。這樣的人物,即便如今蹉跎了,也不是兩個毛孩子想抓就抓的。
可後來白璇又派出了十餘人驅馬追趕,數十騎煙塵東去,樨娘兩腿已殘,若是躲不過便将這些人盡數殺害,恐怕也會在江湖又生事端,若是被她的仇家知道她尚在人世,餘生只怕都不得安寧了。
蕭瀾立在窗前,手裏攥着酒杯,不輕不重地用指尖摩挲着,然後随手一擲,将酒杯穩穩當當地放回了桌上,幾枚銅錢三三兩兩落在酒杯旁邊。
掌櫃的聽到銅錢聲,只道客人要走,回頭看時,座上哪兒還有人,只剩了兩碟小菜,半壺冷酒罷了。
白璇已在門口等了一個多時辰,白岚他們還是沒有一點音信,她派出去的人也沒有一個回來回話,越發心中擔憂,只是今日白溫景與左樓都不在莊中,一時間也無人商議。
兀述給她拿了件薄披風,道:“沈晏他們不會有事的,寒山寺路途遙遠,或許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你姐姐那麽聰慧的人,若是遇上了強敵,斷然不會直接硬拼,總是能保全自己的。”
白璇道:“這我也知道,只是不知為何,心裏慌得很,總覺得是出事了。”
兀述還要開口,卻見不遠處有個眼熟的人站在街對面,擡眼睨着他,手上還搖着一把墨染山水的折扇,若是不認識,還當是個清隽書生。
白璇見兀述忽然盯着對面不作聲了,便問道:“兀述,你在看什麽呢?你認識那人?”
兀述是半點兒也不想看見蕭瀾,今日剛出了這事,蕭瀾便來了,難保這事和他有沒有幹系,于是便對白璇道:“白璇,我們先進去罷。”
白璇也看出兀述是不想搭理那人,不欲讓他為難,便跟着他往回走,好奇道:“那是誰?看着溫文儒雅,像個書生。”
兀述笑道:“什麽書生,他若是書生,天下再無書生。”
這話還沒說完,蕭瀾卻已神不知鬼不覺站到他們身後了。他沒有與兀述說話,反倒對着白璇一拱手,道:“蕭某見過璇小姐。”
白璇問道:“怎麽,你認識我?”
蕭瀾輕笑一聲,道:“自然是認識,蕭某與白莊主是舊日摯友。”
白溫景何時有了這麽一個朋友,白璇覺得他是在诓自己,不過還是道:“既然是家父摯友,今日家父不在,我也該好生招待,蕭公子還請進來小坐。”
蕭瀾倒不客氣,擡腳就要往進走,卻被兀述攔住了。
兀述皺眉,湊近了壓低聲音問他:“蕭瀾,你這是何意?”
蕭瀾将扇子一合,道:“不過是先找老友一敘,老友不在,就當來看望一下令千金,蕭某做錯了什麽?好狗不擋道——”說罷,他用扇子抵在了兀述肩頭,兀述反手握住扇柄,兩人紋絲不動站在原地,全憑指尖凝聚着一縷真氣相持不下。
白璇見此情形有些窘迫,卻也不能坐視不管,便道:“遠來是客,兀述,你且撒手。”
兀述手上一猶豫,便被蕭瀾用內力往後推了好幾步,沒等站穩,街那邊忽地響起了陣陣馬蹄聲。
必然是白岚他們回來了,白璇顧不上再管其他,跑出了門外,白岚縱馬飛奔而來,到了山莊門前便猛地一拉缰繩,待馬站穩順勢伸手把白璇拉到了馬上,坐到自己身前。
白璇要回頭看她,額頭就抵在了白岚肩上。白岚已看到了山莊門前有生人,便沒讓白璇說話,伸出食指在她唇上一比,低聲道:“我們先進去。”
沈晏随後趕來,他是見過蕭瀾的,還不止一面,因此此時在山莊門前看到他,就分外警覺。風索樓向來與鳴沙閣和越劍山莊不睦,蕭瀾是風索樓的護法,到這兒還能有什麽好事。
蕭瀾卻似是渾然不覺周遭敵意,語氣尋常地仿佛與老熟人談天一般問還在馬上的沈晏:“許久不見,方才進去的那是白莊主義女?”
沈晏皺眉道:“是又如何,你來此作甚?”
蕭瀾笑而不語,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玉色錦囊,道:“蕭某不過來送個東西,不必驚慌。煩請把此物交于白莊主,蕭某感激不盡。”
蕭瀾說罷,将錦囊抛到沈晏懷中,便jsg徑自走了。
那錦囊裏是軟的,摸不出是什麽,沈晏一頭霧水,先驅馬進莊了。
進了山莊白岚這才跟白璇說了自己和沈晏方才遇到的事,細想之下頗為驚險,白璇急忙拉着白岚進屋,想看看她身上有沒有傷。
白岚笑着躲開,道:“沒事的,若是有傷,後來那一番打鬥下來我早就有所察覺了,現在你看我不是還好好的麽,能有什麽傷?”
白璇不依,扯着她袖口,道:“話雖如此,可她既然又用暗器又使毒,難保不會在背後放冷箭,我得看一下才放心。”
白岚無法,只得讓她去看,只是還沒來得及除去衣物,白溫景便回來了,派了人叫她們過去。
白岚撥開白璇的手,道:“先去見義父吧,回來保證給你看還不行麽?”
白璇也只得聽話。
兩人去時,沈晏和兀述已經在了,白溫景手裏拿着蕭瀾給的那個錦囊,腳邊是白岚他們從寒山寺帶回來的木偶。
秦良也在那裏,見白璇來了,朝她笑了一下,随即目光卻轉向白岚,若有所思地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直到白岚注意到了,他才收回視線。
白溫景着實是憂心忡忡,之前有人中奇毒之事還沒有太多眉目,現在卻又遇到了這樣一樁棘手的事。這木偶做的眉眼精致惟妙惟肖,手法像極了他從前認識的那個人。
可那人不是已經在十多年前就死了嗎?自己甚至親眼見過她的屍體。
手心的傷口隐隐作痛,白溫景實在不願再回想起當年在南疆時的遭遇,此生也不想再與那人有任何恩怨。可倘若她當真未死,對自己而言也并非都是壞事。人人都說她從來不會給自己的毒‖藥作解,可誰知道究竟如何,如果還能有一線生機……白溫景将手背到身後,心底漸漸有了一絲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