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直到蕭瀾已經走出太jsg守府正門, 衆人都還沒有回過神來,梁缙攥緊了拳, 心中一陣無名火, 卻只能咬牙隐忍着。

白璇還不能确信此事就是蕭瀾所為,可也不得不說蕭瀾方才做的有些過了,就算他要自證清白, 可逝者為大, 也不該做出那樣的舉動。

她走過去将那孩子身上的白布蓋好,又把他身體重新扶正了躺着, 原本她也沒想太多, 卻在去扶他的頭的時候,無意中瞥見了脖子上的那一抹傷痕,似乎勒痕不深,只是看着猙獰可怖罷了。

她心中存了疑, 卻沒敢直接說出來,在場所有門派裏,怒火最盛的便是無相宗, 幾個弟子一直意有所指, 只怕就算這事不是蕭瀾做的, 也被算在他頭上了,自己倘若貿然解釋, 十有八九會被殃及。

被蕭瀾這樣一攪局,也無甚可談了,梁缙派人去送了衆位門派代表弟子回客棧住下,便嘆了口氣, 跌坐在椅上。

白璇也打算先回去再做定奪,只是她一回頭, 卻發現身後只剩了白岚和沈晏,兀述不知何處去了。

沈晏奇道:“方才他還站在我旁邊呢,怎麽就這一會兒的功夫,連人影都不見了。”

不過兀述對太守府已然熟悉了,白璇他們便沒再等他,先行回去了。

楚安巷。

蕭瀾帶人光明正大地從太守府裏出來,一路行人驚慌避讓,誰也不想去惹這個煞星,還未等他走近,便都躲回了家中,一時間周遭街巷寂靜無人,只剩下了數十個無主的攤位。

忽而一陣妖風乍起,一旁攤位上被撐開許多的油紙傘被風卷了起來,到了半空中。蕭瀾騎在馬上,手起劍落,将迎面而來的油紙傘連面帶骨劈得四散,殘葉般落到了地上。

天起了陰雲,遠處還漸聞雷聲,蕭瀾縱馬欲行,卻見巷口走來一個熟人,幾個手下見有人不怕死的過來,舉了刀劍便上去将人團團圍住。

蕭瀾擡手止住了他們的動作,走近了,沉聲道:“怎麽,你是來将我捉拿歸案的?因為我殺了那麽一個人事不知的癡兒?”

兀述仰頭看着他,這半年來他身量漸長,身形越發挺拔了許多,站在這裏與蕭瀾對峙,只顯得勢均力敵。

陰雲密布,天地間一片死寂的黑暗,急雨猝然而下,頃刻間便打濕了衣衫。

“我不是來興師問罪,我知道那癡兒不是你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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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瀾反倒笑了,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道:“你怎知不是我?就算不是我,那也是我派手下去的,殺一個頑童算得了什麽?”

雨砸在青石磚地上,濺起無數水花,四周似有雲霧升起,籠罩了整條深巷。

兀述道:“你殺什麽人我不管,只是想奉勸你,不要再對白璇下手了。”

這次蕭瀾是真的詫異了,問道:“我何時跟那個小丫頭過不去了?”

“上次樨娘将她騙去,難道就沒有你的授意?”

蕭瀾似是聽不得這個名字,原本還有些輕佻的神色,在聽到這個名字時剎那間冷厲起來,言語裏也帶了三分厭倦,道:“我不知道你聽說了些什麽,樨護法壞了門規,若幹年前就已被逐出風索樓,如今她所做的事,一言一行,都與我風索樓無關。”

說罷,他将圍住兀述的一幹手下召回,騎馬從兀述身旁行過,身上的寬袍在疾風驟雨吹打下獵獵作響,衣袂翻飛。

兀述在原地站了片刻,便往太守府而去了。

兀述提到的那個名字讓蕭瀾如鲠在喉,他一路疾馳,幾乎将追随一旁的衆多手下都丢在了身後,等他回過神來時,已不知不覺地跑到了一處山崖邊。

還下着雨,山路濕滑,山崖邊尤其如此,可蕭瀾卻不想掉頭回去。

他還記得,自己當年遇到樨娘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一個暴雨天,也是這樣的一處懸崖。

他被人逼到了山崖邊,再有一步就要跌落下去,粉身碎骨。他全身都在發抖,腳後不斷有碎石滾落,身上衣衫破爛,雨水如注般順着他的臉和胸膛往下流,已經是濕透了。

那個人執劍向他走來,蕭瀾卻手無寸鐵,只能眼睜睜看着那人的劍尖抵到了自己的喉嚨上,可他無力反抗,也不敢後退求死,只能僵直在原地,任人宰割。

他本來是該死的人,可誰知道,就在那千鈞一發的關頭,一旁林間卻忽然閃出一抹純白的身影,她手裏牽着一根藤蔓,從半空蕩來,将他帶到了安全的山崖對岸。

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只記得那女子和婉精致的面容,和那雙暈了水汽顯得格外溫柔的雙眼。

“你當我徒弟吧,我保你從此不受欺淩。”

蕭瀾攥緊了拳頭,等他反應過來時,手心已經被指尖摳破了,流出了血。

當時他是怎麽回答的呢,像是見到了此生的救贖一般答應了她,可誰知道,就是這個他最信任的師父,最後将他騙得最慘。

她教他武功,教他讀書寫字,潮濕的雨夜裏掌着一盞昏黃的燈給他縫補衣服,比他那些所謂的親人待他好數倍,哪怕後來,蕭瀾記得他向她求親的時候,分明她也是濕了眼眶答應的。

……

窗外起了風雨,兀述卻還沒有回來,來前沈慎之囑咐沈晏去給華山掌門帶一封信,沈晏去送信了,也不在。

江南的雨又濕又冷,和在蕪州總是有些不一樣。

白岚泡了杯茶,遞給白璇讓她捧着,白璇笑了笑,拉了她一起到窗邊坐下。

雨落在枝葉間,發出沙沙簌簌的聲響,白岚将一只手墊在桌上,然後趴在上面看着白璇的側臉。白璇捧着熱茶正把它吹涼,眼前卻被吹起一片濕霧,秀氣纖長的睫毛被水霧打濕了,顫巍巍地翹着,白岚想伸手摸一下,卻舉到半空又收回去了。

“姐姐,你說寶兒真的是被人勒死的嗎?”

白岚道:“你發現了什麽?”

白璇伏身低語:“我想去停屍房再看看。”

此時煙雨朦胧,天色黑沉,正好去一探究竟。

停屍房門前有幾個被調來的衙役在看管巡視,白璇跟着白岚繞到停屍房後面,借着雨聲遮掩,打開了一旁的小窗,悄無聲息地翻身進去。

只是她們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們進去時,停屍房裏竟有人在!

停屍房只開了幾扇小窗,天色本又暗沉,這裏更是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分明。白璇驚出一身冷汗,那一瞬間她還以為那是厲鬼作祟。

不過在她看清楚那人站在寶兒身邊,還伸手帶起了他的屍體要奪路逃走時,才确信了那真的是一個人。

白岚比她動作快些,直接便追了出去,白璇緊随其後。

三個人的動靜到底有些大,門口的衙役也被驚動了,只是為時已晚,等他們反應過來要去追人時,早已不見了蹤影。

那人腳步匆忙,将寶兒屍體扛在肩上便縱步飛奔,踩着樹梢屋檐如履平地。如此輕功,倘若真的逃起來,除非沈晏在這裏還有可能追上,白璇和白岚的輕功都是比不上的。只是不知為何,他行動間總有斷續,沒幾步便要頓一下,正是這點短暫的停留,給了她們追上他的時間。

雨勢絲毫不見減小,腳下也不斷地打滑,三個人都形容狼狽,衣服被打濕粘在身上,格外難受。

在雨中不曾看分明,等到白璇她們反應過來時,才發現已經追到了金陵城外一處亂葬崗,大大小小的墳堆突兀地立在泥濘的地裏,終于,那人體力不支,一閃身跌倒了,他掙紮着想起身,然而下一瞬白岚的劍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人一松手,肩上扛着的孩子的屍體掉了下來,被白璇擡手接住了。

白岚扯掉了那人蒙面的黑紗,那張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毫無防備地被暴露在白璇二人眼前。

白璇是再怎樣也不會認錯的,她大吃一驚,叫道:“樨娘?!”

她沒有注意,在她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白岚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劍鋒在樨娘的脖子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樨娘看着她笑了一聲,隔着雨霧話音有幾分模糊,“這算是風水輪流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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