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時至孟秋時節, 西子湖上煙波渺渺,游人如織, 游船畫舫往來穿梭, 采蓮女一身水紅薄衫,也泊一葉扁舟,往湖心而去。

初到臨安, 只覺京都處處繁華, 走在街上人也是摩肩接踵,不似蕪州那般清冷。

白岚本想直接去那家玉石鋪找褚遂安, 可到了臨安一想, 卻覺得太過于莽撞,便先找了一家客棧住下了,暫且等着白溫景的回信,聽他有何吩咐。

客棧就在西湖岸邊不遠處, 夜晚時也能隔窗看到岸邊燈火,還有朦胧月色,時而下些微涼的小雨, 若不是此番有事在身, 白璇倒想在這裏多住一段時間了。

她身上還帶着褚遂安給她的那個扇墜, 卻一直沒能尋到機會先去找他。臨安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江湖朝廷勢力都是暗流湧動, 白岚不放心她獨自出去,可她也不想讓白岚知道她早就和褚遂安相識,便只能一直拖下去了。

白溫景在半月以前他們未到臨安時便說自己也将前往臨安,卻沒想到中途有事又耽誤了幾天, 左右擺脫不得,便只能再次傳信讓白璇他們先去一探究竟, 只是不要與朝廷産生過多交集。

白岚早已等不及了,剛收到白溫景傳信,便拉了白璇要出去,沈晏原本在一旁坐着沏茶,見她匆忙要走,便也跟了過去,兀述還是jsg遠遠地跟在最後,他騎在馬上,神情一片冰冷,似乎一切事都與他無關一般。白岚最是厭惡他這樣子,明明是心思最複雜深重的人,卻又藏得比誰都嚴實。

白璇或許不知他要到臨安的意圖,可她怎麽會不知?但看前些年她們未到姑蘇時兀述與她幾次交涉,便也知此人狼子野心,志向所在,絕不是越劍山莊這方寸之地。只是她沒想到,他利用來利用去,最後卻想到了白璇頭上,這才是她絕對不願容忍的。

不過所幸到了臨安這幾日,兀述并沒有什麽不安分的動作,她才漸漸放下了戒心,想來他并不是要讓白璇去當他的擋箭牌。

畫樓朱戶玉人家——白璇到了玉人街時,忽然又想起了這句詩,有些東西似乎是在冥冥中自有呼應一般,讓人不由得覺得內裏巧合,逃不了諸多因果。

如今再一想當初她遇到褚遂安的時機,若是自己尚且沒有替了白婳的魂,只怕一切事情又會重演了。

玉人街上今日新開張一家玉石鋪,來往的人衆多,白岚一手攬了白璇,擔心她不小心被人撞到,卻見她忽然步往前走,站在原地愣神,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麽,便拉了她一下,問道:“在想什麽呢?我們很快就到了,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

白璇搖搖頭,看了眼已然不是當年初見時稚嫩眉眼的白岚,忽然嘆道:“只覺得時間過得很快,好像那年我們和沈晏一同在容園,還是昨天的事。”那年有封山大雪,也有枝頭一點如痣紅梅,如今卻是江南七月,風景不似從前了。

白岚笑了笑,指尖輕勾她的手心,道:“怎麽忽然想起這些?時間過得快又能怎樣呢,我們現在,不是還像從前一般嗎?以後也都是一樣的。”

白璇壓下了心底那一點不知從何處而來的不安,攜了白岚的手,跟着走在前面已經與她們拉開了一段沈晏去往褚遂安那家玉石鋪了。

褚遂安單看外在,最是風流儒雅的人物,白璇在那一衆珠香翠玉的招牌裏看過去,一眼便看到了那家隐在其中,看似不打眼,卻古樸雅致,毫無雕琢藻飾的店鋪,上面用草書恣肆潇灑地寫了兩個大字——有匪。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玉石有靈氣,自承其品。

白璇餘光看向白岚,發現她也注意到了那裏,心知她也喜歡,臉上總算是有了笑意,便遙遙一指,對白岚道:“想來就是那裏了,不如過去看看?”

沈晏早已走到了門前,還回身向她們招手,白璇便拉了白岚跑過去了。

掌櫃的見有客來,便過來問道:“幾位想要些什麽 ?進來看看有沒有合心意的?”

待到進去後,掌櫃的又從架子上拿了幾件玉石擺件和琢磨過的首飾給他們看,面含春風笑道:“這幾件都是最近才請手藝極佳的老師傅做出來的,做工玉質都是上乘。”

白璇接來一一看過,起初不置一詞,在掌櫃的又有開口時,卻忽然問道:“想問下掌櫃,這裏有沒有玉雕的小像?仙侶鴛盟也可,母子依偎也可。”

掌櫃聞言神情一凜,不過轉瞬,又恢複了如常臉色,将白璇手裏拿着的東西接了回去,道:“這倒是沒有,姑娘若是想要,不如畫個小樣來,我也好找工匠去定做,也是可以的。”

沈晏卻不耐煩了,上前幾步,直接問道:“我們并不想買你這什麽玉,你且找你家殿下過來,我們……是他舊友,特來臨安,想求見一面。”

掌櫃愣怔了片刻,道:“少俠這是什麽話?我一個孤老兒獨自開了這麽一家玉石鋪,原想着身邊無子女侍奉,不過養老罷了,這天子腳下,話可不敢亂說,這哪兒有什麽皇子殿下的?你們要買就買,不買就出去!別礙着我做生意。”

說罷,他便擡手要轟他們出去,卻被門外來人攔住了。

白岚一回頭,只見一個穿着白色對襟長袍的男子正含笑望着他們,盛夏溽暑,他面色有些蒼白,一頭墨發也不曾束,只是随性地散落在肩頭,顯出幾分身形羸弱。

掌櫃的看到來人便顧不上白璇他們了,趕緊上前一拱手,然後便退立在了一旁。

白璇這時也看到了褚遂安,本不好和他多說,卻沒想到褚遂安自己倒是走過來,與她搭話,道:“小友何時至此?怎麽也不着人來通報我一聲,也好前去相迎?”

白岚沒料到白璇會認識這人,方才還覺得這人倒是頗有風度,此刻卻渾然忘了,只側身去看白璇。

白璇無法,只得道:“來得匆忙,不好叨擾。”

褚遂安也不見怪,請他們到裏間坐下看茶,然後笑問道:“少莊主忽至臨安,想必是有什麽要事?不知在下能否幫忙一二。”

白璇道:“确有要事,前不久在金陵,想必褚公子也聽說了,那玉面傀儡一案惹得衆人焦頭爛額,前段時間雖抓住了嫌犯,卻還未能定奪,此番到臨安,便正是為了此事。”

褚遂安疑惑道:“怎麽,既然抓到了兇手,難道他不肯招供嗎?”

白璇道:“不是他不招供,只是他供出的人,着實讓人為難。”

褚遂安全然不知,還請白璇飲了杯茶,道:“這是才采回來的嫩茶葉,今年的極品,泡茶的水也是荷花上的露水,甘甜清透,少莊主不妨嘗嘗。”

白璇本是想試他一試,卻沒想到褚遂安竟是當真不知的樣子,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問下去了。

沈晏慣是心直口快,又忍不住開口,這才卻被白岚按下去了,雖不知為何,卻也不敢再多說,只是誰也沒想到,兀述卻忽然道:“梁缙梁大人命我們前來尋找二殿下,據說那兇手服毒自盡前,曾經指認過他。”

此話一出如同驚雷,不光是白璇他們愣住了,褚遂安也怔了一瞬間,似乎是聽不懂兀述在說什麽一般,滿臉驚愕,難以置信。

白璇被迫,只能起身拱手,愧歉道:“褚公子,我已知曉你身份,本是信你的,只是此事幹系重大,又有梁大人所托,不能不多考慮一二。”

此時白岚和沈晏才反應過來眼前這人身份,暗暗心驚兀述大膽,也不解白璇究竟是如何與他結識。

白岚對朝廷中人素來沒有半分好感,不僅是因為當年蘭容身死之事,她自己爹娘在臨安時也曾遭遇官府圍剿,借着他們無幫無派,便企圖欺淩。如今得知褚遂安皇子身份,便不動聲色地向白璇靠近了幾步,神情頗為警惕。

褚遂安原本微低着頭,手中拿了一只白玉茶杯摩挲,忽見白岚腳步微挪,嘴角勾起了一抹難以察覺的笑意,稍縱即逝,他擡起頭,深蹙着眉,對白璇道:“玉面傀儡重出江湖,對朝廷也是有害無利,我何苦去做這樣的事?必定是有人誣陷于我,少莊主放心,我必會相助,直到查明真相自證清白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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