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梁缙面色如鐵, 端坐在堂上,看着那人不自量力地掙紮。
那人方才咬傷了一點舌頭, 開口時嘴角便流出些血沫子, 含混不清地咒罵:“奸賊!我就是死在這裏,也絕不會對你們多說一個字!”
沈晏嗤笑一聲,過去提起腳尖将人踢倒, 道:“誰是奸賊?怕不是你賊喊捉賊。”
那人回頭怒視沈晏, 喉嚨裏咯噔作響,只可惜了這幅狠厲模樣, 早已是他人階下囚了。
此時, 各門派弟子也已趕來,聲勢浩大,架勢頗能唬人,白璇卻不知為何, 忽然不想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了。只是現在的情形,她斷也走不脫。
不久前來見過她的那兩個無相宗弟子過去幾把扯住那賊人衣領,将人拽得一個踉跄, 怒罵道:“閑話少說, 你趕緊将幕後主使供認出來, 說不準還能留你條生路!”
那人卻梗着脖子,一聲也不吭了, 任憑他□□腳相加。
白璇略一蹙眉,走上前對梁缙一拱手,道:“梁大人,不妨讓我問他幾句話。”
梁缙道:“少莊主請。”
白璇便走上前, 微微俯下身,直視着那人滿含怨憤的雙眼, 語氣輕緩,問道:“你是蕭瀾手下?”
那人眼角難以察覺地抽搐了一下,咬牙切齒道:“不是,蕭瀾是何人?我聞所未聞。”
“那我再問你,你是從風索樓而來?”
那人不忿道:“你們這些人,自诩名門正派,實則藏污納垢,難道天下就只有一個風索樓想除掉你們?!”
“除掉我們?”白璇輕笑一聲,反問道:“你不是來殺韓柳家眷的嗎?怎麽又變成了要除掉我們?”
白璇此話一出,那人立時啞口無言,原本怒視她的眼神也有些渙散,白璇見他防線漸破,卻也并不心急。她從袖裏拿出了那塊被丢到她和白岚房門前的玉,翻過來覆過去,将玉的兩面都給那人看了,然後問道:“覺得眼熟嗎?”
那人偏過頭,不發一言。
白璇不問了,她一勾手,叫來幾個跟她們一起來的山莊弟子,道:“給他搜身。”
那兩個弟子将他拉了起來,一番搜查過來,竟然果真在他懷裏搜出了幾塊染血的碎玉。
梁缙見勢一驚,站起身命人去将韓jsg柳和那他那小妾身上的碎玉都拿來,一經拼湊,恰好拼出一尊小像,是一個赤‖身‖裸‖體的女子,臉上一片空白,沒有眉眼,正懷抱着一個孩童哺乳,細看時,發現那孩子眼角一抹猩紅,似乎在泣血。
梁缙将驚堂木狠狠一拍,厲聲問道:“證據在此,你還有什麽話說!”
那人眼見事情暴露,企圖殊死一搏,要強行掙斷縛在身上的粗麻繩,卻還沒等站起來,就被衙役上前死死按住了。
大勢已去,他再也無計逃脫,仰首阖目,似乎心中大恸。
幾番掙紮後,他一頭向前栽倒,磕在地上,道:“我是蕭護法手下……這些……都是他命我做的……”
他話音一落,堂上衆人都如釋重負,幾個武當弟子搖頭嘆息:“沒想到果真是風索樓,近幾年還以為他們有所收斂,沒想到賊心不改,竟然做出這等事來,坑害了這些無辜人。”
無相宗弟子走上前,拱手對梁缙道:“梁大人,像這等武林毒瘤,就該除之而後快!此人斷不能留了,否則風索樓還當我們懼怕了他們!”
梁缙心中卻另有打算,就算這個人的确是風索樓派來,這事的确是風索樓做的,卻也很難一擊即中,将其扳倒,此事還當從長計議,好在現在有了些許眉目,不至于一頭霧水難以下手。
可白岚還是有些疑惑,玉面傀儡此物可以說是害人害已,不僅僅是作為一個殺人标志這樣簡單。但凡要用玉面傀儡,雕刻前需要用雕刻者之血将玉浸過,雕刻時還要用極大的內力支撐。除非有什麽深仇大恨,否則這等兩敗俱傷的事,怕是少有人會做的,哪怕是風索樓不擇手段,為何要将自己也搭進去呢?
她拉了白璇道一旁,和她說了自己的疑惑,白璇道:“我見他眼神閃爍,總覺得有些不對,怕是還隐瞞了什麽,不如再去審他一審。”
白岚道:“讓梁缙去審,他在江湖混跡若幹年,又入官場,若是連這樣一個無名小卒都審不出個所以然,就也不會有這麽多門派願意前來幫他了。你不要再去趟渾水。”
方才白璇假言套那人話時,周遭就已有人在注意她,白璇頂着一個越劍山莊少莊主的名頭,原本就惹人注目,武林大會在即,相信不會沒有人想給白溫景添堵,只怕會傷到白璇。
白璇也明白她心中顧忌,便只讓山莊弟子暗裏将此事說與梁缙,料想他也會明白她們的意思。
白岚看着她握在手心的那塊玉,覺得無比紮眼,便拿了過去收到了自己那裏。
白璇她們在府裏住了三日,每次派人去打探,只聽說那人被用了極刑,渾身打到血肉模糊,卻再也不肯吐出半個字了,除了蕭瀾,他再沒有供出任何人。
可有一天晚上,那人卻似幡然醒悟一般,忽然之間供認不諱。
白璇她們也被叫去聽那人招供。
不過幾日,在牢裏将人折磨到形銷骨立,臉頰深深地凹陷進去,顴骨突出,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眼角還有未幹的血跡。他兩條腿都斷了,被從刑架上放下來的時候直接像條泥鳅一樣癱倒在了地上。
白璇撇過頭去,不忍再看。白岚将她攬了攬,在她背上無聲輕撫。
白璇實在從未見過這樣的酷刑,從前只是聽說有種種殘忍刑罰,可真的看到了又是另一回事。光是看着就覺得連骨頭縫都在痛,落在身上,恐怕是痛不欲生。
那人嗓音無比沙啞,仰首看着站在眼前等他招供的衆人,冷笑了幾聲,道:“我本是二皇子褚遂安部下,是他從臨安送了羊脂玉到金陵,也是他命我随蕭護法到此地操控玉面傀儡。你們抓住了我又能如何?江湖宵小,還想違逆皇子?!”
他話音剛落,便嘔出了一大口黑血,身子僵了一下,沉重地倒在了地上。
衆人愣怔片刻,梁缙怒斥道:“服毒自盡!他在牢裏,這是哪兒來的毒藥?!”
不過再責問也無濟于事,人早已氣絕身亡了。
褚遂安,白璇心下一驚,轉念卻覺得絕無可能,褚遂安本不該是這樣心狠手辣之人,即便後來他登上皇位,那也是因為其他皇子相争同歸于盡,最後才剩了他一個人,該是他性情淡泊,不願多惹紛争,白岚才會喜歡上這樣的人。
只是如今所有事情都因為有她的介入打亂了,白璇不敢肯定褚遂安像自己記憶中一樣清白,她在識海裏試探着問系統:“褚遂安該是何人?”
原本她沒想着系統會回答,卻在片刻靜默之後竟然聽到了系統一如既往地機械音:“褚遂安本該是命定之人。”
白璇稍稍安心,趁着神出鬼沒的系統好不容易在,又問道:“只要白岚接手山莊,又和褚遂安兩情相悅,我的任務就完成了麽?”
可是這回她等了許久,卻沒再聽到系統的回複了。
白璇嘴角抽搐,只覺得這系統是半點指望不上。
原本褚遂安會在半年後因為皇帝病中糊塗,以為他想篡奪兵權将他下了大牢,而如今皇帝卻很倚重他,說不準褚遂安這一劫就應在別處了,白璇心裏更傾向褚遂安是清白的,只是還有些存疑,看來得去見褚遂安一面,才能再做定奪。
那人已身死,雖是供出了主使,梁缙卻不知該如何應對了。武林中人或許敢和朝廷抗衡,也或許有抗衡以求自保的必要,可他卻不同。他在朝中從不參與黨‖派之争,也和二皇子無仇無怨,若果真是他做的,自己還想在朝中立足,就不可能再去追究了。
梁缙一時間陷入沉默,原本惜字如金的兀述卻忽然開口:“梁大人何須疑慮,是不是二皇子所為,前去探查一番便知。人人都知二皇子素愛美玉,在臨安也有一家玉石鋪,倘若是有人陷害,也好早還清白。”
梁缙心中還未定奪,他面對衆人拱手道:“下官只能與衆位坦言,以下官微職,無法前往臨安求見于皇子,實在為難。”
衆人也知其難處,只是玉面傀儡一事若不能根除,保不齊哪日自己門派也會遭到毒手,斷不能就此了事。
華山武當弟子都站出來請命前往,浣花門見此情形也只道當仁不讓。
只是最後,梁缙卻将目光投向了白璇處。
白璇本也打算前往,便趁勢拱手道:“必不負所托。”她剛一說完,便被白岚拉住了手腕,只是為時已晚,話已出口,無法回絕了。
既要前往臨安,不日便需啓程,四人各自回房收拾好了包裹,便打算出發。
白岚見白璇和沈晏去與梁缙告辭,站在屋外看了眼似乎正在看池中游魚荷花的兀述,蹙眉上前道:“你方才在梁缙面前說那些話,到底是何意?”
兀述回頭看她,因為逆着光,神情看不分明,他道:“我見他着實為難,幫他出個主意罷了。”
白岚道:“你若不說這話,梁缙就不會想到一定要越劍山莊出面。”
“并不是要前去質問皇子,不過是查明案情,有何不妥?”
白璇和沈晏已經出來,白岚深深地看了兀述一眼,道:“你若因為私心讓她入了陷境,我不會輕饒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