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平王府。
夏日裏晴光正好, 後園池中的荷花都已開了,褚遂淵正在抄手游廊裏陪着寵妾賞花, 遙遙地便能聽到調笑聲。
前幾日他便聽說了褚遂安從金陵回來的消息, 按理講這許久不見,他該去看望一下他這個哥哥,可褚遂淵卻半點沒有這個意思。
他與褚遂安之間的恩怨早已不是一兩天, 盡管褚遂安這十數年來, 從未對他表現出一絲不滿,可他清楚褚遂安不可能不恨jsg他。
從當年他額娘夥同宮中幾個妃嫔将褚遂安生母逼入冷宮那日起, 他們就該是宿敵了。更不用說皇帝竟然不知怎麽被褚遂安蠱惑, 某一天起忽然開始格外賞識他,甚至許他随着太傅一同讀書。
讓這樣一個出身卑微的罪人之子越過自己,見了面還得稱一聲兄長,怎麽可能沒有怨憤, 何況到了如今,皇帝朝不保夕,那岌岌可危的皇位只怕也只有太子和褚遂安還有能力與自己相争。
他原本還在尋着褚遂安的錯處, 沒想到褚遂安竟然獨自跑去了金陵, 身為皇子, 私下裏到了這樣的富庶之地,不怕沒有文章可做。
褚遂淵還在思量, 卻忽然接到了宮裏眼線的來信,說皇帝不知為何急召他入宮。
如今皇帝已經很少會見他們了,大約是心中也有忌憚,今日忽然召見, 只怕是有要事。褚遂淵便也不等宮裏人來傳喚,先一步起身往玄朝門去了。
褚遂安從皇帝寝宮出來的時候, 褚遂淵恰好到了,兩人狹路相逢,一時無言。
褚遂安淺笑道:“三弟倒是來得及時,父皇正等你呢。”
褚遂淵素日裏最厭惡他這副樣子,明明心裏恐怕恨不得要将他抽皮扒骨,可面上永遠溫文含笑,硬是要與他裝出些兄友弟恭來。
“兄長從金陵回來,一路舟車勞頓,竟還能記得我這弟弟,實在是受寵若驚了。”
他語氣裏滿是嘲諷,褚遂安卻像根本聽不到一樣,垂眸站立在一旁,兩人之間只差了一級臺階的高度,卻讓褚遂淵心裏生出一絲壓抑來,忍不住擡腳又邁上了幾級臺階。他居高臨下地注視着褚遂安,滿心狐疑,卻也沒有再與他多說什麽,轉身進了寝殿。
白璇擡頭看向褚遂安,低聲問道:“殿下,如何了?”
褚遂安原本走在前面,聽到她問話,腳步頓了一下,回過頭也壓低了聲音道:“少莊主覺得會如何呢?”
褚遂安眼底含笑,白璇會意,點了下頭,道:“願殿下早日得償所願。”
“你知我心願?”
“略知一二。”
宮裏說話,點到為止,褚遂安想起白溫景近來的身體,想來他已經把事情都告訴了白璇了。有時想起來也覺得唏噓,當年他初見白溫景時,還是個不得皇帝重視的棄子,徒有滿懷抱負,卻只懂橫沖直撞,如果不是白溫景悉心教導,只怕他永遠不會有今天。
可人之命運卻不是這麽簡單就能說清的,倘若白溫景知道自己當年救的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只怕終此一生都會後悔吧。
白岚方才聽了那宮女一言,已是豁然開朗,看着白璇,心中就有些悸動,卻也不敢多和她說什麽,只是走在她身旁時,忍不住裝作不經意地去碰一下她的手,然後輕輕捏一下手指,等到白璇一臉疑惑地看向她時,又匆匆地撒開了。
褚遂安回頭看時,恰好看到了白岚若有所思,滿面飛紅,眉梢眼角都似乎有些纏綿味道,情不自禁多看了幾眼。他對越劍山莊裏的許多人都了如指掌,也包括白岚。
他知道她的身世,知道她這些年來的遭遇,從前思及此處只覺得有些唏噓,白岚武功家世本都不遜于白璇,可卻因爹娘早逝,落得寄人籬下的地步。人都是有幾分勢利的,雖然白溫景對外似乎将這義女當作親生一般,可到底怎麽能比得上呢?
每次褚遂安看到白岚,都只見她緊跟在白璇身後,有時還會給白璇拿着披風手爐,這些丫鬟該做的事,卻讓她去做,只怕她心裏也是不情願的,卻苦于命途多舛,難以擺脫。
等到回了府,白璇便趕緊去看白溫景了,白溫景似乎比昨日好了些,如果不看那過分蒼白的臉色,舉止也與常人無異。只是白璇知道他如今忍得辛苦,心裏就忍不住心疼。
她跟着白溫景到了床前,側身坐在床前踏板上,扶到白溫景膝頭。
白溫景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問道:“今日去宮裏怎麽樣?沒出什麽事吧?”
白璇搖搖頭,道:“無事,只是我們回來時褚遂淵剛到,還不知結果如何。”
雖說如此,白璇心裏也知褚遂淵難逃此劫了,只是如今還要等到一個确切的消息才好。大概權勢總是能迷了人眼,若不是他一時想不開做出這樣的事,也不會落到這等地步了。
白溫景又和白璇說了會兒話,覺得乏了,就讓白璇也先去休息。
白璇原本還想和白溫景說要給他配藥的事,卻沒能來得及,只好先去将藥準備好,到時直接給白溫景端去就罷了。
白岚回房等了很久,可白璇卻一直沒回來,她有點心急,就出去找白璇,這才發現她正挽着袖子在藥房裏搗藥。滿室都是藥草清香,夾雜着一點苦味。
白岚沒有打擾她,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看到白璇邊搗藥,邊去翻看一旁的醫書,格外專注,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她走近了。
她從前沒有想過太多,只覺得和白璇在一起總是很自在,哪怕只是像現在這樣,她靜靜地看着她,也不覺得無趣。看着白璇因為小聲默念藥方微微開合的唇,白岚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指尖。
需要準備的藥材有很多,白璇想快些準備好,便一直沒有休息,直到覺得累了,就在藥房裏随意找了一把破舊的藤椅,原本只是打算小憩一會兒,卻沒想到剛躺下不久就睡着了。
白岚沒想到她這麽快就睡熟,擔心她躺在陰涼角落會受寒,就蹑手蹑腳地走過去給她在腹上蓋了一塊疊了幾折的薄紗。
她擡起指尖隔空在她如畫眉眼上細描,直到不知不覺觸到了那片柔軟的唇,這才恍然驚醒。只是看着白璇恬靜睡顏,到底還是沒忍住,伏身湊近了在白璇唇上輕吻了一下,一觸即分,白岚卻心如擂鼓,那瞬間四周的所有聲音似乎都消散了,只能聽到白璇輕淺的呼吸。
窗棂上似乎有樹影搖曳,晃了幾晃,白岚也沒注意,紅着臉搬了一把椅子,守在白璇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