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暴力執教】
入秋後凱特大陸“晝短夜長”的現象會比白帝星大部分地區都要明顯,等到了深冬還會有将近一周的極夜。
眼下時間不過下午五點,可天色已經早早暗了下來,雪勢漸大,氣溫也比之前更低了。
見有人來了,新生們自覺十人成行站成方陣,阿寧站在方陣最前面,注視着工作人員把定額配資的背包分發下去。那裏面有少量壓縮食物、三枚燃料彈、電子地圖、軍用匕首和呼叫器,除此之外還有一件非常急需的抗風鬥篷,這說明策劃加試的混蛋至少大發慈悲沒打算凍死他們。
整個過程安靜有序,全程都沒有哪個人敢多嘴問一句“為什麽”,可見整體素質不錯。
作為剛離開軍校不久的前輩,阿寧雖然對這類“教官抽風導致學員受苦”的人間慘劇司空見慣,但還是非常感同身受的。對于入校一兩年的軍校生來說,徒步穿越雪地林場本身不是什麽難事,而且秋季也不到彈盡糧絕的時候,森林裏的野獸還不至于饑腸辘辘,危險性屬低級,頂多算得上體能考驗。
可用同樣的标準來要求新人,那确實就有點苛刻了。
阿寧自忖心知肚明,想的是蘇逝川八成也得到了康納的面談邀請,此舉多半是針對某位殿下的。
這麽一想,他目光轉了個彎,在方陣裏兜兜轉轉,搜尋了有一會兒才從最後一排的末尾找到了目标人物。
不起眼的位置,卻站了個光彩奪目的人。
阿寧挑了挑眉,瞄向西法·特蘭澤的目光登時有些瀕臨笑場的古怪。
或許是覺得軍校制服審美低下,設計太過死板,三殿下此行并沒有像其他新人那樣熱衷于試試新衣服,而是依喜好穿了身華美昂貴的冬裝,面料講究設計精致不說,不偏不倚還是非常保暖的類型,于是站在一群凍成狗的同齡人當中,他自然是最從容不迫的那一個。
只不過看情形,似乎是被邊緣化了。
這也難怪,三殿下的作風問題向來為人诟病,這裏沒有對他前呼後擁的二世祖們,不招人待見才是正常的。
阿寧心裏好奇感爆表,十分期待自家那位嚴肅且嚴格的總教大人究竟會怎麽處理這位特立獨行的殿下。
就在這時,面前的幾排新生側目朝某處看了一眼。
阿寧心領神會,适時轉過身,快走幾步迎上去。他在恰當位置停下,軍靴後跟一磕,雙腿并緊,左臂背後,右掌按上左肩,朝來人行了個規範漂亮的帝國軍禮,正色道:“蘇教,您來了。”
蘇逝川身形高挑挺直,步伐沉穩,身後大氅翻飛揚起一路雪花,他邊走邊戴上黑色全指戰術手套,軍帽壓低,帽檐下的一雙眼睛疏冷幽暗,眸光猶如巋然不動的深水,觸目冰封。
他旁邊還跟着只體型健壯的雪橇犬,那狗一看就是骨量飽滿的好品種,一身毛發油光水滑,眼珠子跟狼似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哆嗦,總夾着尾巴走。
“都準備好了?”蘇逝川掃了阿寧一眼,然後便輕輕将視線移向了不遠處的新生們。
他的嗓音沉緩幹淨,吐字清晰,音量不大,但氣勢一點都不弱。
有些人天生頭頂光環、走路帶風,在見面以前阿寧還有點不忿總教是個比自己還新的新人,結果見了真人以後,要不是資料上寫得明明白白,他實在是沒法把蘇逝川跟“應屆生”這個字眼聯系在一起。
“老道”是一種氣場,狼狽就算披上了虎皮也吓不住圈裏人,大家都是善于察言觀色、捕獲細枝末節的特工,有些東西即便乍一看覺得不靠譜,但經驗往往能一錘定音的告訴你“錯不了”。
阿寧下意識收斂起方才漫無邊際的心思,跟在蘇逝川另一側,回道:“是,已經準備好了。”
發放完物資的工作人員自覺站成一排,朝蘇逝川點頭示意。
蘇逝川回禮,然後有條不紊地停在了方陣正前,擡眸,不緊不慢地掃視過正對自己的五十個新人,最後在末尾的某個家夥身上停頓住。
那個目光直白露骨且意味深長,帶着幾分溫涼不清的笑意,像一柄抹了蜜糖的鋒銳利刃。
原本一直心不在焉地三殿下沒來由地一陣心慌,繼而若有所感地擡頭看過來。
穿透重重雪幕,兩人的視線淩空相遇,但緊接着對方便從容不迫地抽離了目光,似乎方才一切都是錯覺。
這種感覺……怎麽有點熟悉?
時隔已久,再加上視野受阻,西法眉心淺蹙,眼睛受迎面刮來的雪片子影響不禁稍稍眯緊,一錯不錯地盯着那位姍姍來遲的教官。數秒之後,他的眼神發生了變化,胸口的茫然一掃而空,只留下長久的、揮之不去的訝異。
眼睫微垂,目光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三殿下舔了舔被凍得幹冷的唇縫,腦子裏緩緩湧上來兩個念頭。
其一:這教官長得真正,軍部審美見長!
其二:有些面熟,是在哪兒見過來着?
其實第二點多多少少都有點自欺欺人的成分。
那晚醉酒,回到行宮光線又暗,可一夜旖旎畢竟銷魂蝕骨,第二天發現床空了西法還郁悶了一陣子,那種感覺回味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把初夜對象徹底抛到腦後?
只不過“入校第一天發現頂頭總教被自己睡了”的這種事,西法掂了掂“炮友”這種走腎不走心的關系,再回想兩人勾搭上的情形——那天,這位少将大人床下舉止得體,寡言慎行。床上花樣百出,技術到位,還生生把前戲做成了現場教學。
西法:“……”
西法恍然,有種“自己才是被睡了的那個”的心塞。
然而這種“被玩了”的挫敗感并沒有持續太久,以三殿下的心胸并不會讓自己在陰謀的氛圍下浸淫下去,你情我願的事想那麽多沒必要,畢竟大家都爽了,這波還是不虧。
與此同時,雪橇犬抖了抖雷達似的耳朵,揚起長臉看向蘇逝川,以腦電波傳音。十七說:“主人,我不得不提醒您,根據系統程序對面部表情的解析,三殿下可能在腹诽您,而且內容還不是很健康。”
聞言,蘇逝川又朝方陣末尾斜睨了一眼,微微勾起嘴角,沒做回應。
“阿寧,”他對助教說,“讓他們準備飛行器。”
“是。”接受命令,阿寧本人沒動,回頭以眼神示意候在一旁的幾位工作人員。
衆人會意,立馬訓練有素地折返回駐軍基地。
蘇逝川擡眼重新看向新生們,淡淡開口:“你們好,我是這屆‘特殊戰術’的總負責人,名叫蘇逝川。這位——”他側頭一揚下巴,示意阿寧,介紹道,“是助理教官,阿寧。”
“我看過你們之前三項考核的成績,分數都不錯,軍校面試官的綜合評價也很高。而且被空投至此後應對突發狀況的心理素質過關,沒人有發出不合時宜的質疑聲,這一點我非常滿意。”說這話時,蘇逝川的聲音溫雅耐心,收斂了氣場,态度甚至算得上平易近人,“但是我現在必須要宣布一件事。”
他頓了頓,然後用更加心平氣和地聲音說:“在場各位的筆試及面試成績全部作廢,能否入校完全由接下來的一場加試決定。”
此話一出,衆人嘩然,方才提到的心理素質仿佛一場空談。
新人畢竟年輕氣盛,況且已經被莫名其妙地凍了一個小時,耐心和理智早就被消磨掉了七七八八。原本看總教态度可以,火氣才削減了一些,可單方面宣布成績作廢這種言論,其本質無異于濺入熱油的冷水,瞬間炸開,将将熄滅的火氣卷土重來,而且燒得更旺。
“這不公平!”有人按捺不住,出口質問,“軍部都承認的成績,憑什麽你說作廢就作廢?”
蘇逝川尋聲看過去,發現是第一排打頭的學生。
那名新生五官硬朗英俊,身高超過一米九,即便披了抗風鬥篷,也不難看出他手長腳長,肌肉健碩,單從身體條件來說絕對是新生裏數一數二的。蘇逝川浏覽成績單時有意記下了新生的樣貌和姓名,對成績優異者印象會更深刻一些。
他記得這人名叫奧斯汀,綜合成績排進了同屆前三,世家出身,父親是現役軍官,好像是隸屬機甲陸戰隊那邊的,職位不低。
蘇逝川注視着對方的眼睛,輕描淡寫道:“你說得對,這場加試是我的個人決定,對你們來說确實算不上公平。但是——”他話鋒一轉,眸光随即沉了下去,冷冷反問,“是誰告訴你,在這裏,你有資格跟我談公平的?”
奧斯汀完全沒想到這人長得人模狗樣,說出來的話卻這麽混賬!當即怒不可恕地上前幾步,一把扼緊蘇逝川領口,大力一扯。
憤怒是一種很容易被激化的情緒,受其影響,又有幾個新生躍躍欲試,推搡開擋路的同伴,正要上前。
兩人身後,十七一臉淡定地舔了舔爪子,阿寧則兩指搭上帽檐,将軍帽壓低,假裝看不見接下來的暴行。
那一扯用了十足的力氣,奧斯汀臉色漲紅,手臂肌肉鼓脹,青筋畢露,然而那個花瓶似的教官卻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蘇逝川眼睫輕擡,唇角彎起,眸底倏而浮上了一絲落落無塵的笑意,說:“玩夠了?”
奧斯汀額頭沁出一層密匝匝的冷汗,硬是被那個眼神看得毛骨悚然。
人群中幾欲上前的新生只覺得眼前這場對峙說不出的詭異,一時間進退兩難。
蘇逝川起手扣住領口處那只手的手腕,修長的五指描摹過對方堅硬的腕骨,他動作很慢,看上去似乎只是想将那只手解下,不帶一絲一毫的危險感。
“玩夠了,就給我滾回去!”
那含笑的清冷嗓音仿佛最後審判,施加在腕子上的手指驟然施力,奧斯汀只能勉強注意到眼前人影一晃,緊接着整條手臂麻到失去知覺,下一刻肩關節“咔嚓”一響,他感覺眼前一黑,差點被疼暈過去。
蘇逝川幹脆利索地卸掉了對方手臂,側身讓位,同時起腳側踢正中脊背。
這一下勢大力沉,穿透胸腔的悶響聽得人頭皮發麻,那個人高馬大的新生就那麽被他踢飛出數米,萬分狼狽地砸進雪地。
“阿寧,”蘇逝川整理過領口,頭也不回道,“叫校醫過來。”
這時候,阿寧才把遮擋視線的帽檐擡起,朝總教背影稱“是”,二話不說,直接回基地找随隊校醫去了。
以前只是耳聞,這還是第一次現場見識暴力執教,新生們面面相觑,整個場地鴉雀無聲。
人群最後,三殿下像是忽然來了興趣,赤裸裸的目光直落總教官大人的下三路,腦子裏滿滿都是将那條長腿架在肩上的香豔畫面,心想——
啧,夠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