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所謂走後門】

“是你?!”

聽出了那個聲音,西法心裏的驚喜遠遠大于訝異,下意識地就要回頭。然而對方根本沒給他親近的機會,幾乎是在察覺到西法有所動作的同時,匕首便毫不客氣地朝下一壓,隔着薄薄一層皮肉鎖死在了頸動脈上。

這麽一來,西法頓時又有點瞧不清楚蘇逝川此舉的意圖。

按理說他身為總教,完全沒必要特意關注加試的情況,只需要按時聽手下人彙報進度就可以了。然而他現在非但關注了,而且還深更半夜冒雪親至,再結合兩人不久前的某種暧昧關系——如此引人遐想的行為,卻偏偏以動手的方式開啓!

西法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迫于橫在頸間那玩意兒不得不暫時安分下來,聲音卻維持了一貫的輕佻戲谑,道:“蘇教這是來增加難度的?”

在他身後,蘇逝川無聲無息地微微一揚嘴角,不答反問:“如果我說是呢?”

聞言,西法不禁輕笑出聲,忽然不顧脖子上的威脅,反其道而行之,十分肆無忌憚地單手繞後,在自家頂頭總教的屁股上摸了一把,邊摸邊似笑非笑地調侃:“那我就在這荒郊野嶺裏,再把您壓在身下幹翻一次。”

蘇逝川:“……”

少将大人簡直要被這滿嘴胡說八道的小混蛋氣笑了!

感覺到施加在身上的桎梏略有松懈,趁着那一秒恍神之際,西法徒然扣死對方持刀的手臂,朝反方向卸力一絞。與此同時,他側身避開可能遭遇反制的要害,就着當前無比別扭的姿勢擰身提膝,大力頂向對方腹部。

意識到不對的雪橇犬瞬時喚醒CPU,獸眼怒睜,正要趕來護主,卻聽見蘇逝川淡淡道:“十七,你別動。”

話音沒落,蘇逝川凝視着西法的雙眼眸色一暗,出于本能的反應速度快得仿佛不似人類!

樹林間光線晦暗,西法只覺得垂直飄落的雪片驀地亂了節奏,膝蓋頂空,那個上一秒還受制于他的家夥仿若憑空消失了一般!

倏然之間,模糊的人影剎那沒入視野死角,被氣流擾亂的雪花橫飛出去,西法心下涼了半截,匆忙持刀滾地,避開伏擊。

下一刻,長腿裹夾着勁風橫掃而至,正中樹幹,發出“轟”的一聲悶響。這一下勢大力沉,完全不遺餘力,震得樹影晃動不止,積雪抖落,栖息的黑鳥驚懼啼叫,撲棱着翅膀四散而逃。

默默圍觀的雪橇犬狀似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伸出狗爪,指節繃緊,對三殿下的背影賤兮兮地亮了亮利爪,但礙于主人在場沒敢補刀,而是繼續搖晃着毛尾巴,幸災樂禍地看戲。

不遠處,蘇逝川從容落腳站定,側頭,輕飄飄地斜睨向西法,客觀評價:“反應不錯,看來是有些底子,誰教的?”

西法被“前炮友”近乎喪心病狂的試探方式驚了一下,見對方不動,他也不敢再貿然作死,起身後撣了撣身上的雪沫,如實回答:“他叫雷克斯,以前是我大哥的皇導師,後來叛了,現在是聯盟主帥,你應該聽說過。”

蘇逝川對于這個名字有些意外,畢竟從前除了正式戰略會議,西法從來沒有主動提起過雷克斯,更別提兩人還有這層私交了。

“是聽過。”蘇逝川道,“你們很熟?”

西法只當是尋常地随口一提,也沒多想,“嗯”了一聲,說:“我跟大哥關系不錯,他疼我,不管學什麽都喜歡帶我一起。雷克斯雖然現在叛國,但從前對大哥忠心耿耿,可能是愛屋及烏的關系,所以他教我的時候也挺盡心的。”

蘇逝川緩慢點頭,腦中不免回憶起當初西法跟雷克斯兩敗俱傷的那一戰。現在想來,雷克斯身為聯盟的最高主帥,卻親自迎戰西法,以兩人在各自陣營中的地位來說,确實是不太對等才對。

難道說他是有其他目的,所以才會親至戰場?

那時候受到信號幹擾,前線通訊有長達半小時的屏蔽,在這段真空時間裏,他會對西法說些什麽?

蘇逝川心裏有個大膽的猜測,曾經知道答案的人就站在他面前,可是現在他卻不能問出口。

等不到對方開口,西法看蘇逝川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終于忍不住問:“所以說你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你沒有搭檔,”蘇逝川回過神,心平氣和道,“我來做你的搭檔。”

西法聽聞頓時笑了,不懷好意道:“蘇教這個後門也要給我走?”

蘇逝川:“……”

本來只是偏心護短,結果被他這麽一解讀全變味了。

蘇逝川被這小混蛋猥瑣的頭疼,懶得再廢話,直接把人撂倒按在地上幹脆利索地打了一頓,就是沒舍得用狠勁兒,而且專挑了肉多的地方下手。西法起初一臉驚悚,後來發現也不是特別疼,索性趁着近身的優勢各種占便宜。

七十看不下去了,自覺杵在這兒礙眼,于是調頭鑽進灌木叢,暫時溜了。

半小時後,十七撿了圈樹枝回來,見自家主人教訓完孩子,正坐在一截枯木上抽煙,也不說話。被打了屁股的三殿下倒跟沒事人似的,捧着電子地圖圈圈點點,聽見動靜還擡頭看了十七一眼。

“它不是狗吧?”西法問。

十七用尾巴掃出塊幹淨地方,鋪上層枯葉,最後把樹枝歸攏碼放好,乖乖退到蘇逝川旁邊,朝西法呲了呲牙。蘇逝川切開一枚燃料彈,倒了少許液體在樹枝上,把抽剩的半支煙往裏一扔。

燃料觸火即燃,不一會兒便将枯枝燒得“噼啪”作響,火升起來以後溫度提高,周圍變得暖和了不少。

蘇逝川摸了摸十七的頭,對西法說:“它是一臺具備獨立思想的人工智能,可以拟态成不同生物形态,名叫十七,是我的搭檔。”

十七歪頭看向蘇逝川,耳朵動動,心想你不是主人麽?搭檔又是什麽東西?

兩人對面,西法看着十七,腦中也在想,這智能體看着還算正常,而且挺單純的,應該不屬于“混蛋”的範疇。

“對了,”他轉而看向蘇逝川,說,“老師,你擅自過來幫我是為什麽?”

随着稱呼轉變,蘇逝川不甚明顯地愣了一下。

西法沒等他回答,兀自繼續道:“是覺得我不行?還是有人吩咐你這麽做?或者——”話說至此,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玩味道,“或者是因為咱倆睡過,有感情了?”

十七:“……”

蘇逝川:“……”

十七沒臉聽,耷拉下耳朵,閉得緊緊的。

蘇逝川眸底帶笑,沉默半晌,說:“都不是,我有自己的原因,而你必須留下來。”

“也不怕被其他人知道了,說你這個總教不公平?”

“從你的名字出現在我的學生名冊裏的時候,會覺得不公平的人恐怕早就開始這麽覺得了。”蘇逝川淡淡道,“況且公平本來就是相對的,在帝國乃至整個星系,并不是誰都有資格享有。公平是争取來的,靠實力,并不能等着別人施舍。”

“我把加試的規則制定得很寬松,沒限制組隊,所有人都可以自由挑選搭檔,人數不限,你覺得當組隊遇見落單的,這公平麽?”

“況且——”蘇逝川又撿了些枯枝扔進火堆裏,搖曳的火焰竄了一下,将男人英俊的面容映得半明半昧,看起來分外陰險狡詐,“我也沒規定不能找教官或是工作人員幫忙,從離開駐軍基地到抵達預定坐标點期間,你們有充足的時間說服、甚至是賄賂随行的軍官們,只是你們沒人敢想,也沒人敢做罷了。”

西法一怔,看蘇逝川的眼神登時就有點不一樣。

這人表面上看起來正派嚴謹,怎麽歪門邪道的理論說起來一套一套的?還都那麽大義凜然,連點表面功夫都不願意做……

“這是考核的加分項之一,”蘇逝川撣撣掌心的雪沫,輕描淡寫道,“從事情報工作就是要善于利用身邊的一切,包括人。”

西法:“……”

三殿下嘆為觀止,更嘆為觀止的是自己竟然被歪理說服了!

蘇逝川說:“除此以外,選擇組隊而非單獨行動的會被優先錄取。組隊後,在加試臨結束前解決掉同伴,将呼叫器全部納為己有的會被優先錄取。擊敗目标,且不替對方按下呼叫器的人,同樣也會被優先錄取。”

西法難以置信地皺了皺眉,不解道:“你就不怕自己培養出一群毫無人性的怪物?”

“誰說特工不是怪物?”蘇逝川笑着反問,“‘多保一’是滲透工作最長使用的方法,你的同伴随時需要犧牲,很可能就是在你眼皮底下,或者必須死在你手裏。西法,你問問自己,正常人做得到麽?”

西法不置可否,沒有回答,就在蘇逝川以為他會一直沉默下去的時候,卻聽見他輕聲問:“你都做到了?”

“我經歷過一個任務。”

隔着氤氲的火光,蘇逝川注視着西法的眼睛,聲音柔軟而又平靜。

“他是對我來說至關重要的人,我知道他還活着,那時候只要我能盡快趕過去,一切都還來得及。”

“但是主導那次計劃的人讓我選——是選擇獨自完成任務,還是放棄任務,趕去見他最後一面。”

蘇逝川嗓音輕顫,仿佛瀕臨哽咽的失控,又仿佛是雪夜中的一個不經意的錯覺。

西法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像是被人握緊了心髒,窒息而痛苦,卻又有纏綿的觸感,似乎施加這份痛苦的家夥同時也在低頭親吻那顆鮮血淋漓的心。

“我沒選他。”終于,他聽見蘇逝川說,“我不後悔。”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