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再次分開】

翌日淩晨五點,西法掀開大氅的毛領,伸手點亮通訊器查看時間。因為存在各種各樣的顧慮,這一晚的睡眠質量并不好,所以醒得也比往常要早了不少。

大雪一夜未停,下到現在反而比前一晚更加緊密。

對于時刻關注加試進度的教官來說這無疑是件好事,雪越大,新生們的行蹤也就越隐蔽,争奪游戲難度變大,不确定性同比增加,考核的結果充滿變數,往往更能遴選出真正優秀的新人。

這道理淺顯意想,西法有點頭疼,更加在意跟奧斯汀的那個約定。

希望見面以前,這家夥不要出什麽事才好。

這麽想着,他就近抓了把雪洗臉,好讓大腦盡快清醒過來。

不遠處,蘇逝川背對他坐在篝火前,手裏捧着一本紙質書籍,正在閱讀,看樣子是一夜沒睡。

盡管野外條件極差,但男人低頭閱讀的樣子卻非常認真,似乎完全不受糟糕環境的影響。

他的眼睫極長、極密,被跳動的火焰鍍上了一層細膩的金紅色,顯得過分精致而又不至于女性化。略微垂斂的時候總是能帶出幾分優美典雅的味道,像一件藝術品,應該被悉心珍藏起來,而不是放任到野外風餐露宿。

兩人就這麽一個看書,一個毫不避諱地看那看書的人。

天地間暴雪飛揚,時間仿佛在靜默的灰白中轟然退去。

那一眼豈止萬年,分明是隔空的一次注視,任憑時間回溯,他也沒能從他的眸底退場。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篝火上烘烤的軍用水壺發出沸騰的聲音。

蘇逝川合書放在一邊,往水壺裏加了些茶葉,沒等再次燒開便頭也不回地說:“既然睡不着就過來吧,時間也不早了,一會兒等十七回來我們就出發。”說完,他取了兩只杯子,将煮好的紅茶分倒好,一杯握在手裏,一杯随意放置在旁邊的空位上。

西法起身抖了抖大氅的積雪,走過來跨過那根枯木,拿起茶杯,挨着蘇逝川坐下。

“一直沒睡?”西法側頭看蘇逝川,覺得他氣色不錯,臉上沒什麽熬夜的痕跡。

蘇逝川低頭喝裏滾燙的茶水,淡淡道:“我在野外沒有休息的習慣。”

“怕有人偷襲?”西法也嘗了口紅茶,味道說不上好,而且也沒添加任何輔料,不過考慮到眼下的條件,他絕對算得上新生裏面待遇最好的那個了。

這美人實在會疼人,簡直事無巨細!

三殿下心滿意足地想。

“林子裏除了幾位基地駐軍,剩下的只有新人,沒什麽好擔心的。”蘇逝川說,“只不過等你在軍部待久了,警戒心被鍛煉出來,你也會像我一樣,在陌生的環境下變得再難入睡。”

聞言,西法先是一怔,緊接着忍不住笑了,打趣道:“老師,我看你年紀不大,怎麽說話總跟個老頭子似的?”

蘇逝川:“……”

“我記得你也是年初才畢業,”西法努力回憶,“可聽口氣好像比奧斯汀父親的資歷還老?”

“是麽?”蘇逝川微微一揚嘴角,眼睫輕擡,黑玉似的瞳仁仿佛灌滿笑意,就那麽堪堪迎上了西法的視線。

西法最受不了這冷美人露出這種不懷好意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一般。

果不其然,少将大人的下一句話就是:“論裝,屬下也裝不過晚宴那天的殿下呀,您說是吧?”

西法:“……”

不得不說,這稱呼和敬語用的真是一點也不招人喜歡。

要說關于那晚的大部分回憶還是很美好的,當讓,必須剔除掉惡趣味教學,外加掐着秒表算時間這兩點……

就在這時,跟外邊轉悠了一晚上的十七終于去而複返,他前腳邁出灌木還沒落地,只見不遠處的兩人正并排坐着喝茶聊天,全然一副生人勿擾的架勢。十七一爪懸空,猶豫着要不要再縮回去,心裏還是很不樂意過去礙事的。

然而少将大人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蘇逝川放下茶杯,輕描淡寫道:“回來了就趕緊過來,怎麽一個兩個都那麽喜歡偷窺?”

完全不了解情況的十七:“……”

被含沙射影的三殿下:“……”

十七夾着尾巴繞到蘇逝川另一邊蹲下,把過去一晚收繳的呼叫器扒拉出來往主人面前推了推。

西法先是注意到十七換了套叢林狼的拟态,再看向呼叫器時整個人不覺一怔,訝異道:“還真有人挑第一個晚上動手?”

“那當然,絕大多數新人的思維都會比較直接,想趁一開始就拉開優勢,甚至提前鎖定入校名額。”呼叫器黑二白一共三枚,蘇逝川撿起來撥了撥上面的狗毛,沒打算交出去,而是徑自收了起來。

西法一臉“你又拔diao無情了”的表情看着蘇逝川,沒敢出聲,也不知道這種時候到底該說什麽。

畢竟大家公平競争,實在沒有主動要的道理。

可……這人忽冷忽熱,到底什麽态度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

蘇逝川假裝沒看見西法的眼神,用雪澆滅篝火,十七在旁邊幫忙,把停留過的痕跡逐步掩埋起來。

不消片刻,三人整理好裝備,趁天亮前最後的夜色匆匆上路。

這個時間樹林裏格外安靜,折騰了一宿的新人們開始進入第一階段的疲憊狀态,類似于亢奮過後的短暫安逸,取得微弱優勢的人容易放松警惕,而被連夜淘汰的家夥則會直接被送回駐軍基地。

路上蘇逝川的通訊器又振了幾次,阿寧會把加試中的每一個變動實時發送過來。

蘇逝川一直沒有查閱,而是專心帶西法穿過眼前迷宮般的林地。

早晨七點,若是放在往常天色已經大亮,但惡劣天氣導致雲層蔽日,天幕呈現出一種濃郁的煙灰色。

森林裏起了霧,能見度不過幾米,西法對照電子地圖核對路線,确定抵達約定地點附近後便叫停蘇逝川。

“就到這裏了,老師。”西法說,“我考慮過了,我不希望你留下。”

兩人徒步在積雪一尺厚的林地間穿行了兩個小時,就算西法接受過正規訓練,此時呼吸也難免有些亂了。而反觀蘇逝川,依然是那副從容不迫的樣子,站姿筆挺,絲毫不顯雪地趕路的狼狽。

蘇逝川聞言沒急于回應,而是道:“組隊只是一定程度上提高遭遇後的優生率,并不能确保你們可以獲得入校資格,況且你也不确定新搭檔是不是真的那麽可靠。”

他将利弊羅列清楚,把選擇權再次交還給西法。

“你說的道理我都懂,”西法沒有遲疑,無所謂地笑了笑,“不過我可以接受你幫我,但不能接受你幫‘我們’。”

蘇逝川眉心淺蹙,一時沒聽懂這話的意思。

西法走到他近前,脫下前一晚蘇逝川交給他的大氅,抖散開重新披回對方肩上。

“我這人其他方面都還行,唯獨有一點比較自私。”他替蘇逝川系好綁帶,然後拂去他發頂的雪花,再把兜帽戴好,“被我看上的人,從今往後就只能被我被看着。”

西法低下頭,眸光描摹過男人白淨的耳珠和隐沒進領口的頸部線條,眼睛笑得彎起來,用只有彼此能聽見的聲音耳語:“你人前的矜持自傲我見了,你床上的熱情如火我也見了,在外人面前,你做就好你的特戰總教,別讓別人看出來你還有另一副模樣。”

兩人之間的距離極近,濕熱的鼻息輕輕舔舐過裸露的肌膚,西法的站位充滿了壓迫感,蘇逝川沒來由地略微怔住,重心後移,脊背緊貼上身後的樹幹。

十七簡直無語了,默默調頭在雪地上聞來聞去,強行假裝自己是一只聽不懂人話的狼。

“再說了,我一個男人,哪有總被人放水的道理?”

這話說的正經,可說話人的聲音卻處處透着玩味與輕佻。

西法單手撐上蘇逝川臉側的樹身,眉眼輕擡,他歪着頭,目光直白露骨,毫不掩飾內心深處那股勃發的欲望,像是在調情,也像是在挑釁。

“你說呢,老師?”

然而少将大人畢竟經驗豐富,在最初的訝異過後,不管這小兔崽子靠得多近,撩得多賣力,他自始至終都是氣息平緩,神色淡然,連多餘的一記心跳都收斂得滴水不漏。

“既然你做了決定,那我尊重你。”邊說,蘇逝川邊從制服口袋裏取出追蹤器,徑直按在了西法腦門上,順帶将那顆腦袋推遠,道,“我檢查了你的物品,鬥篷沒帶,背包下的追蹤器也被拆了。”

“警覺性倒是不錯,不過這裏面沒問題,純粹是為你們的安全保底。”

“這枚追蹤器的信號只會傳到我的終端上,收好了,不許再胡鬧。”

西法滿眼是笑,把蘇逝川的手和追蹤器一起從腦門上拿下來,握進掌心,順便捏了捏他的手指,說:“我聽你的,有什麽獎勵?”

蘇逝川眉尾微挑,看着他笑而不語,意思很明顯——聽話是應該的,你還想要獎勵?

西法完全無視,試探道:“等我入校了,我們再約一次?”

蘇逝川:“……”

少将大人簡直要被這不務正業的混球逗笑了。

“1分20秒,你還上瘾了?”

不遠處裝死狼的十七沒繃住,“噗嗤”一聲,笑得渾身狗毛亂顫。

三殿下:“……”

不約就不約,為什麽人身攻擊?!

這人哪兒都好,就是一張嘴太狠,白瞎了那麽好看的顏!

這下任三殿下臉皮再厚,自尊心也不免受到了暴擊傷害。西法賭氣似的不再搭理蘇逝川,也不多話,扭頭鑽進樹林,不一會兒就沒影了。

待他走後,蘇逝川站直身子撣了撣大氅上的積雪,走過去把小二百磅重的森林狼從地上拎起來抖了抖,省得它笑脫了形。

十七被抖得暈頭轉向,耷拉下耳朵和尾巴,乖了。

“你跟着他們,遇見麻煩就幫一把,安全優先,可以事後再通知我。”話閉,蘇逝川又把十七放下。

十七頭暈,看什麽都是重影,趕緊晃晃腦袋,然後擡頭看主人:“您真不跟着?”

蘇逝川平平“嗯”了一聲,說:“你昨天的建議我仔細考慮過了,正好有個感興趣的人,打算回去徹查一下,這邊就交給你了。”

“是誰?”十七問。

蘇逝川道:“刺殺大皇子的那位刺客,你還有印象麽?”

十七沉思半晌,繼而霍然一驚:“來自蒼藍星的那只半鲛?”

蘇逝川:“嗯。”

“主人,他太危險了。”十七正色提醒,“而且他是職業刺客,在黑市懸賞榜上有名,要錢不要命,這種人不好控制,風險太大了。”

“這事不急。”蘇逝川不置可否,沒有正面回答,“你先跟西法,剩下的等到加試結束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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