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交易達成】

巷子裏沒有照明, 光線十分晦暗,起初聽聲音以為對方只有一人, 轉身才發現在更靠後的陰影下還站了一個。

麥克格雷的雙眼略微眯緊,幾秒後又重新放松下來。

十三區治安混亂是出了名的, 随便哪個犄角旮旯裏都能藏着點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況且他本身做的就是做走私生意,大半夜被人找上門這種事也算是司空見慣。麥克格雷向後倚靠上濕漉漉的牆壁, 手掌習慣性朝大衣口袋摸去,發現空了,這才想起最後一根煙已經抽完了。

注意到對方手頭的動作, 蘇逝川沒有急于開口,而是取出煙盒,直接整盒扔了過去。

“謝了。”麥克格雷伸手接住, 磕出一根含進嘴裏, 然後彎腰從男妓身上翻出打火機點燃, 深深吸了一口,感覺味道不錯, 又打着火機去看煙盒上的牌子。

那微弱的一簇火苗是此時唯一的照明, 借助火光, 麥克格雷不動聲色地一擡眼皮,總算是看清了那個離他稍近的不速之客。

對方的身量很高, 身材颀長挺拔,穿長款深色風衣和長筒軍靴,雙手均佩戴有全指戰術手套——麥克格雷最後看向了男人的臉, 在目光觸及那張金屬面具的瞬間,他按住打火機的手指擡起,火光熄滅,環境再次暗了下來。

捂得真嚴實,星盜先生迅速做出判斷,看來是個需要隐藏身份的家夥。

“看夠了?”蘇逝川淡定開口,“那我們來談點正事。”

麥克格雷感覺這個聲音聽上去有些耳熟,但一時又想不起是在什麽地方聽過,他取下香煙朝對方吹出煙霧,咧開嘴角笑得滿臉痞氣,輕佻道:“別急啊,不如先說說怎麽解決打斷我樂子的事?”

“那件事等下再談,”蘇逝川道,“我想先跟你談一筆交易。”

聞言,麥克格雷了然一笑,道:“原來你不是混這個區的。”

“為什麽這麽說?”蘇逝川問。

“十三區的買主都知道,我向來是手頭有什麽就賣什麽,基本不做一對一的定向買賣。”麥克格雷說,“況且也不是什麽人的生意都做,你想談生意,至少也該先說說自己是誰吧?”

“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蘇逝川的态度很客氣,緩步來到麥克格雷近前,沒有開口,而是起手在他臉側的牆壁上點了點。

星盜先生不明所以地皺了皺眉,卻在側頭看過去的瞬間怔住了。

那是一張通緝令,紙張被雨水打濕導致油墨化開了些許,信息變得不太清晰。不過最近這段時間類似的通緝令随處可見,不久前他坐的那張卡座邊上就貼了一張,是軍部對國慶日晚偷襲雙月殿的刺客懸賞。通緝令的對象有兩人,一個是是配有照片的年輕姑娘,名叫極月,另一個幾乎沒提供有用信息,但懸賞價格卻高了十幾倍,那個人叫“烏鴉”。

麥克格雷盯着用人形剪影取代了照片的烏鴉通緝令,靜了足有一分多鐘,然後才重新看向面前戴面具的男人:“你是烏鴉?”他笑了,“你知道自己的命現在在黑市上值多少錢麽?”

“這個還不清楚。”收回手,蘇逝川眸底帶笑,好整以暇地說,“不過我倒是知道軍部為了增加抓捕概率,除了官方通緝之外,确實是會操控黑市懸賞,說直白些就是雇傭那些要錢不要命的家夥去解決他們想解決的人。”

“你懂的還挺多。”麥克格雷道。

“但是我不關心自己的命值多少錢,今晚過來只是為了尋求一個交易。”蘇逝川說,“麥克先生,廢話到此為止,我們就不要再浪費彼此的時間了,您覺得呢?”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了,透過面具镂空的眼部,麥克格雷一瞬不瞬地注視着對方的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問:“你需要什麽?”

他話音沒落,站在陰影下的蒼星隕上前,從懷裏取出張紙質清單交給蘇逝川。

麥克格雷看清了蒼星隕的臉,整個人不由得一愣,訝異道:“你是從海底死牢越獄的刺客?”他又看向蘇逝川,“劫獄的人是你?”

“對,而且這是軍部還沒有掌握的一條信息。”蘇逝川笑道,“麥克先生可以考慮用這個向軍部兌換一些獎金,只不過……”邊說,被戰術手套包裹的食指邊輕輕撫摸上臉側,沿輪廓摩挲而下,最後停在了對方布滿胡茬的下巴,拇指捏緊,緊接着十分暧昧地擡起。

“我個人還是希望可以跟您長期合作的,畢竟頻繁更換交易對象也是件很麻煩的事。”

舉止向來輕浮卻頭一次被別人擡下巴的星盜先生驀地驚住,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麽,這只烏鴉身上有種似曾相識的熟稔感,總覺得好像打過交道:“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他下意識脫口而出。

“或許見過。”蘇逝川松開手,轉而把清單遞過去,“不過以現在的身份肯定是第一次。”

麥克格雷若有所思地接過那張薄紙,展開查看。

作為長期從事走私行當的星盜,他很容易就能所需物品上分辨出買主的目的,然而對方需要的都是礦物,雖然稀有,但本身并不難獲得,只不過這些礦物還沒有明确用途,所以在白帝星本土很難購買到。

“可以,”麥克格雷把清單反複看了兩遍,點頭應下,“湊齊加往返大概需要三五個月,到時候在哪兒交易?”

“四個月以後,星隕會來找你提貨。”蘇逝川拿了疊現金塞進麥克格雷的大衣口袋,客氣道,“今晚打擾了,麥克先生如果還有興致,就再去找個人陪您打發時間好了,我先失陪。”

說完,他回頭朝蒼星隕遞了個眼神,後者會意,兩人一前一後朝巷子的更深處走出。

麥克格雷站直身子,原本黏在烏鴉背影上的視線輕輕一掠,繼而看向那只沉默寡言的鲛。

倏然之間,他沒來由地愣了愣,腦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半個月前在沉船酒館的盥洗室,那個切走他半瓶鲛油的漂亮男妓。

感覺上真像……星盜先生默想,卻無論如何都回憶不起對方具體是長什麽樣子了。

另一邊,臨出巷子,蘇逝川脫下面具收進風衣,蒼星隕則戴上兜帽遮擋住面孔。

這邊依然是紅燈區,一樣的燈光豔俗和歌舞升平,蘇逝川撐起黑傘,側頭注意到蒼星隕仍然不為所動地淋着雨,他略微挑眉,伸手把他拖進傘下,故作親昵地挽着他的手臂。蒼星隕極不明顯的身體一僵,卻沒做其他反應,兩人就像一對約定好價碼的嫖客和男妓,混入人群,急于去尋找一處掩人耳目的發洩場所。

兩條街區外,直到拐進一排民房後,附近再沒有其他行人,蘇逝川松開蒼星隕,用遙控器解鎖懸浮車。

兩人分別坐進正副駕駛,蘇逝川将滴水的長柄傘擱在後座,坐正後抽出兩根香煙分給蒼星隕,兀自點燃後深吸了一口,叮囑道:“下次主動一點,人前僞裝身份,還用我教你?”

蒼星隕接過香煙并沒有抽,知道他說的是剛才僞裝成嫖客和妓的事,靜了幾秒,說:“你的狗看得那麽嚴,我哪兒敢随便碰你。”

“別用十七做借口。”蘇逝川意味深長地笑笑,“看不出來,這方面你還挺保守。”

刺客先生不說話了。

駕駛位一側的車窗降下條縫,蘇逝川朝外面呼出煙霧,輕描淡寫地正色道:“現在跟你以前做的事不一樣,你在人前抛頭露面,就必須要做到融入環境,這樣才不至于讓自己因為格格不入而引起別人的注意。”

“你知道我不适合,”蒼星隕說,“應該帶別人出來的。”

蘇逝川笑了一下,無可奈何道:“別那麽固執,人手有限,不可能只安排你做自己擅長的事。”

蒼星隕不置可否,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沉默半晌,問:“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你面前的儲物格裏有一臺光腦,”蘇逝川說,“上面有你們未來幾年要做的事。”

蒼星隕依言打開儲物格,取出光腦,按亮屏幕。

桌面上只有一個文件夾,他随手點開,發現是一份很長的人員名錄,點進詳情配有對應的清晰照片和詳細介紹。蒼星隕随便浏覽了一個人的信息,資料顯示他是軍部現役的官員,任中将軍銜,就職于機甲陸戰隊。蒼星隕把信息滑到最下,注意到備注一項裏寫着——暗殺。

他重新返回目錄頁,滑動屏幕,緩緩開口:“這些人是……”

“是西塞稱帝後,以他為中心的權力構成。”蘇逝川道,“我篩選出來了比較重要的人,有些需要解決,有些只需要威脅拉攏。既然官方給出了‘無名者’這個定義,我認為我們可以長期做一些事,一方面處理掉擋路的人,一方面告訴他們我們一直都在。”

滑動屏幕的手指停住,蒼星隕盯着“蘇逝川”這個名字,點開直接翻到備注,他給自己的标注是“待定”。

蒼星隕不動聲色地緩了口氣,問:“為什麽要把自己算進來?”

“為了以防萬一而已。”蘇逝川說,“這些不是給你一個人的任務,你看着安排,節奏自己把握。我的要求只有一個,下手前必須詳細計劃發給我,确認以後才能動手。”

蒼星隕緩慢點頭:“知道了。”

蘇逝川不再說話,掐滅煙蒂後發動引擎,駕車駛入冷雨朦胧的夜色。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再去過舊劇院,西塞的召見頻率愈發頻繁,到最後索性在行宮內安排了蘇逝川的住處。得益于此舉,蘇逝川在短短半年的時間內見過了大半個軍部,皇儲殿下即将冊封皇導師的消息不胫而走,正式将他跟西塞聯系在了一起。

與此同時,軍部陸續有兩位高級官員遭到暗殺,1號監獄的刑訊結果公布與衆,極月身為阿克曼公爵的獨女的身份被暴露出來,軍部發言人公然宣布“無名者”組織很有可能跟聯盟有關,倡導民衆積極提供烏鴉的線索,懸賞獎金再度翻倍。

十個月後,凱特大陸,帝國軍校。

夜半點,塗裝有洛茵帝國徽記的飛行器于空中懸停,緩緩降落在停機坪上。

螺旋槳攪動的猛烈氣流卷起積雪,雪沫在地表打起白色的旋風。

不消片刻,引擎熄滅,靜候多時的軍校駐軍展開紅毯,一路鋪至艙門處。校長康納攜十多位軍部高層快步過來,分列在紅毯兩側。又過了幾分鐘,飛行器艙門開啓,西塞·特蘭澤及親衛保镖走下臺階。衆人行禮,康納畢恭畢敬地迎上前,親自将皇儲殿下引入主樓。

衆人身後,蘇逝川和封塵姍姍遲來,有意沒跟上大部隊,而是留在後面看着工作人員将行李取下。

正值十二月中旬,凱特大陸的凜冬已至,戶外氣溫低達零下三十度。

蘇逝川在制服套裝外多加了一件狐裘大氅,雪橇犬蹲坐在他腳邊,整只狗很怕冷似的藏在大氅內,只露出尖嘴和一雙賊溜溜的眼睛,滿目戒備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封塵感受到了來自狗的敵意,垂眸看了眼躲起來的小家夥,對蘇逝川道:“什麽時候養的?”

“去年返校執教前,我怕在這邊無聊,當時也是一起帶過來的。”蘇逝川用靴尖頂了下十七屁股,提醒它不要太過分。

十七氣哼哼地“嗷”了一聲,勉為其難地溜出來,繞着封塵的腿一邊聞一邊友好地搖尾巴,完事以後繼續躲進主人的大氅下取暖。

封塵第一次遇見這麽怕冷的雪橇犬,覺得挺有意思,問:“叫什麽名字?”

“十七。”蘇逝川說。

“你有先見之明,想到帶只狗過來解悶。”封塵笑道,“我回來執教那會兒晚上悶得失眠,只好把學生叫起來加訓,那段時間沒少被人在背後罵我。”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蘇逝川問。

“五六年前吧?”封塵回憶道,“只可惜你不夠小,不然我還可以申請去特殊戰術做你的教官。”

蘇逝川聞言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麽,光做師兄還不夠,封上将還想半夜練我?”

“這個是真不敢。”封塵一本正經地說,“軍校傳統是教官罰學生,高級罰低級。我要是練了你,恐怕會鬧出有史以來第一起學生毆打教官致死的慘案,那可就沒現在了。”

蘇逝川被他逗笑了,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名負責轉運行李的工作人員上前朝兩人行禮,恭敬道:“兩位大人,東西已經清點好了,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等下會送到對應的客房。”

當着外人面,封塵又恢複了一貫的冷淡,說:“知道了,去吧。”

“稍等。”蘇逝川把人叫住。

那名工作人員又折回來:“蘇少将有什麽吩咐。”

蘇逝川說:“我的行李需要送到教官公寓,麻煩您了。”

那人領命,又朝兩人欠了欠身,然後快步離開去通知手下人運送行李去了。

待對方走遠,封塵看向蘇逝川,說:“你又不是回來執教的,身為皇導師,怎麽能不跟殿下住一起?”

“這幾天找殿下的人肯定不少,我嫌吵。”蘇逝川當着封塵的面向來不兜圈子,有什麽就說什麽,“而且上次走的匆忙,也不知道不會再回來,所以有些東西沒來得及帶走,住那裏方便整理,等看完軍演就能一起帶回去了。”

“你真敢說。”嘴上雖然這麽說,封塵卻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松口道,“行吧,殿下那邊我去解釋。”

蘇逝川擡腕查看時間:“晚上有一場專業課,我想去看看訓練情況,就先走了。”

封塵聞言頓時笑了,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說:“你是去看訓練,還是去看人?”

蘇逝川垂攏的眼睫輕輕一顫,用餘光輕飄飄地斜睨了他一眼,不答反問:“師兄懷疑我的職業素質?”

封塵笑而不語,站直身子,朝他微微一揚下巴,意思是,快去。

兩人之間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蘇逝川不再多說,拎起十七的狗鏈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根據阿寧發來的教學安排,特殊戰術今晚的專業項目是抵抗練習,授課地點位于第七教學樓的地下二層。

蘇逝川輕車熟路地來到教學樓入口,彎腰給雪橇犬松開狗鏈,低聲道:“你先回去。”十七調整拟态化形黑鳥,朝蘇逝川“咕咕”叫了兩聲,然後撲棱着翅膀飛走了。

特殊戰術的抵抗教學因為涉及隐私,所以每一位受訓學生都會進入完全隔聲且無監控的房間,獨自接受訓練。除基礎設施以外,房間裏會有一臺供訓練使用的儀器,用導線與身體連接後,儀器産生的微弱電磁信號将刺激受訓者的大腦皮層,使之模拟出疼痛、窒息、性高潮等等生理感覺,同時記錄下受訓者在這個過程中的大腦反應。

教官只需要根據最後的數據分析結果,就能知道每位學生在不同階段的意識清晰程度,從而判斷個體抵抗能力的差異。

蘇逝川下到地下二層以後徑直來到控制室,沒有敲門,直接推門進去。

控制室一面牆上亮着十塊顯示光屏,顯示的折線圖在不斷發生變化,這個階段不需要過多關注,所以蘇逝川進門的時候正看見阿寧兩腿架在操控臺上,整個人陷在扶手椅內,抱着終端打游戲打得不亦樂乎。

聽見門響,阿寧連眼皮都顧不上擡一下,一面将鍵盤按得啪啪作響,一面說:“咖啡買回來了?”

蘇逝川走到顯示光屏前站定,兩臂交叉環抱在胸前,注視着面板數據,淡淡道:“賣完了。”

阿寧皺了皺眉,感覺來人聲音不對勁,手頭繼續玩命砍怪,順便抽空瞄了一眼。

阿寧:“!!!”

随着“咚”的一聲,扶手椅向後翻倒,阿寧身手敏捷地一骨碌爬起來,緊接着雙手負後把游戲機插進後腰帶,身子繃得筆直。

“蘇、蘇教……”阿寧乖乖地說,“您怎麽來了?”

蘇逝川側頭看他,笑得溫和無害:“剛下飛行器,記得你說晚上有訓練就過來看看。”

阿寧“哦”了一聲,生生被那個笑容吓出了一身雞皮疙瘩,清了清嗓子,又道:“我還以為您得陪着殿下見客,沒時間過來呢。”

“殿下那邊有封塵在,”蘇逝川說,“我人不在軍校也就算了,好不容易過來一趟,總不能繼續不務正業,你說是吧?”

不務正業被抓現行的阿寧:“……是吧?”

蘇逝川:“今天的訓練內容是什麽?”

“性。”阿寧如實彙報。

蘇逝川随手拿起操控臺上的光腦翻看往期數據,疑道:“前段時間看彙報不還是疼痛麽,已經結束了?”

“沒有,”阿寧說,“穿插進行的,我感覺這樣效果更好。”

“有道理,”蘇逝川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儀器好用麽,據說系統更新過一次?”

阿寧眨眨眼,道:“新系統我也沒試過,不過看數據确實是比以前細化了。”

蘇逝川“啪”的一聲合上光腦,十分認真地正色道:“這不行,你身為負責訓練的助教怎麽能不了解儀器情況?走,我帶你試試去。”

阿寧:“……”

總共安逸了不到一年,怎麽一回來又開始了???

而且——!

儀器模拟的快感的是假的,但受訓者的高潮是真的啊!職業特工多能忍啊,跟着一起難道要看着他硬到天荒地老麽?這個懲罰簡直太過分了!

阿寧欲哭無淚,從前蘇逝川是總教官,他不敢反抗,現在蘇逝川是總教官加皇導師,他更不敢反抗!于是盡管心裏有一百個不情願,但身體還是非常乖巧地跟着總教大人出了控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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