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兩人回到家中,林奕青洗了手在廚房準備做飯。
薛鴻一直沒精打采地站在廚房門口,幾番猶豫,才期期艾艾地說道:“你那天……是不是看到我了?”
薛鴻身上确實有很多異于常人的地方,林奕青這些天也查了一些有關狐貍精的故事,了解了有關狐貍的習性,再結合那天看到的,基本上就能确定了。
他擡頭瞥一眼薛鴻,算是默認了。
終于有人能知道自己的秘密,薛鴻緊張之餘其實心裏是有些高興的。
“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你不想要告訴徐巍麽?”
薛鴻難過地搖搖頭,“會折壽的,多一個人知道,我們就會折壽的,而且我們……天生都能知道自己的壽命的。”
林奕青吓了一跳,也極其慶幸自己那天保留住了最後的理智,沒第一時間告訴徐巍。他又想到那天是他追着薛鴻,薛鴻才崩潰說出真相,立刻自責起來。
“對不起,我那天不該纏着你的。”
“不是你的錯,”薛鴻蹲在林奕青身旁,小聲說道:“我只是憋得太久了,從山上下來就一直自己憋着這個秘密。其實你能知道,我是很開心的。你害怕我麽?”
“當時是有一點,”林奕青實話實說,“但後來就不害怕了。”
“為什麽不害怕呢?”
沉默了一會兒,林奕青又靜靜說道:“這個世界本來就有95%的東西都是未知的啊,人類很渺小的,也很無知。”
“我被許川包養過,”薛鴻突然哭了出來,開始傾訴,“徐巍非常生氣,我不知道他要怎麽才能原諒我。我們狐貍都是這樣的,成年了就下山,靠人類活着。”
林奕青恍然大悟,原來這些天,徐巍的反常,許川的出現,都是因為這些。原來薛鴻真的和徐巍在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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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知道這樣這麽不好,以前也很多人說希望被包養,大家都覺得很正常的樣子,徐巍卻那麽生氣。”
“這樣,是不太好。”林奕青忽然很心疼。薛鴻是只狐貍,他不懂人類的複雜。那些嘴上說着希望被包養的人,其實并不一定是真的覺得這樣很好,可能只是在開玩笑。
“徐巍會原諒我麽?”薛鴻帶着期待問林奕青,希望能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林奕青想到那天看的徐巍,是真的不知道徐巍在意的究竟是欺騙還是薛鴻本身被包養過這件事。
如果只是欺騙,解釋清楚并且誠懇地道歉,也許就有可能獲得原諒。
如果在意的是被包養這件事,那事情已經發生,已經無法改變。而且被包養其實和是不是狐貍沒有關系的,也和有沒有錢沒關系的。有人斷手斷腳也能靠自己活着,有人撿垃圾也靠自己活着。薛鴻完全可以去做些體力活養活自己。這可能是三觀的沖突,林奕青沒辦法代徐巍原諒。
“你最好還是當面去問他。”
林奕青摘豆角的動作不自覺得有些發狠,他原本對許川是有些好感的,現下卻痛恨起來。薛鴻懵懵懂懂,還是個孩子,許川卻是故意犯錯。對徐巍,他多少也有些生起氣來。就算那兩人是戀愛關系,可也是朋友啊,為什麽不幫助薛鴻改正錯誤,反而是一走了之呢?
薛鴻有些惆悵,感慨道:“當人可太難了。”
“人活着,本來就是受苦受累的。要遵守很多規則,有很多枷鎖。人是社會性動物,也是最複雜的動物。”林奕青低低地說道,對此也不得不承認。
薛鴻聽得入了神,又說道:“我想當人,徐巍喜歡的是人吧?”
“想當人,就不能再靠出賣自己的身體去換錢,以色事人,能得幾時好?就算對你是一時的好,心裏也不會尊重你的,興許哪天就要把你抛棄。”
薛鴻想到之前他的确是被許川一句話就分手了,又有些垂頭喪氣。他想到徐巍,心裏更是一陣難過。
“是不是因為我也花過徐巍的錢,所以他看不起我?”
林奕青見他這副樣子,知道他是聽進去了,也不忍心說得更加嚴厲。更何況薛鴻和徐巍之間的事,他也不好說。他便轉了話題,又開始講起他這些天看到的聊齋裏講的故事。
“以前有個狐貍精,又老又醜,給了一個年輕人錢,想要和他發生關系。給了很多錢,他們在一起很久。可那個年輕人絲毫不知感恩,突然有一天就請了道士做法,弄符,要害死那個狐貍精。”
薛鴻聽得害怕極了,又唏噓不已。“他怎麽那麽壞。”
“因為那個老狐貍是拿錢換的,人類就會絲毫不放在心上。你不能再拿身體去換錢。”
“可是我們要靠什麽生活?”薛鴻真的有些絕望起來,他一分錢也沒有了。
林奕青說話時的聲音很冷淡,手上的豆角被他掐得幾乎全斷。“有人賣血也能活。你還能讀書,你在這麽好的學校,你一定有辦法好好堂堂正正地做人。”
薛鴻在旁邊又是害怕,又是崇拜。他看着地上滿盆的豆角,上面的一些幾乎都被林奕青掐得爛掉。他最喜歡的豆角炖肉,現在看着那些豆角,他卻不太敢吃了。
菜做好以後,兩人在餐桌邊吃飯。
一鍋好好的豆角炖肉,已經很難分辨出豆角的形狀。
薛鴻不敢說話,低頭吃飯。
林奕青給他夾肉,“多吃點,吃得飽了,才好去賣血。”
薛鴻聽了,打了個冷顫。
兩人臨睡前,薛鴻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那間卧室,于是去了林奕青的房間央求他陪着自己。
“我睡徐巍的床,你睡我的可以麽?”
林奕青同意了,拿着書去了那間卧室,和薛鴻一起。
卧室內靜悄悄的,薛鴻翻來覆去睡不着,他有心事,這還是他長這麽大第一次同時在腦海裏想那麽多事情。
林奕青看完最後一頁書,随手關掉臺燈,打算睡了。
“我再也不會去找人包養我了,我會學那些規矩。”薛鴻開始小聲地哭,害怕地問道:“你也會看不起我麽?”
“永遠都不會,”林奕青安慰他,“我們一起努力,生活總要繼續,任何時候都有辦法的。”
他盯着天花板出神,半晌,又對着薛鴻說道:“你要學會自立,自愛,靠別人永遠都不如靠自己。”
“你會陪着我學會這些麽?”
“一定會的。早點睡吧。”
生活真的很難做到只考慮情情愛愛,大部分的人首先要考慮的還是一日三餐。
薛鴻非常想念徐巍,可他很快就被生活中的瑣事占據了大部分的時間。
每天的吃穿住行,人類必須像個完美的程序,一樣樣去執行。就算偶爾有崩潰的情況,程序運行不了,也會很快調整,繼續找到正确的方向。
林奕青默默跟随着薛鴻一起達成了一個共識,他們決定在那間小出租房內等徐巍回來。
薛鴻說什麽也不要搬走,他不想動徐巍的那些東西,屋內多少也還留有徐巍的氣息,他也一直堅信徐巍會回來。
雖然只有一個目标,就是一直等下去,可現實裏卻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
最大的問題就是他們沒錢,薛鴻身上一分錢也沒有。林奕青也沒有好到哪去,他算了算自己手上的零錢,也只有一千多一點了。
他們三個在一起,日常的很多開銷其實都是徐巍負責。徐巍一走,沒錢就成了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還有他們要直播,要日常拍攝的成本開銷,最糟糕的,還有房租,這些都需要解決。薛鴻不知所措,他第一次手上沒有一分錢,只能全靠林奕青。
萬幸的,林奕青給房東打了電話,房租當時是一次性交付了一整年的。也就是說,他們還能住在那裏一直到明年三月,還有幾個月可以住,不然薛鴻真的要流落街頭了。
薛鴻開始學會了很多東西。他第一次知道牙膏用到底是要剪開再用的,洗發水按不出來裏面要灌水繼續用。水是燒着喝的,礦泉水會貴很多。他也學會了用豆腐填飽肚子。
兩人吃飯的時候,肉是很珍貴的,林奕青說自己不需要鍛煉,都讓薛鴻吃,可即使是這樣,也很難滿足薛鴻的需求量。薛鴻這才知道他以前過的那種生活其實是很奢侈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林奕青無論何時都很有耐心,每天都能教薛鴻很多東西。
薛鴻知道自己如果不喜歡女孩子,就要保持距離,不要收女孩子給的任何東西。教練對他好,就要記在心裏,将來報答。教練給的牛肉是可以收的,因為張教練是愛惜人才,對他的培養是恩情,不是交換,也不會看不起他。
兩人日子過的緊巴巴,其實只要賣掉家裏徐巍留下的一樣東西,都能解了燃眉之急。徐巍随随便便的一個帽子都能有五萬了。更別提那些鏡頭,那些表。可無論是薛鴻還是林奕青,一個字都沒有提過。
還好林奕青的數學競賽拿了全市第二,?這周,三千塊錢的獎金終于發放下來。
薛鴻不用去賣血了,他大大地松了口氣。
三千塊錢,其實真的不多,用起來也很快。
薛鴻第一次比賽的時候,他的使命就很重要了起來,他必須拿第一,為了教練,也為了獎金。他有兩個項目,1500米和5000米。
他們所在的高中跑道非常有名,兩天的比賽,都是在他們學校舉辦。
這周的周末兩天,薛鴻都有項目要參加。
林奕青全程陪着,等待的時間他要學習剪輯,看徐巍留下的書。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在利用空閑的時間去學習剪輯,徐巍不在,這些工作都得他來做。
此時此刻,他一聽到廣播裏在說薛鴻比賽的項目,便立刻站起身,看向操場。
薛鴻沖出去的身影就好像是一把利箭,他太快了,沒人能超過他。
林奕青的緊張并沒有持續很久,1500米很快就跑完。
在終點,張教練一下子将薛鴻抱起來,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薛鴻第一次比賽就破了學校的記錄,是真正的天才。
林奕青卻心裏隐隐有些擔憂起來,他跑到休息區,找到薛鴻,小聲告訴他:“不要跑的比第二名太快。”
薛鴻不解,他的身體剛剛興奮起來,他已經不怕比賽了,剛剛只是預賽,決賽中他還能跑得更快。“為什麽?”
“我怕他們發現你是狐貍。”連林奕青都不知道薛鴻究竟能跑得多快,他是真的害怕薛鴻太異于常人被發現身份。
好在,剛剛的一千五百米比賽薛鴻是第一次,有些緊張才沒跑出很誇張的速度。
當天下午的決賽,薛鴻就跑得相對正常多了,僅僅比第二名多出半個身位。
張教練半是高興半是憂愁,怎麽薛鴻跑起來的節奏那麽怪呢?
薛鴻只能以緊張為借口,幹巴巴地和教練解釋。
林奕青松了口氣,第二天薛鴻的五千米項目,只有決賽,一上午就能比完,他還是堅持陪同了。
不出意外,薛鴻拿了冠軍,又是比第二名多出一個身位。
這樣,田徑部這次的比賽就是四個冠軍了,薛鴻占了兩個,張教練高興的嘴角都合不攏,一口答應要帶孩子們去吃燒烤自助。
林奕青給薛鴻整理好背包,叫他去和教練吃飯。
“多吃一點沒事,不會看不起你的,但也不能吃到最後一個,讓大家都等你。”
薛鴻點點頭,心裏明白了。他這些日子已經學會了不少這種小規則,知道了要如何與大家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