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逃跑

周巫大約沒想過,從前弱不勝衣,聲音都不敢哼大一點的佟因會一板磚敲在他的腦袋上。

所以防不勝防之下,落得個頭破血流的下場。

其實佟因自己也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會幹這麽暴力的事情。

一開始她其實沒打算動手,在剛剛周巫要抓她的時候,她本以為自己還有一線生機——她扭頭向轎子上的女子求救。

“救我——!”

那女子擡轎子的随侍人數是周巫随侍人數的兩倍,只要她出手,周巫不可能贏。

誰知那女子興致勃勃地靠着轎門瞥她,唇不啓眼半睜,俨然看戲,大街上更是靜悄無聲,沒有什麽圍觀和指點,一個個都遠遠地瞥來一眼,冷漠得近乎麻木。

佟因錯誤估計了原女主跟女子的關系,總之她這次可能要提前被“掐死”了。

于是乎,兔子急了也會咬人,何況是佟因,情急之下她對毫無防備、從來把她當作無害小白兔的周巫下了狠手。

“因因,我養你十多年,你就是這樣回報我?”

周巫質問,他本以為佟因會跟他對峙,誰知道,他養了十多年的人啊,他那個“因”字一出,尾音還沒落下,便拔腿跑了,溜得比兔子還快。

一句話後知後覺地說完,人已經快沒影了。

“還不快把她攔下!”

不可置信外加氣急敗壞的周巫斜靠在牆上,血濺了青牆,他顫抖的命令一出,原本對什麽事都無動于衷的幾個随侍像是現在才活過來一樣,沖上去追在跑的佟因。

那個速度,佟因可以保證,比她見過的專業運動員還要迅速。

她急出了汗,兩手把長裙撈起,慌不擇路地狂奔,一拐角竟是死胡同。

腳步聲緊随在後,已經逼近!

佟因瞥一眼昏昏暗暗的胡同內,不過是瞬息之間,便看見一道男子的身影站在一個稚齡孩童身旁。

孩童縮着肩膀後背貼着牆,下唇抿着上唇,倔強的隐忍。

男子半個身子隐在黑暗中,手裏一串糖葫蘆,微微俯身遞過去:“想吃嗎?”

聲音分明柔和。

孩童卻猛然爆哭,嗓音驚天動地。

“怎麽哭了?”男子低聲,近乎嘆息。

換來的是孩童更猛烈的哭聲,能把嗓子哭啞。

時間似乎慢了,可不過是佟因的一眼,她念頭一轉,此時掉頭定會自己掉入周巫的人手裏,她膽子再大,也不是兩個有備而來的男人的對手。

于是救助的話脫口而出:“公子能不能幫個忙?”

男子身形一動,似乎從黑暗中望了過來。

佟因背對着巷口,并沒有看見那兩雙伸過來打算擒住她肩膀的手似乎被燙了一般,飛快縮了回去,再不見動靜。

她也擔心那兩個随侍追進來,連忙闖進黑暗中,靠近了男子。

“被欺負了?”男子輕聲詢問她,口吻過分平易近人。

聽着不像是閑事不管的人,佟因心安了不少,看來這驚悚小說裏還是有熱心人的。

昏暗中,似乎感覺他的視線掃了她幾眼,緊接着又說:“周家的?”

佟因有一絲緊張,不會是這麽倒黴遇到周巫的朋友吧?

“我……”

“沒關系,你先出去巷口等我,我哄一下小孩便來。”

佟因不期然撞入他的目光中,一種再如何風起雲湧也掩蓋不了的篤定,不知怎的,她恍惚了一下便同意了,那一瞬,她大腦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片空白。

她忘了巷口還有兩個人追着她,就這麽扭頭走了出去,乖乖站在巷口等着。

神奇的是,她回過神來,竟也沒看見那兩個追着她跑的随侍。

難道沒看見她拐進來,跑過了頭,竄到村子另一邊去了?

巷子裏,男子低頭看向還在扯着嗓子哭泣的孩童,他把冰糖葫蘆塞進孩童手裏,淡淡道:“別哭了。”

孩童瞬間止了聲音,連抽噎都不敢發出,一直拼命往後縮着,退無可退還要墊起腳再退幾分,恨不能嵌進牆裏面去。

“拿了糖葫蘆就告訴我,魑在哪?”

孩童嘴一扁,險些又要哭出聲。

“嗯?”

“那,那邊……”孩童好不容易忍下來,怯懦地指了指東方。

“好了。”

佟因并沒有站很久,也就半分鐘不到,聲音在她背後響起時,她立馬便回頭望過去。

一眼便定住了。

她還是第一次見氣質如此出衆的男人,他手裏提着素色的油紙傘,傘面收起被他一手圈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袍,暗紋白底的腰帶纏着腰身,很閑适的穿着。

他慢步從巷子裏走出,從黑暗中走出。

分明穿得不算奢華,甚至可以說頗為單調,但佟因總覺得他身上的衣服似乎很貴。

可奇妙的是,他又有一種骨子裏透出的清淡感,清淡,這個詞形容人的氣質可能很奇怪,但佟因就覺得這個詞很适合他。

他剛剛從黑暗中邁出便撐開了油紙傘,把陽光隔絕在傘外,在他的上半身落下一片陰影。

“走吧。”

“他們沒追我了,不過還是很謝謝你願意幫我。”佟因其實沒打算回去找周巫了,都逃出來了還自己回去?怎麽可能。

“既然你求到我跟前,自然幫到底,走吧。”

他口吻堅定,有種替她出頭的爽快感。

佟因有些感動,在這人生路不熟,一個比一個人冷漠的地方,難得還有這樣一個陌生人肯幫她這個一面之緣的人,這樣忠肝義膽地替她出頭,這讓她幾乎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不用不用,我也不想連累你,真的沒事了,我能照顧好自己的。”佟因連連擺手。

“走吧。”他沒解釋什麽,只是再次強調,這次說完他沒有再等佟因回應,倒是一轉身便往周巫家的方向而去。

人都往前走了,作為求助者,佟因不能撒手不管啊,她只好也跟上去。

他步伐很穩,背影在傘的陰影下顯得格外清朗,不像她曬出一身的熱氣。

沒幾步便回到周巫家門前,依舊是那幾個人站在門口,似乎在等着随侍逮她回來。

在她和男子出現在幾人面前時,本就不算吵鬧的街上,驟然靜得風吹可聞,蟲鳴入耳。

周巫一手捂着額頭一手扶牆站起來,有些許鮮血從指縫中擠出,露出的半邊臉隔着重重陰冷,目光都要被陰沉淹沒。

周巫、幾個随侍還有那個轎子裏的女子都在緊緊盯着他們。

不對,她環顧一下,連附近的那些路人也都停了下來,一個個準确無誤地望着他們,那種目光,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像一根弦般緊繃。

當男子腳步停在周巫面前時,她感覺到氣氛霎時為之一肅,周巫警惕起來,轎子上的女子脖子越探越長,在等待什麽。

“她是我周家的人……”

周巫臉色不太好看,但态度也算不得軟弱。

“今日起,不是了。”男子輕描淡寫道。

周巫鐵青着臉:“不行——”

佟因有些奇怪,周巫似乎很介意,仿佛這個男子說不是就不是了,一錘定音的決然。

周巫這麽忌憚這個男子?

男子似乎只是随意一眼,看向轎子上的女子:“沈家的?”

女子眼睛倏爾一亮:“對!”

“讓她先住沈家。”聲音輕,也一如既往的溫和,卻不容置疑。

“那戶口怎麽算!?”

“不行,因因是周家的!”

女子和周巫同時開口,不同的是一個雀躍,一個隐忍着憤怒。

男子聲色不動先回答女子的問題:“戶口再說。”

沈家女子面露失落,卻不敢有異議。

可惜了,她本以為可以替沈家多争取一個住戶。

男子這才正視周巫,語調聽不出任何起伏,“富貴村所有人,都是我的。”

周巫緊繃着臉沒有反駁。

他強行克制着情緒,血液在臉上凝固發黑,襯得他氣質越發陰沉,半天後,他才一聲不吭地轉身回了院子,門關上前,從門縫裏瞥着佟因。

那眼神,不是恨,而是惱。

佟因默默把所有看在眼裏,當作沒看見周巫的眼神,強行壓下心裏許多疑問,還沒來得及跟男子說什麽,便被沈家女子的熱情拽上了轎子。

這是她第一次坐轎子,轎子擡起時,她險些坐不穩,扶了一下才坐穩了,也就這麽一下,她從揚起的窗簾下看見剛剛那個男子。

他立在原地,深深望了周巫院門一會,才轉身撐着油紙傘往東邊的方向而去。

沒有回頭,她沒機會道謝。

“別看了,知道你喜歡他,倒也不必癡迷到這種地步,為了李廟主離了周家戶口,還找李廟主做主,你膽子真大。”

沈家女子聲音裏夾着似有若無的揶揄,含含糊糊卻确實存在。

佟因的關注點卻猛地一歪:“誰?”

喜歡他?癡迷他?

沈家女子挑起一邊眉,呵地一笑:“怎麽,害羞了?在我面前還需要遮掩?你喜歡李廟主的事情,富貴村誰不知道?”

李廟主三個字砸在佟因腦子裏,砸起了驚濤駭浪,她快速穩了穩情緒,試探問:“李追玦……?”

“怎麽?真傻了?”沈家女子狐疑。

佟因不敢再問,只能故作鎮定地垂着眼睛,掩蓋下重重波瀾。

靠!剛剛那個是李追玦!?原女主一開始暗戀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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