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陰差
“你膽子真大,喜歡他。”
沈家女子沈沛兒側過頭來看向佟因,目光莫名深沉,總有點看着街邊的流浪狗,既覺得可憐,又嫌惡它邋遢的感覺。
可惜的是,佟因無視了沈沛兒的視線,她靠在轎子裏,有些昏昏欲睡,對沈沛兒的話無動于衷。
她在腦海裏整理她看排雷時看見的所有劇情點。
這部驚悚小說叫《皮囊之下》,據她所知,男主周巫在十五歲時把六歲的女主撿了回家,但跟一般的劇情不同,周巫收養女主似乎是另有目的。
周巫打算利用女主對付小說裏的一個大反派,才一直養着她,對她管控十分嚴厲,飯不可以多吃一口,覺不能多睡一會。
弄得女主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一開始周巫對女主并無任何愛情的想法,是後來女主險些被大反派的手下殺死,周巫才意識到女主對他的重要性,之後才開始了硬把女主綁在身邊寵寵寵的劇情。
大結局就是一起打敗大反派離開富貴村,從此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只是,那個大反派是誰?
“李廟主可是富貴村的主人,他是神。”
沈沛兒強調着,硬把佟因的神魂從十萬八千裏外拽回來,生怕佟因聽不出她的言下之意——
喜歡他?你不配!
佟因忍下嘆息,平平靜靜地“哦”了一聲,表示她對“神”沒有任何非分之想。
這倒惹得沈沛兒多看她好幾眼,覺得無趣地歪了歪嘴:“平日裏你聽到我這樣說,可得哭鼻子,看來現在是真的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佟因:“……”
算了,死豬就死豬吧。
轎子一緩再一擡一降,徹底停下來,打斷了沈沛兒還要說的話。
有随侍掀開門簾,扶了沈沛兒下轎,佟因跟着下轎,還沒落地,便看見轎子前面放着兩張能擡起來的椅子,圍着十數個一樣服飾的随侍,架勢有些大。
沈沛兒被随侍背起,小心放在椅子上再擡起來。
從大轎子換到椅子,全程不需要沈沛兒自己走一步。
其實也就兩步的距離,難道沈沛兒是瘸的?
不過是一個念頭,在她跟前的女随侍也背對着她蹲了下來,示意她趴上去。
原來不是瘸的,是有錢人家的奢靡日子……
佟因不好表現得太異類,于是也入鄉随俗地被背了過去放下,再被擡起到與沈沛兒一個高度。
“以往周巫從來不讓你被這樣伺候,總是要你自己走,平日讓你待在背上也不肯,現在脫離了周巫,是不一樣了,總算有了千金小姐的範,不像從前,窮酸得還能自己滿大街走。”
沈沛兒被擡着進了大院正門,聲音搖搖晃晃散開來。
佟因不吭聲,畢竟多說多錯,她還得在沈家住兩日過渡一下,不能被沈沛兒發現她不是原女主。
坐着擡椅一路大搖大擺地進入,身邊簇擁着十數個随侍,像宮鬥劇裏的貴妃娘娘們的出行。
随行的人不少,卻連咳嗽都沒有一聲,她穿過來後,就沒見過這些伺候的人說過一個字。
她有時候甚至懷疑,這些“資本家”是不是把下人都給毒啞了。
沈家很大,就她能看見的這個角落,就比整個周家大了兩倍。
與周家相同的是,院子依舊光禿禿的,花草一概沒有,導致整個諾大的沈家看着像冷冰冰的建築,沒有一絲人情味。
沒多久,佟因便被帶到一個大廳前,椅子降下,又有女随侍蹲在她面前,她只好趴了上去,上去沒多久就哆嗦了一下——被冷的。
其實剛剛背她的那個随侍也冷,只不過剛剛只是兩步還不覺得,現在趴了一陣子,這人的身體像冰塊,怎麽也暖不起來,還把她的體溫帶走。
沒辦法,只能忍着。
于是一個随侍背着沈沛兒,一個背着佟因,跨進了大廳的門檻。
這大廳極大,幾進之深。
佟因安安分分地待在女随侍背上,忽然聽見一道含含糊糊,好似隔了重重迷霧般的聲音響起:
“李追玦,他……”
像是幻聽一樣的聲音,反應過來後佟因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問背着她的女随侍:“什麽?你說話了?”
女随侍悶聲不吭,佟因以為的确是自己聽錯,沒再問,專心打量這個大廳,就在這時候,又是一聲:
“李追玦!他!”
一響又淹沒了。
佟因扶着女随侍的肩膀探頭看她的側臉:“是你在說話?”
女随侍安安靜靜,嘴唇緊閉,沒看她一眼。
佟因擰了擰眉,總不能是她幻聽了吧?
“爹。”
前方沈沛兒被放到椅子上,輕輕喊了一聲,像是害怕驚動了什麽。
佟因擡眼一看,便挪不開眼睛。
一個中年男人坐在正中高位,這本來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正常的是他的身形——他太胖了。
已經遠遠超過了正常人的标準,他坐在特制的寬大椅子上,身上的肉即便隔着衣服都能看出下垂,像融化的冰激淩,佟因懷疑沒多久他的肉就要順着椅子流到地上。
一個能頂三個正常男人。
他的面前一張長桌,桌上的珍馐美味擺得滿滿當當,比皇帝用餐還要奢華幾分,味不知道,色香是極佳的。
佟因移開自己沒見過世面的眼睛,乖巧地喊:“沈叔叔。”
他的五官被肉擠着,有些困難地擡眼,随意掃了掃佟因:“李廟主讓來的?”
“是的,爹。”沈沛兒替佟因回答了。
“既然來我沈家,我便先與你說清楚,沈家從不留非我家戶口的人住下,但既然是李廟主開口,我自然能破例,就是得守我家的規矩,其實也沒什麽規矩,就是不能笑。”
不能笑,倒是一個稀奇的規矩,佟因點頭:“知道了。”
沈家主深深盯着佟因,陷在肉裏的眼睛閃出精明的光,半響,他對沈沛兒道:“沛兒,既然是你的朋友,讓她與你睡一屋,起碼晚上她能攔一攔你。”
攔一攔?什麽意思?
佟因想問但沒機會了,沈家主讓随侍把她們送了出去,離開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沈家主埋進了滿桌的食物中瘋狂進食,而沈沛兒似乎習以為常。
随侍擡着兩人拐進一個小道往後院而去。
“我以前沒跟你說過,我在晚上‘陰差’來敲門的時候總是不□□穩,老是有去開門的沖動,開了門是什麽後果你也知道,所以每晚我都是把自己綁在床上的,今晚你在,我也就不用綁了,你看着我,有什麽不對勁的你記得拽着我別讓我去開門。”
沈沛兒口吻稀疏平常地說道。
陰差!?
佟因琢磨着她話裏的信息,越琢磨缺越覺得不對勁,不僅這裏不對勁,這個村子處處都不太對勁。
她一開始就察覺到不對,但也沒有此刻這麽濃烈。
原文是驚悚小說沒錯,但她沒看過正文,不知道是個怎樣的驚悚世界。
現在這麽一聽,不會是……有鬼吧?
“我好餓……好餓……”
一道有些飄忽尖銳的聲音從側邊的屋子裏傳出,徹底打斷了佟因的思路。
這聲音的主人像是掐着嗓子在喊,有種說不出的癫狂。
佟因側眼看過去,側邊的屋子窗後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那身影猛地一探,把腦袋鑽了出來。
是個中年女人,她臉上有道疤,眼底烏青一片,頭發亂作一團,形象如瘋子,瘋狂的饑/渴幾乎要從眼神裏竄出來,把她自己淹死。
随侍擡着沈沛兒擋在佟因的面前,徹底隔絕了佟因的視線,她惱怒地沖着随侍大吼:“把夫人攔回去!”
“我好餓!”中年女人掙紮着要從窗裏撲出來,被守在門邊的随侍面無表情地摁了回去。
“別看了,是我娘,她不太行了,總有一天會被敲門的陰差帶走。”
沈沛兒沒什麽所謂地說了一句,便繼續往前去了,佟因多看了那屋子幾眼,越看心裏越毛骨悚然。
她現在意識到,這書裏的世界,好像……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樣啊。
這特麽似乎真的是一本驚悚小說啊!
“晚上被‘陰差’帶走的人,第二日都會被發現死在村子西邊的墓地裏,所以,晚上無論聽到什麽,都不要開門。”
沈沛兒在佟因耳邊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已經快要睡着了。
佟因扭頭看了看沈沛兒,眼皮子已經徹底閉上,睡得很沉,現在反而是她睡不着了。
穿進小說裏之前,她是劇組的特效化妝師,跟了無數個劇組,什麽女鬼、喪屍、妖怪等等,多醜陋惡心的生物她都給人化過。
形象多恐怖的人她都不怕,因為早就看得麻木了,反而很喜歡看些恐怖片什麽的刺激靈感。
但是現在真的身處這個世界,意識到很可能會被這些“東西”傷害的時候,她沒辦法不擔心自己的小命,還有以後的命運。
她往熟睡的沈沛兒身邊縮了縮,感覺到真實的體溫後才安心了一些。
夜深下去後,這個世界的天地好像一瞬間失了聲,沒有什麽夏日的蟲鳴鳥叫,沒有正常打鼾翻身聲,反而有種凝滞的沉重和緊繃。
習慣了城市不論白日夜晚都不消的噪音,這種極端的寧靜讓佟因無法入睡。
她在黑暗中瞪着床頂的帳幔,似乎盯着看了許久,忽而看見灑進來的月光缺了一角,她目光抖了一下,緊接着就是咚咚兩下的敲門聲。
佟因可以肯定沒有腳步聲!一點也沒有!
她緩慢地扭過脖子,看見一道人形剪影出現在門外,擡着手,不依不撓地敲着這扇一腳就能踹開的木門。
咚咚……
此時此刻,她在想外面那個人形的家夥,會有一張怎樣恐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