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墓地
被困在周家後,佟因百無聊賴地洗了個澡。
洗澡時看見的烙印讓她放棄了緩幾天再離開村子的打算。
那是位于鎖骨上下,形狀像梅花一樣的烙印,已經有些淡,指尖撫上去能摸不到明顯的凸起,看着像是時間已經不短的燙傷。
周巫真是夠變态的,居然還搞這個……
她再沒那個心思洗下去,生怕洗着洗着他會沖進來。
佟因翻衣櫃,收拾了幾套輕便低調的衣袍,中間看見一件小小的天藍色道袍。
暗紋精美布料細膩,仙得不行,大小是小孩子穿的,讓她多看了一眼,沒多想。
錢、首飾、衣服拿好之後,便是漫長的等待,她在等,等“陰差”來敲門。
那個時候的周巫絕對不會出現在院子,周巫也沒有鎖着她,既然如此,這就是逃跑的最好時機。
佟因已經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去面對“陰差”,這個決定或許會讓她死去,但她抱着一絲僥幸,畢竟是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下成長起來的現代人。
她相信科學!
雖然她穿書本身就不太科學。
但她寧願死,也不想天天生活在壓抑和禁锢之中。
夜深下去,世界漸漸變得一片死寂,就在這樣的氛圍中,她昨兒聽了一夜的敲門聲,來了……
這敲門聲明明近在眼前,卻總有種含糊游蕩的飄忽感,一如和尚敲的木魚,敲在人的心頭,拽出藏在心底深處的異樣情緒。
開門,來開門……
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佟因意識前所未有的清醒,她緩步來到院子,冰涼的月光灑在院子裏,落在滿院的棺材上。
周家的随侍都消失不見。
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視線,透過木門刺進來,準确無誤地劈在佟因的身上。
她倒要看看這個村子到底是怎麽回事!佟因再不多想,兩步越過去啪地一下幹淨利落地拉開門。
迎面一張嘴巴能咧到耳根的詭異臉,佟因渾身緊繃擡手就要拿木棍揍,誰知道定眼一看,居然還是見過的。
“你……”
青樓裏纏在她身上的那個笑臉男。
兩個人互相瞪了一會,佟因也沒見這個笑臉男有什麽動作,她便試探着側着身越過他,他也只是目光追随着她,并沒有別的動作。
月色下,佟因看清楚了深夜裏的富貴村,原來在每家每戶門前敲門的,就是一到晚上就消失的随侍,有的門戶緊閉置之不理,也有的開門了。。
開門出現的那些人,一個個都步伐詭異綿軟的人跟在随侍的身後,那些人像失去了理智,形狀癫狂。
其中有一個還是她認識的,沈沛兒的母親,她在地上蛇一樣地爬,爬的時候手裏摸到什麽都往嘴裏塞,叫喊着:“好餓……好餓!”
佟因馬上想起沈沛兒說過的話——沒什麽用了,撐不了多久就會被“陰差”帶走。
“你,意識還清醒。”
聲音響起的時候,佟因手裏的木棍便甩了出去,啪地一聲斷在了半空,她定眼看了看,是個披着羽毛披風的陌生男人。
看不見他怎麽出手的,反正木棍沒砸到他,就斷得幹幹脆脆。
“難得,”他毫不掩飾他的詫異,形狀細長、眼尾稍稍有些吊起來的眼睛打量了佟因的行頭一眼,“村口在西邊,過了墓地就是。”
他從她的包袱裏看出她的意圖,并且沒有阻攔的意思。
佟因警惕地退了一步:“你為什麽告訴我?”
這種情況這種時間出現的,都不會是什麽正常人。
“因為我正好奉命來接你。”
佟因心裏的狐疑越來越重,男人冷硬的臉龐側了側,補充:“廟主的命令。”
李追玦的稱呼一出,佟因松了口氣,她小心地回頭看了看周家,問:“他讓你來幫我的?”
男子嘴角意味不明地扯了扯,不回答,只是一擡手讓她走。
佟因沒有再耽誤,跟着男子的步伐往西邊而去,一路上她跟瘋掉的那群人是同樣的路線,看得清清楚楚,那些人……越走氣息越弱,走到最後便直接斷了氣,死在了路邊。
這樣的場面讓從沒見過死人的佟因脊背發寒,不敢多看,她自身都難保,實在沒本事救他們。
兩人在墓地旁駐足,不遠的地方佟因果然看見了村子的高門,只是夜裏看不太清楚,但她肯定那就是村口,這個男人沒騙她。
她捏着包袱,回頭看向男子,感激地說:“謝謝你,也麻煩替我謝謝李廟主,他是個好人。”
男子靜看她一瞬,眼睛眯起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擡手一推:“進去吧。”
那一推像是閃電般的速度,佟因甚至來不及看到他是如何出手的,便感覺腳下驟而一跌,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身在看不見邊際的墓地之中。
而那個男子卻不見蹤影。
佟因:“……”
這個世界還有沒有點誠信可言了!
她環顧四周,這個墓地裏有很多樹,但都沒有樹葉光禿禿的,摸上去樹像是腐爛了一樣,沒有生機。
月光毫無阻礙地灑下來,一個接着一個的小土包在佟因的面前拱起,上面随随便便插着木板做的碑。
有些更随便的,坑都挖了,棺材還沒埋進去,就這樣歪歪扭扭地被丢在坑旁。
佟因原本是不害怕的,她膽子不小,但剛剛親眼看見一路爬一路死的那些人,如今再身處這樣的環境,還真的是有些發怵。
她謹慎小心地繞了幾圈都沒找到她進來時的方向,甚至沒摸到墓地的邊界。
就在她打算着要在哪個墳頭靠着縮一晚的時候,一道身影提着燈籠而來,冰涼的月色和飄忽的燭光映着他的眉眼——有些清冷。
他一步步靠近,在詭異黑暗的環境裏閑庭信步,幾乎融在背景之中。
“李廟主……?”佟因有一瞬的吃驚。
“迷路了?”他在她面前站定,微不可查地掃一眼她身上的包袱,搖曳的燭光擋下他眼中的重重隐晦,“我帶你出去。”
他繼續往前走去,佟因連忙跟上,她在他身後道:“實不相瞞,好像是你的下屬把我丢進來的。”
“嗯?可能失手了吧。”輕描淡寫的不置可否。
佟因:“……”
失手?這話怎麽聽着這麽不可信呢?
兩人走了一段路,佟因感覺周邊的環境根本沒變化,怎麽繞都是在墓地裏,但見李追玦每一步都走得信心十足,一副心中有數的樣子,她也不好意思質問人家。
畢竟人家是這個村的主人,肯定知道路。
可半個時辰後,當再一次繞過被随便丢在坑外的棺材時,她停下了腳步:“李廟主,我們已經第三次路過這裏了,這口棺材我認得。”
他回頭,燭光跟着一晃,看不清他的神情,就聽到他輕飄飄道:“是嗎?我也不知道出路。”
“……”佟因。
您耍我呢!?
“看。”
李追玦的聲音響起,他擡了擡下巴。
佟因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不遠處憑空飄起一片藍綠色的光,飄忽不定、若隐若現,看着就十分詭異莫測。
是鬼火。
這還是佟因第一次見到真的鬼火,現代墓地埋的都是骨灰,已經不可能看見這樣的現象了,她忍不住好奇瞪着看了許久。
心裏在感慨,要是手裏有手機相機就好了,能拍下來發朋友圈。
“你不害怕?”
李追玦忽然開口,佟因收回視線看他,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他手裏的燈籠已經熄滅了,他的臉淹沒在夜色之中,但能感覺到他的視線正一動不動地纏着她。
佟因很敏銳地察覺到,他視線中有一絲黑暗也掩蓋不住的審視。
她走累又站軟了,便稍微歪了歪身子,靠在那沒埋進坑裏的棺材上,笑道:“這鬼火其實很科學,不可怕的。”
“科學?”李追玦意味不明地重複這個詞。
“對,鬼火的産生其實是因為死去的屍體腐爛,被細菌分解後産生含有磷的氣體,加上最近天氣燥熱,溫度到了就會着起來變成可以看見的鬼火。”
佟因說完才覺得跟古人科普鬼火這事,他肯定聽不懂,古人迷信,說不定還覺得她胡說八道。
誰知道李追玦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有趣的說法。”
這下換到佟因愕然了,細菌啊、磷啊啥的,您真的聽得懂嗎?
“李追玦……”
“救救我!”
“他,是他!”
那些莫名其妙的聲音又來了,一下子把她因為逃跑成功而活躍起來的心情打得稀巴爛。
她煩悶地揉了把臉,忍不住問李追玦:“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李追玦有一瞬的靜默,再開口時口吻便帶上了微不可查的寒霜,些許陰沉,些許森冷:“什麽聲音?說了什麽?”
佟因察覺到氣氛不太對,擰了眉,“說了你的名字。”
他往前逼近了一步:“還說了什麽?”
莫名的,他身上出現一種不可名狀的壓迫感。
佟因下意識後退一步,但因為她靠着棺材,所以腳後跟便踢到了棺材板,咚地響了一下。
這一下,那些聲音忽然停了,過了半秒左右才再次響起,也就是這麽一下,佟因聽見其中一道聲音來自棺材內部。
她手按着棺材蓋,眼裏壓不下震驚,裏面的人……沒死?
忽然,像是捕捉到什麽一般,她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這些,不會都是李追玦布置的吧?
下屬把她帶過來,他出現帶着她繞圈子就是不出去,見到鬼火,把人藏在棺材裏吓她,問她為什麽不害怕……
為什麽不害怕?害怕會如何——會撲過去抱着他尖叫求安全感!
這個念頭一如電流,一下子流竄到她的四肢百骸,她又驚又茫然地盯着李追玦:
“你……”
“想泡我?”
“不對,古人應該叫……求愛?”
李追玦準備再逼近一步而擡到一半的腳僵在半空,氣氛凝固半響,他腳緩緩落地,再重新點起燈籠。
火光映了他滿臉,一張很冷清又有書卷氣的面孔,他不明所以地低笑了聲:
“對,不可以?”
佟因:“……”
李追玦拿的居然是深情溫柔男二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