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祭祀

合理推測。

周巫家裏的道袍是原女主小時候的,那麽原女主就是……道族。

佟因呆住。

這……所以她是李追玦仇人?

剛剛他是猜到了嗎?

她一把拽住自己舔手臂上傷口的小白,急問:“李追玦跟那個什麽,道族裏的天靈族什麽仇什麽怨?”

小白支着的腿一晃,狐貍眼眯起,沖佟因笑。

它還沒開口,佟因就覺得發寒,不會深仇大恨吧?

“啧,那可能三天三夜講不完,”它反手抓了她的手腕,道,“比起這個,難道你不好奇祭祀嗎?去看看或許什麽都知道了。”

小白蠱惑人心很有一套,眼角眉梢都帶着引誘的意味。

佟因略一思索,起身跟它出了房門,不過是踏出門檻一線,便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房間裏的安靜被打破。

依舊是她熟悉的山神廟,此刻篝火燃起的火焰沖天而起,張牙舞爪着照亮半個天幕。

旗幟在飛揚,彩帶在糾纏。

鑼鼓喧天,夜裏的號角如悲歌,浩浩蕩蕩傳遍山野,壯烈、隆重。

風卷着炙熱撲在臉上,佟因隔着院牆仰望篝火,可以想象牆外主殿的空地上有多熱鬧:

“房間裏……明明什麽都聽不到。”

“因為李追玦給你房間下了結界!”小白興奮得眼底發紅,“走,因因,我帶你去看看祭祀,結束後你帶我回天靈山,那裏才是你和我的家!”

小白拽着她就走,她看着它揚起的白發,忽而聽到身後一聲極輕的聲音,在喧嚣之中幾不可聞。

“因因……”

她懷疑自己聽錯,扭頭去看,剛瞥見一抹黑影後頸突然一酸,接着便是天旋地轉。

昏過去前,她看見下颌骨緊繃的線條,和幾乎抿成直線的唇角。

“別怕,”他輕聲道,“睡一覺就好了。”

陷入徹底的黑暗。

小白渾身僵硬地回頭,看見戴着兜帽看不清表情的李追玦一手按着佟因的脖子,另一手摟着她的腰,把軟掉的人摟得極穩。

李追玦不看它一眼,轉身往廂房裏走去,冷冷清清地丢下一句:“捆了一起祭天。”

一瞬間,兩個随侍撲過去,兩下擒了小白。

它四處噴火掙紮,只換來更多的随侍的鉗制,他們把它的臉狠狠擠在地上,石頭硌破它的皮,它大吼大叫:“因因醒來看不見我……”

下一秒□□脆堵了嘴。

那個黑袍在身的人,連一個眼神都不給它。

小白心裏咒罵李追玦千百遍。

佟因意識浮浮沉沉,她清楚最後看見的下颌角屬于李追玦,這一點讓她不安。

他今晚一定有什麽事!

可她醒不來,感覺□□被束縛,睜不開眼,無法控制。

“因因……因因,醒醒。”

佟因聽見有人喊她,拼命想睜眼,最後感覺臉上濕了一片,她才猛然恢複身體的控制權。

她急喘一口氣,手一擡摸出一手涼水,扭頭去看背着暗光的人。

本來以為是小白,沒想到是許久沒見的周巫。

他湊近,松一口氣:“你終于醒了。”

說完他瞥見佟因想說話,連忙一把捂她嘴巴又快又急地說:“走,趁現在我們趕緊走,我等了這麽久才等到今夜祭祀能混進山神廟,因因,跟我回去。”

佟因掙紮着,忽然看見房頂的瓦片被鑿開一個大窟窿,透進朦胧的月光和搖晃的火光。

他居然從屋頂爬進來!

“噓——你看門外,李追玦讓那些人盯着你,”他生怕她喊出聲,手上力氣極大,“我知道你喜歡他,既然如此,我帶你去看看真正的李追玦,讓你死了心。”

她扭頭看向門外,幾道身影守着門口,顯然是廟裏的随侍。

之前李追玦從來不會找随侍守着她。

她冷靜下來,對上周巫的目光,他見她不再掙紮,慢慢松開手。

“什麽叫真正的李追玦?”她嗓子幹澀,問。

“去看看你就知道了。”他來到洞口的下方,上面垂下一根麻繩,他示意佟因爬上去。

佟因望着他許久,暗淡的光線下,他臉色依舊蒼白,比之前見到的憔悴。

她心中隐隐有不安的猜測,問題幾次到嘴邊,還是放棄了。

不敢問,怕得到的答案讓她無所适從。

她心情沉重地握緊麻繩,在周巫的幫助下,爬上屋頂,登高望遠,她把整個山神廟盡收眼底。

主殿前的空地空前熱鬧,人滿為患。

有點遠,她看不太清楚。

“走這邊,慢慢來,小心掉下去。”他極其自然去牽佟因的手,被她一縮躲開了。

周巫僵硬地看着她,繃着臉,目光隐晦不明,半響道:“因因,你真的變了許多。”

佟因不想看他:“還走不走?”

周巫深深凝視她,最後扭頭帶路,他在瓦礫上走得不快不慢,還算穩,他聲音飄在夜風中,吹不散的凝滞感:

“那些随侍,都是死人,已經死了很久,是被李追玦從棺材裏重新挖出來的屍體,他操縱着這些屍體替他做事。”

佟因腳下打滑,瓦片嘩啦滑下去數塊,噼裏啪啦正好砸在其中一個随侍的腦袋上,本應該頭破血流大呼小叫。

但,什麽都沒發生,那個随侍依舊紋絲不動。

瓦片替周巫證實了他話裏的真實性。

佟因扶着飛翹起來的檐角站穩,風吹過來的燥熱暖不起她的體溫,她鼻腔發酸,看着廣袤的天空,憑空生出無家可歸的寂寥感。

“你別胡說!”她咬牙吼他,發抖的腔聲出賣她的情緒。

周巫回頭,面色不變地對她伸出手,聲音嘶啞:“這是你之前告訴我的,是你聽到這些死人的聲音,告訴我,他們死了,他們在喊救命。”

佟因不再吭聲,也不拉他的手,自己站穩繼續往前走。

今晚的風,特別冷。

太冷了,她好想見見李追玦,他一定會告訴她,周巫在撒謊。

一前一後兩道身影在屋頂上走,從一個到另一個,周巫明顯很有辦法。

佟因知道,上次見到他時,他就對着山神廟四周張望,或許在準備祭祀的期間,已經把整個山神廟暗中探了一遍,他一直虎視眈眈地規劃着一切,就等這一晚。

很快,周巫把她帶到一個幕布之後,他在喧鬧中撩起幕布的一角,讓佟因去看。

這一撩,把佟因的心跳撩得發亂,她扭着頭深呼吸。

“你一直喜歡的李追玦。”他嘲諷地說。

佟因強迫自己看過去,主殿門口與空地以臺階銜接,李追玦身穿黑袍端坐在臺階上的寬椅上,看不清眉眼,只有鼻子以下部位被火光照映着,冷冰冰如雕塑。

魑和夫諸無聲立在他兩側。

空地上的篝火熱烈地燃燒,火花四濺,燒得壯烈。

篝火四周伫着九根極粗的木柱子,上面綁着什麽,被黑布蓋着。

兩邊跪滿了人,正低着頭呢喃着咒語,喃喃出聲,若遠若近。

月色下,場面詭谲。

佟因注意到四處圍滿了死氣沉沉的随侍,殺氣騰騰。

倏爾,咒語聲止,沈從從隊伍中爬出來,對着李追玦三拜九叩,揚聲喊:“廟主,祭祀開始!”

“剛好,很準時。”周巫低聲譏諷道。

佟因沒理他,只見坐在高處的李追玦起身,手裏握着與他等高的木杖,一步步下臺階,火光在跳躍,使他身影搖晃,黑袍在飛揚,周身鋒利如刀芒,冷漠得隔絕整個世界。

與從前的他,判若兩人。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到沈從的面前,垂頭,情緒沾染幾分冰霜,刀般刺進沈從靈魂中:“讓他們出來。”

沈從愕然地擡頭:“什麽?”

他不解:“廟主,祭祀……”

李追玦面無表情地擡手,指尖一勾,九根柱子上的黑布唰地同時被風拽走,露出上面倒着捆綁在木柱上、裹着油布的九人,面色紅如血,面目猙獰。

沈從心神俱震地看着上面九人,驚白了一張臉:“怎……怎麽是他們,廟主、廟主是不是弄錯了?我提交的名單是宋、袁……”

木杖下端的尖銳碾在沈從粗壯的手背上,咔的一聲,骨碎的聲音,木杖穿透他的手背,牢牢釘在地上,血流一地。

沈從慘叫出聲:“啊——!”

一聲,讓跪着的人身子伏得更低,恐懼無聲蔓延。

李追玦滿目冷淡,無情無義:“可認得他們?”

沈從面如死灰強忍着痛點頭,那是他的人,何、陳、王三家家主,還有他之前送上來山神廟的幾個女人,一共九人,一個不少。

他這時候才知道,李追玦早有準備對付他,今晚的祭祀是守株待兔,他已經進退維谷。

“既然知道,讓你背後的道族出來,沈家主潛伏這麽多年,還不打算動手?還是說,沈家主得了道族的便宜,又反悔,想私自造反自己做這個山神廟的廟主?”

李追玦的聲音一聲比一聲低,卻一聲比一聲淩厲,每一個字如尖錐,能把沈從洞穿。

“道族的人可知道你把道族的東西送到我面前對付我?”李追玦百無聊賴地轉了轉木杖,底端跟着轉,沈從叫得聲嘶力竭。

四周圍着的随侍蓄勢待發,肅殺之氣頓起!

就在李追玦環顧四周的一瞬,原本跪在兩側的人群裏,有幾人猛然起身一躍,踏上飛劍驟然消失在山神廟,流星般往遠處去了。

人群驚呼,越發瑟瑟發抖。

他意味不明地眯眼望着逐漸消失的“流星”,複又看沈從,“說吧,是道族的哪一支?”

沈從唇色發白,幹裂,眼睛被汗水黏住,渾身痙攣。

“不說?”李追玦幹脆利落拔起木杖,一個旋身黑袍揚起,“那就……點天燈。”

聲音明明很輕,卻直擊人心,激出心底最瘋狂的恐懼。

他一步步往臺階走去,恐懼、憤怒、嫉妒……

每一步碾在所有人的心尖,抽搐,狂跳。

李追玦一步一字,極慢極慢地說:“道之一族,想必你們極為推崇。”

話音剛落,轟的一聲,九根木柱上的人同時燃燒起來,尖利慘叫刺耳,劃破天際,恨不得鑽進所有人的耳朵,再刺進心裏,把五髒六腑絞得稀巴爛。

一盆水撲滅,再點,再撲……

他甩袖坐下,冰冷地俯視全場,純粹的惡意:“既然這麽喜歡,不妨都去柱子上玩一玩?”

全場死寂,壓抑的恐懼,哭聲漸起。

佟因渾身麻木,找不到自己的身軀,茫然地站在原地。

李追玦目光毫無征兆地劈過來,如閃電般,仿佛透過幕布看見了兩人。

“糟了,快走!”周巫驚恐地拽着佟因就跑,啪一下不小心拽倒了一面旗幟,旗幟壓倒幕布。

唰地一下,兩人暴露在全場的目光之中。

周巫吓得魂不附體,汗如雨下,他猛地一推佟因,低聲道:“快走,快走,別管我,你是道族!他會殺了你!”

佟因跌在地上,沙礫劃破她的皮膚,她想苦笑,可笑不出來。

死般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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