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偷吻
在小白的解釋中,她明白了這些花是因為李追玦而枯萎。
所以再看見枯敗的花海後,她已經可以做到面無表情地越過花叢。
她跟小白交代好怎麽煮山雞後,自己走向山林,準備撿點樹枝回去當柴燒。
一開始她只是在外圍撿一圈,踩到圈套的時候她剛反應過來,繩套在她腳踝迅速收緊,猛然一拽——
來不及驚叫,她整個人撲倒在地,樹枝散在地上。
被拖進十多米,她尖叫呼救,被人撲上來捂了嘴巴,慌亂中她定眼看清楚,一張像在泥潭裏滾了幾圈的臉,只有眼睛和牙齒是白色。
“敢喊我馬上殺了你!”他鉗制着她。
佟因驚出一身冷汗,心裏飛快想着該怎麽處理這件事,甚至在腦海中已經設想了無數個後果。
“都是你!都是你!你為什麽還活着,為什麽我爹被李追玦殺死,你還活着!”
何溫年癫狂得眼睛猩紅,跨坐在她身上,用雙手死死掐她的脖子,用全身的重量壓在她脖子上。
男人的力氣奇大,佟因沒一會直接缺氧,腦袋發昏,朦胧中,她瞥見手邊綁着羽毛的棍子,用盡全力去勾它。
“都是你害的,是你!還有李追玦!我要殺了你,殺了你太浪費,不能浪費……”
何溫年已經語無倫次,眼底只剩下血腥。
她覺得再晚一秒就真要缺氧而死,不敢耽誤,一拿到棍子便往他身上狠狠刺去。
夫諸的羽毛極為鋒利,連妖獸的皮肉都能破開,遑論一個普通人。
何溫年尖叫一聲,脖子上的血管破裂,濺出來的血染了她的臉,他捂着脖子不可置信。
這讓他更瘋狂,他劈手奪了佟因手裏的羽毛,反手往佟因劈去——
“我跟你同歸于盡!”他發狂大喊,形象如瘋子。
佟因以為這一次真的會死,就在她縮着抱頭的時候,一切如點了暫停鍵般戛然而止。
沒有怒吼和咆哮,沒有刀落在身上的痛,只有風輕輕吹過的聲音。
她渾身緊繃了許久,遲遲沒動靜之後才敢悄悄擡頭,一道身影遮住落在她身上的陽光,白衣、暗紋腰帶、蒼白的手,連剪影都覺得熟悉。
李追玦單膝蹲下,探手想拉她一把。
對于佟因來說,最後一次真正見到李追玦是在埋他進棺材的時候,她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從前。
盡管近日來對他做的事情有所察覺,但他在她受到驚吓的時候突然出現,她驚魂未定,在他探手時下意識往後縮了那麽一下,心如擂鼓。
本是一個很微妙的動作,李追玦的手在這一瞬停下,半秒的時間,他手一挪,拿起被丢在旁邊的棍子。
棍子的尾端遞到佟因面前的時候,她沒反應過來,靜靜看他一會,又環顧四周,何溫年的身影消失不見,只有地面上的血跡證明他存在過。
“沒事了。”他道。
出奇的平靜。
佟因握着棍子,被他拉着站起來,何溫年拖拽她十多米,腳不可避免地傷了,走路一拐一拐。
“扶着。”
他握穩了綁着羽毛的棍子前端,羽毛上還有何溫年的血跡,他視若無睹,指尖染了紅的血,像梅花在他指尖綻放。
佟因默默擦掉臉上的血跡,忍不住猜測何溫年的下場。
他在前面,她在後方,兩人之間靠一根不長不短的棍子銜接,他帶着她往木屋的方向走。
偶爾佟因腳痛追不上,他會停下來等一等。
明明是正午,陽光正烈,他暴露着接觸平日裏最不喜歡的陽光,在一束束光中穿梭,光線在他身上鍍了一層金色的輪廓。
這個畫面,莫名很安寧。
佟因看了好一會,心情複雜地地垂下腦袋,她從沒想過再一次見到李追玦時,會是這樣的場面。
方才閃躲的動作,仿佛把一個救了她的好人當成了罪犯,他心裏肯定介意。
她幾次想問問他為什麽不殺她了,但話到嘴邊還是沒問出來,她喜歡現在的相處,害怕一問出口就打破這樣的安寧,挑起他對道族的憎惡。
于是她找了個輕松一些的話題:“……那些花是你讓夫諸他們種下的嗎?”
“嗯。”他平靜應下。
她無意瞥見他握着棍子前端的手,關節隐隐泛白。
“我猜到是你,那些花都很好看,不過感覺不用折騰那些花了,都枯萎的話怪可惜的……”
佟因聽小白說起一朵花的價值時,吓出了冷汗,道族千辛萬苦栽種的珍稀花種,這裏不要錢一樣瘋狂種下又枯死。
再有錢也不是這樣砸……
“你不喜歡?”
李追玦忽然回頭,很幹脆直接地跟她對視,與此同時,他手中握着的棍子啪地一下寸寸碎裂,從他那端碎到佟因手邊這端。
最終在她手裏化作粉塵,從指縫裏流走。
佟因:“……”
她說錯話了?
他似乎也為此怔了片刻,嘴角緊抿,最後來到佟因跟前,不容反抗地牽了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握得佟因的手指極緊且冰涼,不容她調整一下手指的位置。
這是他第一次捏她捏得這麽用力。
好像有些着急,或許是擔心她會反抗,他的步伐并不平穩,帶得佟因踉跄兩下他才注意到,然後又莫名其妙緩下來。
“周巫說你喜歡。”他忽然說出這一句。
佟因一心都在被捏着的手上,乍然聽到這一句,茫然了:“周巫說我喜歡,我就喜歡?”
“你真不喜歡花,還是不喜歡……枯敗的花。”
他問得很緩慢,夾帶了不明不白的情緒,好像覺得她在騙他。
佟因訝然:“我沒有喜歡或者不喜歡,反而魑更喜歡,我只是第一次見這樣的花覺得新鮮而已……”
總覺得越說越像辯解,果然,李追玦的目光幹脆凝滞。
說實話,感覺花不花的,更在意的那個人是他,而不是她。
她默默閉了嘴,在腦海裏過了一遍說辭,想着讓氣氛輕松一些,便搖了搖兩人牽着的手,笑道:
“花也不一定要新鮮的,我會折紙花,到時候我們折一堆出來,插滿木屋外的土地,不就可以了?”
他悶聲不吭,并不表達感受。
回到木屋的時候,夫諸和魑他們正圍着烤雞的小白,吃得不亦樂乎。
看見李追玦也來了的時候,魑手裏的雞翅啪掉在地上:“廟主……”
他們對于李追玦的到來震驚不已。
但是很快,他們便沒時間震驚,李追玦讓他們跟着佟因折紙花。
他們,一個活了上千年的兇獸,一個山鬼,還有一個靈獸,圍在木屋中折紙花!
說出去大概會被道族的人還有妖獸笑死,這可是普通人類的幼崽才會做的玩意兒。
夫諸不擅長這種細致的工作,笨手笨腳,兩下把紙撕得稀巴爛。
魑性格不安穩,在佟因的耐心教導下,沒折過十下,便繳械投降癱在地上。
小白到是有些耐心,折出來也醜得皺成一團。
佟因一個個笑話他們一遍,把折出來的那朵酒杯玫瑰插到魑的鬓發間:“好看嗎?”
魑照了鏡子,驚喜得跳起來:“好看!跟真的一樣!”
她繞着佟因轉了兩圈,撲到她懷裏,捧着臉親了兩口:“因因好厲害!”
佟因第一次被人親臉,愕然。
“是小白告訴我,人類表達喜歡要親吻!”魑笑着又親了兩下,被佟因胡鬧着躲開了。
不是嫌棄魑,主要是李追玦坐在寬椅上,很安靜地望着她們鬧,不躲不閃,目光如水清澈,倒顯得她渾濁了。
佟因默默推開魑的臉,避開李追玦的目光。
她又拿了張紙去折,這個時候腹痛再次襲來,比前面幾次都來得強烈,她感覺喉嚨一腥,哇一下吐出一口黑色的血,灑了滿紙。
幾人震驚地看她,安靜被突然打破,霎時變得混亂。
“因因!”
“你怎麽了?!”
“中毒?”
佟因茫然地用手擦了擦嘴角,被李追玦一把攔下,她忍不住又吐了一口,沾污了他身上的白衣。
他一把抱了她,放到了床上。
她沒見過他這個神情,仿佛很亂。
他的指尖在她脊背上一劃,道:“你吃了丹藥?”
佟因更茫然,魑替她回答:“好、好像是吃了幾顆辟谷丹……”
佟因在他懷裏擡頭,碰上他沉默的視線,仿佛這是一件多重大的事情。
他安撫她:“沒事。”
佟因想笑,她并沒有多緊張。
可他很嚴肅,這讓她跟着凝重起來,她這才知道,丹藥不能随便吃,修仙小說裏都是騙人的。
“我往你體內注入死氣,吞掉丹毒,”他把她趴着放平,“會痛。”
佟因深呼吸:“沒關系。”
不死就可以了,她能吃苦。
他沒有耽擱,手指輕按在她的後頸,沒多久她便感覺到一股霸道的寒冷鑽入體內,沖往四肢百骸。
痛入骨髓,她冒了冷汗。
“很痛?”他聲音幹澀。
佟因搖搖頭,額角落下一滴汗入了眼睛,澀得讓她不住眨眼:“還……好。”
其實很痛,手指都在抖。
他的手指往下一寸,寒冷劇增!
佟因不可遏制地仰起脖子,汗如雨下。
大概是無麻藥做開刀手術的感覺,生不如死。
再下一寸,她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痙攣,眼淚無法控制地冒出來,她哽咽出聲。
“別怕。”
李追玦的手失去節奏,亂了一陣,忽然堅定地探手一撈,把她拉起撈入懷裏,左手按着她後腦,右手環抱着她往她的脊椎注入死氣。
佟因臉埋在他的心口,整個人蜷縮在他懷中,不知是汗還是眼淚,浸濕了他的衣襟。
她從來沒有這樣被人摟着,他的肩膀很寬,動作太輕柔,讓她在劇痛中也能生起誤會。
很痛,太痛了,她拽緊他的衣衫,恨不得就此痛暈過去。
“你喜歡周巫?”李追玦莫名問了個問題。
佟因來不及思考,混亂搖頭。
“為什麽讓他睡屋裏?”
佟因知道他這是在給她轉移注意力,她連忙認真回答:“我沒有,是他自己進來的,我趕不走他,我欠他錢硬氣不起來。”
“欠多少?”他忽然很認真。
她想擡頭看看他,被他制止,她痛得意識混沌,不記得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這場“淩遲”持續了數個時辰,直到天黑才結束。
“沒事了。”他的聲音很低,像湊在她耳邊呢喃,又像嘆息。
她艱難瞥他一眼,他抿着嘴角,是混亂過後的平靜。
可她依舊不适,身體發冷發熱,像高燒時的狀态,昏昏沉沉。
能感覺到李追玦一直抱着她,沒有松開,他身體的冰冷能很好的降溫,她貼近他才能得到些許緩解,他沒有拒絕,任由她強扒着他。
她很過分,扣緊他的腰,整個人蜷在他懷裏,把他當成了等人的抱枕。
可他任勞任怨,很好欺負的樣子。
她昏沉着,也總覺得自己好像恃着病痛,在占他便宜。
模模糊糊的,佟因感覺這個姿勢有些羞恥,但她四肢無力再動,只能賴在他身上。
她察覺到他在望着她,很久很久,感覺她像永恒的謎題,讓他永遠解不開,需要用一輩子去思考。
佟因被自己的比喻逗笑,太浮誇。
徹底結束時,似乎是在深夜,他沒有再摟着她,讓她舒服地仰躺着睡過去。
睡夢中,感覺有什麽動靜,她微微睜了眼,看見他趴在她的枕邊,指尖在纏繞她額前的碎發,似乎被她逮住了,他目光定在她臉上。
朦胧的月色映出他的眉眼,很寂靜的複雜,在深思,做什麽決定前的深思。
她覺得像做夢,重重閉上眼睡過去。
這一覺睡得很舒服,像徹底疲憊之後的舒适,過于舒适的睡眠總讓人做夢,她再次做了關于李追玦的夢。
一個讓人尴尬又羞愧的夢。
起初夢裏的她感覺到有些癢,模糊地睜眼,看見靠得很近的李追玦,他壓近,唇貼了貼她臉頰。
很冰涼,觸感很真實。
他動作停住,視線跟她對上,些許謹慎的試探,眼底的光在飄。
她凝了眉閉上眼睛,心裏在想:怎麽做這種夢!?
緊接着,冰涼小心翼翼地貼在她唇上,她震驚後倏爾睜眼,直接觸碰他眼底的光,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沒動。
氣氛凝滞了片刻,他垂下眼遮掩眼底暗淡的神色,輕輕離開她。
她驚恐地一抖,死死閉上眼睛——靠!怎麽做夢跟李追玦親上了?怎麽能對身邊的人做這種夢?醒來之後怎麽面對他!
肯定是折紙的時候魑那一幕,還有剛剛他替她清楚丹毒,給了她心理暗示。
可是太尴尬了!難道她對李追玦已經生起非分之想?
夢裏的她又羞又惱,忍不住側身避開他,雙手羞憤欲絕地捂着臉。
他的唇輕輕碰了碰她捂臉的指尖,她心裏哀嚎一聲,感覺臉紅到耳朵上,誰知道他又去親吻她的耳尖,很輕很輕,怕驚動她的力度。
佟因心跳如雷,她想醒過來——
再不醒過來,她怕她會在夢裏對李追玦做出什麽禽獸般的行徑!
她快堅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