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
沈雲中毒了。
璟澤下朝得到消息的時候,心裏頓時沉了下去,人幾乎是六神無主地趕到了尚書府。
“嚴煜,怎麽回事。”
“回陛下,子逸是中毒之狀。”
“他不是百毒不侵的體質麽?怎會中毒?”
璟澤此刻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住。滿臉的急切,又還未理出頭緒,問話也有些颠來倒去。
嚴煜思及對沈雲發的誓,頓了頓,只好回說,“這…我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可他确實是中毒了。”
“是什麽毒?可解麽?”
“是無色無味的毒,我...暫時還查不出是哪一種。”說到此處,嚴煜也很是心虛,忙看了璟澤一眼,接着說道,“你先用落冥神功護住他的心脈,避免毒性游走。”
嚴煜心裏也很是沉重。醫家可以對症下藥施針,然而這樣的無色無味之毒最為歹毒,又最難追查本源。中毒之人皆是無聲無息失去生命體征而昏迷不醒,身體一日日地為霸道的毒性給侵蝕,直至最後毒滲進心脈殒命。
凡是此類毒[藥,解毒之法,亦是下毒之法。若是下錯了解藥,便是等同加了一道催命符。更為棘手的是,沈雲體質又較常人弱上許多。也故,即使查出是何種毒[藥,他仍需費心考量下多少藥去解。哎,實在是難。
“這種無色無味之毒必須追查到下毒之人,我才能配解藥。解毒之法,亦是下毒之法。所以我不能冒然下藥。”
“朕知道了。兩日內,朕必給你個答複。太醫院藥一應材盡管取用,務必照顧好他。”璟澤一時竟忘了追問沈雲的體質緣何會中毒。
“微臣遵旨。”
璟澤叫了暗衛出來吩咐一通後,自己并未離去,留坐在沈雲的榻旁,整夜地陪着。及至第二日的寅時,璟清見他早朝将至,仍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出言提醒。
“六哥,已是寅時,你是否要準備早朝?”
璟澤聽了此言,人卻未動一分。璟清見他如此,便知他大意這段時間是要罷朝了。沈雲中毒一事,對他皇兄影響頗深。只是,關心則亂啊。
“六哥,臣弟并非要勸你,只是前段時間才把子逸那段流言止住,你如今這樣,豈不又将他至于風口浪尖,白費了他當日上的兩道折子的苦心。”
“替我好好照顧他。我朝後便回。”
“好。”
沈雲自回京後,雖有混賬名聲在外,可是在朝中卻是一股清流,不與誰刻意結交。朝臣雖羨慕沈雲得新帝賞識,又有些男寵流言,但不至會下毒害他。因此,璟澤只花了一日就查出了下毒之人,沈雲的大哥,原丞相的長子,沈方。
“沈方,朕再給你一次機會,到底下了什麽毒?”
“啐,”沈方吐掉口中的血水,不可一世的回道,“有本事自己去查,我無可奉告。”
璟澤一身玄衣,在死牢中與沈方周旋。沈方被四肢被鎖在刑架上,鼻青臉腫的臉上已經看不太清五官,口中的牙齒已經掉落的七七八八。身上的囚服也因刑訊已經碎成一條條破布。身上所露之處,無一不皮肉外綻,泛着可怖的膿白。
陰冷的死牢裏,沒有任何的窗子,唯一的光亮來源于放刑具的桌上那一只蠟燭,黃色的燭光打在璟澤具是寒意的臉上,深若幽冥,又像地獄裏戾氣深重的修羅。
“你想求什麽?朕都可以滿足你。”
“哈哈哈。”沈方此刻爆發出一陣寒憚的笑聲。“我現在就想他給我陪葬。不過看你這緊張的樣子,看來關于那小雜種的傳言是真的了。你們真令人惡心。”說完,對着璟澤,啐了一口。
燭光一暗一明間,沈方的額穴上多了一根銀針,咬緊了牙關,痛苦地低吟了幾聲。璟澤下手狠辣,折磨手段盡出,卻始終留着沈方一口氣。沈方也猜出璟澤不敢殺他,便叫嚣起來。
“有本事就殺了我啊,殺了我啊。殺了我,小雜種就沒救了。”
“放肆。”璟澤暴呵一聲,“他是你三弟。”
“我呸。一個賤人生的孩子也配做我三弟。他不過是我爹不要的一個賤種。”
“他并未有過對你不起,是沈家對他不起。”
“哈哈哈,他本就是一個多餘之人,何來什麽對不對得起。”
“沈方,只要你說出下了什麽毒,任何條件朕都可以滿足你。”
“哈哈哈,再說無數遍我還是那句話,我只要他給我陪葬。”
沈方此刻已是恨極。他不過是選錯了人,走岔了路。原想着沈複老謀深算選擇了安王,他只需追随父親的腳步,做好該做的事,待到新皇登基,他的丞相之位必定是手到擒來的。西南糧草之事,安王原本是叫他探詢沈複的想法。幾番試探,沈複都認為此事不妥。他想,他爹必是在朝久了過于保守。于是假傳他爹的意思給了安王,裏面一應事務具是由他出面。
誰知,此事惹得先皇動怒。永不錄用的禁令,讓他徹底失了勢。當他去求他的爹爹時,他爹不知是不是受妻女死的打擊過大,竟只對着他不斷嘆氣,無動于衷。朝中那些錦上添花,溜須拍馬之人,見他落難,忙不疊地與他劃清界限。以往交游的那些世家公子,高門大戶,如今見他蓬門落魄,都避之不及。
他出生就是丞相公子,心計謀略樣樣不缺,他怎麽能甘心。最令他不平的還是他那個三弟,出生卑賤又被沈複送養的沈雲,竟然一直都是寧王的人。這位默默無聞了很多年的六皇子,一招逆轉,多少人來不及應變。他那個三弟,沒見過世面的鄉野匹夫,沒學過策論謀段的市井白丁,官拜正二品,又成了新皇的首功之臣,每日尚書府都門庭若市。
當他委身在一家小小書院教書時,他總是想起種種的不甘不平和憤恨。柳菱來找他,這個當朝最有權勢的女人許了他所有他想要的,唯一的要求便是對沈雲下毒。他雖厭惡沈雲,但要下毒毒害他始終有些猶豫。
那日在街上,他是最後的試探。沈雲的嚴詞拒絕,讓他想起了全部的他加諸于他身上的屈辱。當然,他下手了。柳菱給他毒[藥時,便告知他,這藥是慢性毒[藥,不會當場發作。待到沈雲在別處發作,與他無憂。
他便在書院裏安心地等待着柳菱給他官複原職。等來的卻不是柳菱,而是啓明帝的暗衛。當他被抓進死牢那一刻,突然迸發出無比的恨意,讓他面對種種刑訊都不松口說出毒[藥之名。他既然無望再入官場,好歹也要拉着沈雲給他到地府開路。
璟澤在死牢裏已經與沈方耗了二十個時辰,每耗一個時辰,他心便沉重一分。
“陛下,顏公公侯在外面,說有事要禀。”
“快叫他進來。”死牢在刑部最西北的角落裏,獄卒一路小跑着将顏如引了進來。
“陛下,嚴太醫說要您速回尚書府。”
“可是雲兒怎麽了?”
“尚書大人...尚書大人又吐血了。”
顏如只覺身側一陣疾風略過,眼前只得一片衣角,再擡起頭時啓明帝人已不在室內。
“嚴煜,你不是跟朕說護住心脈可保十日暫無性命之虞麽?這才第四日。”璟澤小心握着沈雲細弱的手腕,沖着嚴煜吼道。
“他...他心血煎熬,身體底子較常人差上許多。我已是用極品的藥材吊着他的心血,但不敢多下,怕牽動毒性。”
想到沈雲為他盡的心意,點滴心血都是為他煎熬,璟澤面有痛色。
“勞煩陛下再輸些內功與他。”盡快查出是何種毒[藥。後半句話,嚴煜看着璟澤一身的奔波疲勞,終是咽了下去。
璟澤亦不再多言,又輸了一成的落冥神功與沈雲。
前幾日,柳菱的心情卻都很好。對着鳳儀宮中的下人,也有了難得的幾分和顏悅色。她慢條斯理地調着胭脂盒,又仔細給自己畫了眉,試了試妝奁盒裏各式的步搖發簪。屏退了宮裏的下人,聽小太監的彙報。
“啓禀娘娘,那位已經昏迷了幾日。沈公子說他下的藥量,十日就能讓人斃命。”
“好,很好。你去回沈方,就說本宮應承他的事情,月內會辦好。”
“喳,小人告退。”
她心裏譏笑着,一個男寵憑什麽和我鬥,有什麽資格和我鬥,死了一了百了。皇帝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
直到她聽到沈方被抓的消息,頓時心懸了起來。沈方可以為了利益替她做事,自然也可以為了利益出賣她。
“娘娘,我聽聞每日給死牢裏送飯的小厮是鳳儀宮裏粗使灑掃小宮女的家人。”說話之人,正是自小跟随柳菱長大的貼身丫鬟紅瑾。她一心幫襯柳菱,自也是做着躍上枝頭的美夢。何況,璟澤勝過潘安之貌更是讓人遐想瘋狂。
“哦?消息可确切。”
“娘娘放心,千真萬确。”
“好,該怎麽做都明白吧。事成之後,重重有賞。”
“謝娘娘。”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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