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詛咒
除去上次有目的性的下凡，淩念之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不一樣的世界。她下去的那天，正巧是凡間所謂的元旦，街上熱鬧非常，到處都是樂呵呵的人，到處都是歡笑聲。連着淩念之，也跟着放松了起來。
“诶，今年天氣不好，差點顆粒無收，多虧向莊主降了租金，還免費借我們耕牛，不然啊，這日子就難過咯。”
“是啊，向莊主真是大好人。但我好些年沒見過向莊主了，現在都是公瑾大人出面，也不知道向莊主怎麽了。”
“放心吧，向莊主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我們祭祀的時候啊，記得替向莊主許個好願望。”
“那是肯定的。向莊主好我們才好嘛。”
淩念之頗有興致的停了腳步，這向莊主，該不會就是她要找的向尋吧。記憶中她在奪回魂魄的時候見過這女人，當時她幹什麽來着，對，沖上來打她。淩念之玩味的摸了摸鎖骨，小繡花拳當時就是錘在她這呢。
忽然砰的一聲，淩念之一低頭，居然是個小娃娃撞了過來。小娃娃搖搖晃晃，呼啦一下抱住了淩念之大腿。她看着地上的冰糖葫蘆，沒了。小娃娃委屈，眼眶都是淚，眼看就要洶湧而出。淩念之低頭見衣角粘上的紅色，臉色一沉，唰一下像拎小雞一樣，把小娃娃一拎，随手扔到一旁。小娃娃剛站起來又被摔倒，這下子，哭得驚天動地。
“閉嘴。”淩念之一陣煩躁，她這衣服可是新的。沒有毀在高手手裏，缺毀在一個小屁孩手中！是凡界的弱小造成她對周圍毫無警戒力了麽！淩念之暗暗咬牙，那坨紅色在她眼裏，是越看越顯眼。
娃娃哪能聽出淩念之聲音裏的警告，她只顧着哭。那哭聲在吵雜的人群中顯得特別突兀，一下子，各忙各的人都圍了過來，見淩念之一身貴氣，那衣服，哪是普通人家能穿的，紛紛閉了嘴。眼尖的，還拉着自己的孩子走了。剩下些老實的，抱着小女孩一個勁安慰。
“娃娃不哭，你媽媽呢。诶，我說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小孩子！”
“少主，要……”
“不必。”淩念之不想在凡界惹事，她忍了下來，瞥了一眼那小女孩，小女孩像有什麽感應一樣，擡起頭，對上了淩念之那殺氣騰騰的眼眸，她吓得抖了抖，連哭聲都弱了下來。麻麻，這姐姐的眼睛好可怕。小娃娃把臉埋入了老實人懷裏，不敢看淩念之。
“诶，你別走啊！”
“阿明，別喊了，帶小娃娃回家吧。”
人群裏，一個斯文漢子拉住了老實人，搖了搖頭。那個人走了更好，他們這些小地方，容不下這種大人物，可千萬別出什麽事才好。
淩念之有些興致缺缺，她破天荒念起了潔身咒，待衣角那塊紅色漸漸淡了，不見了，才又高興了起來。“你們退下，餘下時間，我自己走走。”淩念之對着身後兩人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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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瘦子李，今天元旦你怎麽還開面攤，回家貼春聯啊。”
“诶，我一個人的，沒那麽多講究，吃不吃面啊，我今天做了圓子，四文錢一碗。”
“哎喲瘦子李，四文錢這麽貴哦！以前不是三文錢嗎！”
“元旦我總要賺點啦。哈哈。要不要啊，我今天特意加了蔥。”
“來來來，一碗。”
“好嘞，等着哈。”
瘦子李看起來二十來歲，長得高高的，像條竹竿。他應付着來往的熟客，埋着頭煮着他今日的特産圓子，直到一個陰影出現在他面前。
“诶，這位客官……”瘦子李剛擡頭，就閉上了嘴。他這個小城鎮雖然小，但位于地理要塞，往來修士商賈貴人衆多，他也見慣了各種高貴修士，但眼前這位……他吞了吞口水，瞎了眼都能看出不簡單啊……
“這是什麽。”淩念之面無表情的看着瘦子李碗裏的圓子，這東西她不曾見過。凡界怎麽都吃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但，還挺香。她并不着急着去找向尋，反正這人她遲早要殺，讓她多活一天，也算她的仁慈。
“這，這位客官是要吃圓子嗎？”大冬天的，瘦子李額頭冒出了汗，他緊張得雙腿發酸。
“不必。”淩念之瞥了眼那碗圓子，頭也不回往向家莊走去。這種垃圾，她才不會碰。
見淩念之走遠，瘦子李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拍了拍自己的小心髒。呼，這人比皇帝還可怕，只是站在跟前就讓他害怕。
“瘦子李你嘀咕什麽呢，還不給我圓子！”
“诶，诶，這就來。”
******
此時，向家莊，亭臺內。
“阿尋，你看，是用這長的對聯好，還是用短的對聯好？”公瑾宇雙手拎着兩幅對聯，走到向尋跟前，晃了晃。
“長的吧，小意喜歡。”向尋看了幾眼，指了指那長的對聯，又繼續雕起手裏的物件，仔細一瞧，那是一個初成型的小人。
“阿尋你之前不是說喜歡短的。”公瑾宇把那短的遞了過去，當年向尋和司徒意為了粘對聯，可是鬧了好幾天。
“短的你用吧。”向尋有點不耐煩，這幾日公瑾宇跑來的次數也太勤了些。
“行，那就用長的。阿尋，莊裏的長老最近有些不安分了，你看要不要……”
“阿宇，這三年來，我已經不再插手兩莊事務，你才是莊主，那些事，你該自有分寸。”向尋放下了手裏的小人，擡頭看着公瑾宇，帶着七分警告三分愧疚，她說道，“你和我不一樣，阿宇，別辜負悠妹妹，她也快等你十年了。”
“阿尋，你知道我喜歡的是你，我不求你回應我，你也別強迫我去接受琳悠。”公瑾宇終究是持續不了他的笑臉，這十年來，阿意從未醒過，現在連軀殼都沒了，向尋還是執迷不悟，甚至抛棄家莊。
“阿尋，家莊是你的責任。幾千人的性命，都系在你身上！就算司徒意死了，你也不該……”
“公瑾，山莊不缺人才。”向尋安靜的坐着，卻帶着上位者的不怒自威，只是一眼，就叫公瑾宇閉了嘴。
“你走吧。”很久以前，她之所以用盡手段掌握山莊，是為了給小意尋藥，現在小意不在了，說她自私也好，不負責任也罷，她對這個山莊，也是毫無留戀。
“阿尋，最後一件事，你做好了，我不煩你。”公瑾宇到底是退讓了。他見向尋沒有說話的意思，就繼續說道，“候帝墓要開了，當年他臨死前，把天元心法放入陪葬。為保心法不腐爛，讓國師用真氣保護着。”
“你要我去拿心法？”
“嗯。墓開之日，定吸引上千修士前來，你右眼可見真氣，可以比他們更快。”
“我拒絕。”
“為什麽！”
“天元心法本是野史記載，如果真有如此厲害的心法，候帝就不會死。”
“你怎麽知他沒有修行的天賦。”
“候帝沒有，國師呢。”向尋不耐煩的搖搖頭，“你走吧，我只想過些平靜的日子。我勸你放棄候帝墓，這個墓已封存千年，不知裏面會有何等妖魔鬼怪。”
“阿尋……”
“她叫你滾，沒聽見？”
公瑾宇還想勸勸，就被一聲熟悉的聲音打斷，他帶着怒火轉頭，卻被吓得透心涼。
同時砰的一聲，向尋把小人捏的粉碎。
“司徒意！”公瑾宇面露驚恐之色，他向前走了一步，又退後三步。不，這一臉傲氣的人不是司徒意。“你是哪來的妖怪，竟敢裝作阿意！”他抽出腰間軟劍，護在向尋前。
“公瑾，退下。”向尋從未想過還能再見到這一張臉，而再見時，已是物是人非。那張臉不再陽光靈動，而是狂妄傲慢，仿佛眼前一切，都低微得不值一提。她低下頭，袖子裏的手抖得厲害，并不是怕，而是恨，滔滔不絕的恨，然而再度擡頭，那雙怒眼已經沒有了情緒。
“不錯，很鎮定。”淩念之欣賞的點了點頭，能如此把控情緒，不簡單，不愧是她要殺的人。
“阿尋，你退後，這人我來對付。”公瑾宇有種直覺，眼前的人和司徒意有關系，他不能放任這人和向尋接觸。
“不自量力。”淩念之正眼都沒給公瑾宇，一道掌風一揮，公瑾宇還未來得及喊半句話，就被摔進了牆，暈迷過去。
“公瑾！”向尋哪還坐得住，她想起身，眼前卻是一閃，被淩念之鉗住了下巴。
“啧啧啧，擔心了？你放心，我不屑于殺他。”淩念之不爽的看了眼暈過去的公瑾宇，說道，“當初說得多深情，現在就有了男人了？啊？”
“淩念之……我如何，與你何幹。”向尋覺得特別好笑，這人殺了小意，還來對她的事指手畫腳。“殺了小意，如今又來殺我麽。”力量懸殊前，向尋放棄了掙紮，她冷冷的看着淩念之，宛如看着一個不相幹的陌生人。
“你！”淩念之啞口無言，對，這人的事與她何幹，她不過是來殺她的。淩念之用力一捏，見向尋冷漠的臉上冒出絲絲細汗，她忽然覺得十分舒爽。讓你出現在我夢裏，讓你折磨我，讓你影響我！果然這人不能殺，她要好好折磨她一番，才符合她淩念之的風格。
“我自然是來，折磨你。怎麽辦呢，靠近來看，你還長了一副禁欲的臉。啧啧，如果在你的臉上劃幾刀，再扔你進獸籠……看你細皮嫩肉的，那些淫.獸，肯定很喜歡。”淩念之覺得眼前的臉甚是礙眼，毀掉，只要毀掉就好了。
“淩念之，你個變态！”向尋的臉色變了，她聽說毀了容的人死後變成鬼，還是死前的模樣，那她的小意，還認得她麽……
“害怕了？那你求我，你求我的話，我就免你幾刀。”淩念之開始興奮，這人修有真氣，又是一方之主，有手段，有腦子，更有魄力，簡直是太妙了。淩念之舔了舔上唇，想不到是如此妙曼之人……若是堕入塵埃，淪為她的奴隸……
“那你動手吧。”向尋疼得臉色蒼白，她放開了淩念之的手，諷刺般嘲笑着淩念之，眉目盡是滄桑，又有解脫之色，她想，和小意死在同一個人手裏，也不錯。況且她的小意，定不會因為她的臉毀了，就認不得她的，她的小意……
“看來你不知道淫.獸是什麽。”淩念之收起了笑容，她怎麽能讓這女人輕易死去。“正好我帶你去見識一番我的天下。”說罷對着身後說道，“回淩絕宮，把十號獸籠準備好。”
“跟我走，凡人。”淩念之松了手，向尋即刻跌坐在地。
她釀跄的站起來，還未站好，就是一陣天翻地覆，定眼一看，淩念之居然把她扛在肩頭。周圍的景物變成一條條線，她吓得抓緊了淩念之的後背，但還是經不住勁風的拍打，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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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姑娘。”
向尋動了動，那道聲音添了一番喜色，“姑娘你醒啦，你怎麽在少主房裏睡着了，你是誰啊，你快走，不然少主回來了，可有你好受的。”
少主……是誰……向尋迷迷糊糊的，又聽到一道聲音。“好大的膽子，我不過去找了一下父親，你就想放跑我的奴隸？”這聲音帶着怒意和殺氣，愣是讓向尋清醒了過來。是淩念之來了。
“少……少主……”少女被淩念之吓到了，她跪在地上，朝着淩念之直磕頭，“少主，我不知道……少主，我再也不敢了……”少女哭得一塌糊塗，她來主宮半年，哪見過少主房裏有別人，見向尋長得好看，這一下子鬼迷心竅，才叫向尋快走，哪知這人是少主帶回來的！
“滾出去。”淩念之一臉不耐煩。
少女驚喜的擡頭，她以為死定了，想罷趕緊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鼻涕，連磕三個頭，哭道，“謝少主不殺之恩，我這就出去。”
“呼……”少女靠在牆壁上，驚魂未定。
“叫你不要多嘴！”忽然，一個身影出現在少女面前，少女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了眼前的人之後，才放下心來。
“一六一，你別吓我，少主都快把我吓壞了。”
“呵我千叮萬囑，告訴你少言少行，你倒好，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名為一六一的少女黑着臉，低聲罵着少女。“今日算你走運，少主看起來心情不錯，不然，我就得給你收屍了。”
“對不起……”
“走吧，少主的事，我們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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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內，淩念之走到向尋跟前，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剛醒來的人兒，她毫不猶豫的捏住向尋的下巴，把人提了起來。“醒了？那就該去獸籠了。求我，我就放過你。”
向尋譏諷一笑，閉上雙眼，任淩念之怎麽用力，也不說一句話。
“行啊，有骨氣。”淩念之脾氣本來就不好，這下被向尋氣得頭冒青筋。她拖着向尋，走出房門，朝着獸籠飛去。
淩絕宮一共有十個獸籠，十號獸籠是最弱的，裏頭不外乎是一些外強內幹的淫.獸，長得兇惡，手段惡心，卻沒什麽戰鬥力。淩絕宮的侍從都要過這一關，連這等弱小的東西都幹不過，哪有資格做淩絕宮的侍從。
然而修真界再弱小的怪獸，在凡界的人類面前，也是前所未有的強大。向尋右眼很清晰的看到，一股惡心的妖氣從獸籠的縫隙中彌漫出來，散發在周圍的空氣裏，潮濕，陰腥，刺得她陣陣反胃。
“開門。”淩念之眼角瞧見向尋緊張的模樣，開心的對着侍從招了招手。
吱的一陣刺耳聲，十號獸籠的鐵門伴随着陰風和腥味，被緩緩拉開。
“吼！吼！吼吼！”門太笨重了，侍從使勁的拉着，才開了一點點。可就這一道縫隙，裏面的撕咬聲，吼叫聲，如同潮水般湧出，像粘液一樣粘在人的身上，甩不掉躲不開，惡心恐怖。那一雙雙餓極了的眼睛，緊緊盯着門外，等着倒黴的食物。
“你看，這結界裏面，都是淫.獸，你這身體，會支撐得了多久呢。”淩念之鉗着向尋的下巴，強迫向尋對着獸籠，她俯身在向尋耳邊說道，“你別想死，你要是敢自殺，我就把你們向家莊的人，全部扔進來，哦，對了，還有司徒意的家人……”
“淩念之！你卑鄙無恥！”向尋眼冒血絲，那卑鄙無恥四個字，被她咬得極其用力，眼眸裏的怒意，更是恨不得把淩念之千刀萬剮。
“你乖乖聽話，我自然放過他們。”淩念之高興得大笑起來，還不夠，還不夠。她興奮極了，完全忘了當初要殺向尋的目的。
“聽話？”向尋低着頭沉默了許久，忽然，她大笑了起來，笑得撕心裂肺。
“淩念之，我和司徒意，還有家莊所有的人……”向尋面對着淩念之，雙眼充血，右眼閃着綠光，她微微仰着頭，慢慢的向後退着，直到那些陰風化成爪子，要把她拉扯入籠。
“我詛咒你，詛咒你和我一樣！愛別離，永生永世，求而不得……”忽然向尋又笑了，笑得十分癫狂，笑得像個瘋子。她看了眼呆住的淩念之，神色複雜，“是我傻，我怎麽把小意也詛咒了，也罷，小意應該不會怪我……”
說罷，向後一跳，沒入了那黑暗的牢籠中。
作者有話要說：
淩念之和向尋90%無法H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