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陸安靜靜的坐到了床邊,痛心無比的看着呼吸微弱的陸遙,片刻吼轉過頭去看陸長亭——這個他從未上心過的兒子。
“——長亭。”陸安頹然的一嘆,面容都顯得蒼老了幾分,“爹想拜托你一件事。”
陸長亭忙道:“爹,請說。”
“家裏的事情……還需要有人在。”陸安大抵指的是陸夫人身上的傷,再怎麽痛恨,他還是舍不得讓她重傷不治。只是他不想明說,說出來會讓人覺得他沒有男人的自尊。
“我想把阿遙拜托給你,将他帶去東陽的聽雪軒。”陸安知道陸長亭重感情,一定會答應他的請求。他從懷裏摸出一塊通體烏黑的木牌,交到陸長亭手裏,諄諄囑咐,“那裏有爹年輕時曾經有過來往的朋友,他欠我一個人情,你帶着阿遙去找他求醫,看能不能有轉圜的餘地,如果實在無法,那……那就盡人事聽天命吧。”
陸安其實一開始也不知這個所謂朋友的真實身份,只是從那從周身氣派,言語談吐隐約能感覺到他非同一般。當初不過是幫了他一個忙,才得到這個木牌,允諾會還這份情。
後來過了二十多年,從各種聽聞和暗中打探之下,陸安心裏對那人的身份漸漸有了個底,但都諱莫如深從來沒有對誰提過,連陸夫人都不知道他年輕時曾經跟那個位高權重之人結交過。
此時此次讓陸長亭帶着陸遙去東陽,也是最後的辦法了。
如果連那人的身邊的大夫都無計可施,那就真的沒希望了。
東陽?年輕時有過來往的朋友?雲染眸子一閃,立即想到某個可能。
陸長亭聽陸安這麽說,不由握緊了手裏的木牌,又看了眼床上昏睡不醒的陸遙,鄭重的點頭,口中許諾:“爹請放心,長亭一定竭盡所能!”
陸長亭從陸安手裏領下了陸遙這個命在旦夕的燙手山芋,時間就仿佛一下變得緊迫起來。
天剛微亮,還睡意懵懂的阿辭被陸長亭從床上挖起來,洗漱好,匆匆吃了早飯後就塞到馬車裏去了。雲染也随着進去,然後發發現阿辭正看着歪靠在角落的陸遙滿臉錯愕。
雲染怕吓到他,只是跟他說陸遙突生急病,要跟他們一起去東陽看病。
阿辭很懂事,他生怕吵到陸遙休息,一路上安安靜靜的,就算跟雲染說話也是壓低了嗓音,小心翼翼的。
東陽隔臨安比較近,不耽擱的話馬車行一天半就差不多能到。
陸遙躺在馬車裏,臉色青白,呼吸好像越來越孱弱,雲染表情漠然的将他看了一路,最後身子微動,從一個錦盒裏拿出一個藥瓶,倒出一粒解毒丹,捏住陸遙的下巴喂到他嘴裏。
陸遙現在不能自主吞咽,雲染就這樣讓他含着,左右能不能有點效果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換做往日雲染也不會多看他一眼,但瞧着陸長亭心焦的模樣,雲染就生怕陸遙一不小心沒了,陸長亭就會難過,雲染可不想他成天愁眉苦臉的傷心。
陸遙或許是有求生意志的,隔了好一會他的喉嚨突然滾動了一下,似乎把藥咽下去了。
“……娘,小叔的嘴巴好像顏色淺了點。”陸遙服毒後嘴唇顏色一直都是烏黑烏黑的,而現在顏色漸漸轉淺,一直觀察他的阿辭立馬就發現了,忙抓着雲染的袖子小聲的報告:“是不是娘給小叔吃的藥起效果了?”
雲染只淡淡的瞥了陸遙一眼,對阿辭溫柔的笑了笑,“可能吧。”
到了繁華的東陽,陸長亭也沒耽擱直接奔着聽雪軒而去,好在有雲染打聽且記下了路線,不然以陸長亭的認路本事來說,駕着馬車找到天黑也不見得找得到地方。
可等他們到了所謂的聽雪軒,才發這個地處偏僻的獨立院落大門口周圍竟然是嚴防死守了十二名侍衛,見他們想靠近,立馬有人過來将他們攔下了排查。
陸長亭見來人眸帶凜然的冷意和戒備,情況有些不似想象,忙将那塊陸安交給他的木牌遞出去,說明了情況。
侍衛接過端詳了一眼,神色略微一整,複又擡頭打量他,“你們是臨安來的?”
陸長亭道:“是。”
侍衛微微颔首,态度較剛才稍客氣了一點,但仍舊不容置疑的道:“此處禁止外人入內,但是你們既有令牌,便先随我進去,待我禀報了主人你們的情況之後,再行定奪。”
陸長亭聞言神情一松,又拱手懇請道:“我們這個病人情況有點緊急,煩請能快些給我們答複。在下感激不盡。”
侍衛掃了眼騎着馬并立在馬車旁一臉神情漠然的藍衣少年,又望向被簾子遮蓋住的馬車,“馬車內什麽人,我需要檢查一下。”
陸長亭怕雲染不快,忙掀開簾子跟他打了聲招呼,這才将簾子撩開來。
侍衛一眼望進去,裏面果真如陸長亭所說,有一個面色慘然奄奄一息的病人,一個眼睛圓溜溜的漂亮小孩,還有一個……一身淺紫衣衫,眉目如畫,眼神冷然如刀的年輕男子。
視線幾乎是不受控制的便在雲染臉上多停留了片刻,他這才轉開目光,轉身在前面帶路。
“你們随我來。”
陸長亭将陸瑤從馬車裏抱出來,雲染牽着阿辭,阿展跟在身後一起随他入內。
這座別院外面瞧着嚴整冷肅,進去才知,風景清幽雅致,如果忽略掉那些五步一崗的冷面侍衛的話,會更加令人享受。
幾人邊走邊悄然四下環顧,陸長亭瞧着這架勢心裏已經有些底,這裏的主人恐怕不是什麽簡單人物。如此想着他倒覺得有幾分希冀,或許真的能讓他請個好大夫将阿遙看好呢?
阿辭也察覺到了氛圍不一般,這麽大熱的天,一路走來那些侍衛縱然都衣衫被汗水浸透,卻都恍若未覺,目不斜視,各個都如同冰冷的石雕一樣紋絲不動,嚴整肅然,頗有紀律,只有那間或一輪的眼珠子證明他們是活物。
阿辭有些不安的擡起臉來看看雲染,粉嫩的小嘴努動了一下好像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雲染摸摸他的頭,安撫他讓他不要緊張。
引路的那名侍衛在進廳前,将陸長亭跟阿展身上的兵器繳了,阿展的劍幾乎不離身,被拿走他表情有些不習慣的騰起絲絲愠怒,伸手想搶回來。雲染給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給他,他這才暗自氣悶的抿了抿唇,一臉不高興甩頭,抱着雙臂走進去。
雲染也進去,坐下後将爬到他懷裏的阿辭抱着,阿展站到他身後,沒有了武器,更加的凝神戒備。陸長亭将陸遙安置在一個軟椅上歪躺着,這才發現陸遙嘴唇顏色并沒有那麽深了,這是毒性減輕的症狀,他下意識裏望向雲染。
雲染沒注意,目光在不經意朝向外面打量。
這裏用戒備森嚴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雲染相信,皇宮裏都不會有如此嚴密的守衛,如果剛才他們手裏沒有那塊木牌,別說進來,恐怕連靠近都難。
只是,雲染越瞧着這架勢越覺得不似護衛安全,倒像是……防着什麽人跑出去。
從上次發現楚晏寧衣服上的雲紋之後,雲染就有猜測,姜澈很有可能就是齊王府的人,而且還是跟楚晏寧關系親近的人。陸安讓陸長亭拿着牌子來東陽的時候,雲染心中幾乎肯定要來的地方跟齊王府有關,如今看着這嚴防戒備的陣勢,果真八/九不離十。
雲染想,姜澈或許會在這裏出現。
如果出現了,他到時候就能順藤摸瓜,找到自己消失多年的父親了……
雲染氣息發沉,半斂下眸,心髒抑制不住的躁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