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其實,那天驗血石的事情過後,陸夫人的反常又驚慌的反應就讓陸長亭心中騰起疑惑。

他還算了解他這個娘,沒理都要占三分。如果陸遙真的是她親子,她心中有底氣絕對不會退讓,反而會更加咄咄逼人争辯出個是非來,然而事實上,她卻突然臉色蒼白的敗下陣,眼神飄忽心虛的不敢多說一句話就狼狽離去。

陸長亭頗感訝異,腦袋裏突然就竄起一個不可能的想法,但更多的他認為是自己想的太荒唐了,所以也沒将心裏的困惑說漏一個字。

當然,那時候的他也沒想到,荒謬的猜測竟然成了真!

陸遙真的不是他親弟弟。

陸長亭之前有起疑是一回事,但得知真相時難免還是會感到無言的震驚。

畢竟對比他那個形同擺設的親娘,他爹跟這任夫人才像是一對真正的夫妻,陸長亭不曾想她會背着他爹做出出格的事情。

陸長亭回來之前,陸夫人還痛哭哀嚎發了瘋似的指着他的鼻子罵,說一定是他新進門的“媳婦”故意找人拆穿她,毀了她一生,後面跟着若幹亂七八糟詛咒恨罵的話,刺得陸長亭耳朵生疼。

陸長亭覺得她這樣完全沒道理,沒人逼着她當年背叛他爹,現在這樣根本是無理由的遷怒!

而且雲夜才剛來陸家莊不到三天,怎麽可能知道她的那些往事,又怎麽可能使計要拆穿她呢?

況且,清者自清,如果她沒做那件事,也沒人能陷害的了她。

她現在的确很可憐,但并不算是無辜的受害者,自食惡果吧。

陸夫人最後活活哭叫的暈過去,陸長亭聽了一晚上的哭喊頭疼欲裂,也就沒留在那,去看了眼已經累及,滿臉淚痕睡着了的陸遙,就徑直回房了。

陸長亭不想把床上的人吵醒,又無心睡眠,原本準備坐一夜算了,沒曾想還是弄醒他了。

他方才本是想把晚上聽來的糟心話講給雲染聽的,但是一想,如果真的講了,這人恐怕會以為是故意試探懷疑他而生氣。

一生氣就會橫眉冷眼的将他趕下床,不讓他一起睡……慘慘慘慘慘。

不敢想象,承受不起!

陸長亭思忖片刻,索性就将到了嘴邊的話咕咚一下給咽回去了。

“沒什麽沒什麽。”陸長亭沖着雲染微微一笑。

雲染知道他明顯壓了話,也不追根究底,而是道:“我打算明天上午就啓程,你呢?是不是要留下來處理家裏的事情?”

陸長亭抓住雲染手指,在手裏握了握,垂眸低聲輕嘆:“該處理的,我爹已經安排了,他這次特別堅決,阿遙嗓子都哭啞了,他也沒有絲毫的心軟,他平常那麽疼阿遙……就算我留下來也沒什麽作用,跟你一起走吧。”

陸安跟陸長亭的親生母親感情不好,但是對現在的這個陸夫人真的是千嬌萬寵,百依百順,連帶對她生的陸遙也是疼愛有加。

可越是這樣,當初的那些愛,那些寵,越發的像無情的諷刺,陸安現在連多看他們母子一眼都會急火攻心。

陸長亭在陸安面前一向是人微言輕,再加上陸安遭到如此不堪的背叛,心如刀絞,此番做下的決定也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所以陸長亭說的很對,他留下來,也并沒什麽用。

他只是對陸遙有些痛心,雖然不是血親,但好歹乖乖順順的叫了他這麽多年的大哥。

陸長亭想起今夜陸遙涕淚縱橫,嘶啞着聲音跪地苦求,卻都沒能挽回父親的心,不由暗自神傷,一天之內,所有的認知天翻地覆,遭到最敬愛的父親的驅趕,陸遙何其無辜呢?

只是,陸長亭再心軟,這都不是他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只等到時候他如果遇到困難了,能幫就幫吧。

陸長亭貼近在雲染嫣紅的唇上親了一下,摸摸他的臉,“睡吧。”

這晚陸長亭終究還是沒能睡成。

——陸遙為了讓陸安不把陸夫人趕出去,留了一哀求的封信,服毒自盡了。

不幸中的萬幸,陸遙大概是沒能掌握毒/藥的劑量,亦或者他心中存着一絲畏懼并沒有放過多的量,所以他并沒有死,而是陷入了重度昏迷。

雲染讓阿展守着阿辭,而他跟面色焦急的陸長亭一起來到了陸遙的房間,小厮在前面提着燈籠匆匆帶路,一面跟陸長亭細說着陸遙的狀況,陸長亭越聽面色越沉,握着雲染的手陣陣發緊。

還沒走近,陸夫人凄慘的陣陣哭嚎傳到耳邊,陸長亭跟雲染剛走到門口,就見面色蒼白,披頭撒發歪在榻上的陸夫人一邊哭得撕心裂肺,一邊拿着手邊的東西朝着陸安狠狠砸過去,嘴裏痛罵着,“都怪你,都怪你!是你把阿遙逼死的,都是你太絕情,逼死他的!”

陸遙還在昏迷不醒,陸安臉色充滿了悲戚跟冷沉,任由她砸也不躲。

養了陸遙這麽多年,又發生了現在的事情,他心裏如何好過?陸夫人又哀嚎罵了一陣,陸安原本就疼的頭更是嗡嗡作響,也頓時火冒三丈,他怒吼:“你給我閉嘴!你還有臉罵我?!你能不能有點羞恥心!?”

想着小兒子為了不讓她被驅趕出去,受流言蜚語之痛日子難熬,竟然以死相逼。而這個女人竟然還有臉在這裏強詞奪理,陸安大喝道:“阿遙難道不是你害的?他是為了誰遮羞,為了誰求情?!你他娘的居然還倒打一耙?!我以前是瞎了眼了,怎麽就看上你這樣的女人!”

陸夫人被他罵的狠狠一怔,因為臉上沒有妝容,再加上身上受着傷,驚吓傷心過度,原本有幾分風韻的她此時臉頰松垮,嘴角耷拉,顯得幾分老态。

她含淚的眸子看了眼怒火翻騰的陸安一眼,不再罵了,轉而伏在榻上嗚嗚嗚的繼續哭天抹淚。

陸安心煩意亂間,看到了已經走到床邊正盯着陸遙看的陸長亭跟雲染。

陸安扶着桌子急促的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他嗓音透出一股疲态,喚道:“長亭你過來,爹有事吩咐你。”

陸長亭看着原本神采飛揚的弟弟此時滿臉毫無生氣的靜靜躺在那裏,正心裏難受,聽見陸安喚他,便牽着雲染一起走過去。

“爹,大夫到底怎麽說?”

陸安眉頭緊鎖,搖搖頭,那種一種不太好的意味。陸長亭道:“多找些大夫來看看吧,說不定會有希望。”

陸安道:“斷斷續續已經看了十來個了,說的話都一樣。”

雲染目光落在旁邊桌上的小紙包上,上面殘留了餘粉,看樣子就是陸遙所服的□□。

雲染趁着他們父子說話,悄然的伸手拿起來聞了聞,陸長亭一側眸看到他這一舉動吓一跳,忙将他手裏的東西奪過來,心有餘悸的道:“你小心一點。”有的毒/藥沾到皮膚上或者是聞一聞,都會産生效果。

雲染對他道:“別緊張,這個是石墨花粉,只有內服才會被毒到。”

陸安見他一聞就聞出來了,比那些大夫還要反應迅速,心裏不由浮起點希望,忙問雲染:“你能認出這毒,那可知曉有什麽解毒之法沒有?”

陸安又痛又很,雖然鐵了心要趕陸遙他們母子兩走,但是陸遙養在膝下這麽将近二十年,父子情哪裏是一時半會消散的了?現在陸遙有生命危險,他怎麽能不聞不問。

聽了陸安的話,陸長亭也不由将希冀的目光放在雲染身上,雲染卻搖搖頭,“我識得,卻不代表我知道解藥。”

他說的是實話。

他雖然一點不喜歡陸遙,但是如果他有解藥,為了不讓陸長亭傷心,他也會拿出來。

雲染如實的說,可不代表有些人會相信了。

“——是你對不對?!”原本嗚嗚哭泣的陸夫人不知什麽時候停止了,滿目怨毒的死死的盯着雲染這邊,神情扭曲可怕,她尖聲厲吼:“一定是你!你一開始就知道我的事情了,還拿來威脅我!你今天故意設計害我被發現,是不是?!你怎麽這麽惡毒?是你害死了我的兒子!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才來不過三天,我們陸家莊就被你攪得家宅不寧!你個賤女人,你以為你能好到哪裏去?驗血石是真的,驗血的結果也是真的!陸遙不是陸安的兒子,而阿辭也不是長亭的兒子!你現在毀了我的一切,你也不會得意太久的!陸長亭總有一天會醒悟過來你是騙他,你會被他抛棄被他厭棄,你的下場将比我慘千倍萬倍!!!”

說到最後語調拔高,尖叫着拿起榻邊幾上的茶盞朝着雲染狠狠丢過去,雲染面無表情巋然不動,陸長亭忙一閃身将他護在懷裏,茶杯砸到陸長亭的背上,而裏面的茶水濺了陸安一臉。

陸安平靜的一抹臉上的水,頓時一陣爆吼:“你再在這裏胡說八道,當心我縫了你的嘴!”陸安臉色發青,“自己不檢點,還妄圖拖別人下水!”

“別人?”陸夫人此時恐怕已經完全豁出去了,她抖着肩膀重重冷呵一聲,“陸安,我看你是見兒媳婦年輕貌美,昏了頭了吧。”

“你,你這個……”陸安怒的身形一晃,差點沒站穩,手指發顫的指着陸夫人,喉嚨赫赫兩聲,鼓瞪着眼睛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陸夫人臉上淚痕猶存,又将視線移到陸長亭身上,哈哈哈大笑,“我說,你們父子兩還真是如出一轍的愚蠢,被女人耍的團團轉,心甘情願替別的男人養兒子,哈哈哈!!!”

陸安說不出任何話,只用餘下的力氣指揮着下人來将陸夫人給擡走。陸夫人身上有重傷,不能行走,此時被下人擡走,她又奮力的掙紮慘叫起來,臉色蒼白如厲鬼,“是你們害我兒子,我要你們償命!你們全部都給我償命!!!”

陸夫人離開了好一會,她那尖銳的聲音仿佛都還在耳旁盤旋不散。

雲染去看陸長亭的反應,陸長亭注意到他的視線,忙道:“娘受刺激太大了,說話有些難聽,你別生氣。”

“沒事。”雲染收回目光,淡笑了一下。從陸長亭的反應看得出來,陸夫人肯定之前就說了這番話,所以陸長亭之前回去才會望着他欲言又止。

忍着沒問也好,陸長亭不主動問的話,他也不打算主動說,免得他覺得自己為達目的誓不罷休,心思不正。至于說阿辭不是長亭的兒子,雲染冷笑一聲,無非是她惱羞成怒之下的無恥強辨罷了,這話長亭不會信,他自然更不會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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