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入學
?地水是個神奇的地方，它處在甘南地帶，在兩條狹長的山脈之間，如果把兩列山脈比作男人的兩條強壯的大腿，那它就在大腿的根部。所以這個地方陽氣很重，我爸來讓我在這裏上學就是因為我小時候體質偏陰，過來正好可以補補陽氣。
地水一中是地水市最好的的中學，它的神奇之處不止在于這個地方，來這裏上學的人都很奇怪，我第一天來到宿舍時就發現了這一點。推門進去的時候小凱就已經搬了進來，他在我上鋪，很長的頭發幾乎遮住了半個臉，所以我擡頭跟他打招呼的時候并沒有看清他那雙詭異的眼睛，以及眼角上殘留的眼屎。他當時在撥弄一件奇怪的樂器，喳喳的響聲讓我的情緒很低落，後來我才知道那件樂器叫琵琶，由六根弦組成，有很多品柱。這種樂器是十五世紀時一個葡萄牙人發明的，發明它的人其實不懂音樂，而是一個數學家，如大家所知，數學家是一群對數字很癡迷的神經病人，他們閑暇時的娛樂活動就是測量各種物體的尺寸，比如桌子的長寬高啊等（真是有病！）。這位數學家有天無聊的要死，于是撥弄起手邊的鋼絲，他發現當一根鋼絲的長度正好是另一根的整數倍時，它們在一起的聲音很好聽，于是他發明了一個叫和弦的東西，這個東西我也不太懂，都是後來小凱教我的。再後來我才知道琵琶是一件很酷的樂器，彈撥時的指法會讓我這樣的外行有種迷幻的感覺。
有一件事讓我很不解但并沒有在意，就是當時聽到小凱彈琴時候那種低落的情緒，它讓我有種想要哭泣的感覺，仿佛上帝看着芸芸衆生時的悲憫。
小凱是個極其自我的人，他來到這個學校從來不把別人看在眼裏。我們成了好朋友以後才知道他來這個學校的目的并不是求學，好像是為了尋找會在琵琶上演奏大調的人。自從他在家裏的柴房發現他哥的那把琵琶以後，就瘋狂地愛上了這個樂器，他發現自己很有天賦，很快就摸索出了和弦的進行套路，他給那些和弦都編了號，并且在二三六級和弦連接的時候他就能伴着唱。漸漸他發現自己對小調的把握很到位，所以自己彈出來的東西總是很憂傷，有一種讓人想要抽泣的感覺。可是不管是在大調的彈奏還是感覺上，自己就像一個白癡一樣，這樣我才明白為什麽會有剛來宿舍時聽到小凱彈琴的那種神秘的感覺了。
吳康，教你的那幾個和弦練的怎麽樣了？
那個F和弦很難。我答道（F和弦需要用食指橫着按住所有的弦才能出聲）
你現在才知道為什麽大調很難了吧，因為F和弦很難按，所以像巴赫、莫紮特這樣的藝術家才轉學鋼琴了。小凱解釋道。
自從那以後我就很佩服會按F和弦的人，但在地水一中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
博啓是個大胖子，和我對床，我每次見他的時候他總是留着哈喇子在看書。我一直以為他看的是修身養性的書，因為有段時間他發明了一種健身動作，說來也奇怪，他總是鍛煉身體的某個特定部位，一上一下，然後就看他汗流浃背氣喘籲籲的樣子，那種身心愉悅的感覺讓我着實羨慕，但不知道什麽原因他鍛煉的時間越來越短了，體質沒有練上去，反而變得很虛弱，時間長了我也就不再過問這件事。後來才知道他看的是黃書，至于他為什麽要看黃書，他的解釋是他們家往上二十代是一位在職皇帝，他們家祖傳下來的書都是皇書。小時候一直看，也就習慣了，對于這種個人偏好的問題，我從來不去幹涉，因為閑暇時我偶爾也會借一兩本翻翻，打發時間。
原諒我這麽遲才介紹九日，我也剛剛才想起來，他雖然是宿舍老大，但畢業這麽長時間，我确實已經把這事給忘了。他來學校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在學校結識一幫志同道合的朋友去反社會，當時有很多人對政府不滿，社會仇富情緒很高漲，九日就是這群人當中的極端份子，他在學校秘密加入了一個幫派，好像叫日和動漫，這個帶有文藝性質的名字恰如其分地掩蓋了其反動目的。剛開始的時候他在這個組織的宣傳部，主要負責印發一些反動組織的材料，錄像帶，綱領之類的東西，但上面發現他很有組織能力，他有次拿刀砍了一個舉報他的學生，之後被提拔當了二把手，所以他在我們宿舍內部有一個外號，叫門把手。他們內部都管一把手叫老怪，聽說老怪還是學校的一個化學老師，平時泡在實驗室裏研究各種有毒藥品，他及其嚴厲，平時培養的學生名義上是考大學，其實一畢業就加入了日和動漫組織，學習好的還能成為這個組織當中的幹部，要知道在那個年代大學生的就業壓力很大，失業率比三高人群的三樣指标加起來都高，再加上外面的反動情緒日益高漲，所以去這個組織工作在很多家長眼裏都是默許的。九日這樣的人才在組織中官運亨通，如日中天，憑着自己對各種槍支武器的了解，不久就開始做起了軍火生意，這在老怪看來是不務正業，因為老怪正在研制一種化學武器，九日根本沒有把精力放在研究上。
季明個子很高，高到什麽程度，很難形容，因為每次我們擡頭看他臉的時候，總是感覺很遙遠，而且他走得很快，像一陣風一樣。我唯一一次看清他的臉是在我發燒的時候，當時嘴都燒歪了，腦子很亂，他湊過來摸了一下我的額頭，我只記得他眼睛很小，真懷疑他們家有八十寸的大電視是不是在騙我們，他那種小眼睛肯定看不全。
才二看着就是一個很老實的人，他及其聰明，最擅長的是數學，可以說是一個天才，但不可避免地有着數學家那種高智商帶來的神經質，總是在半夜像一個發春的狼一樣亂吼。他同樣對數字極其敏感，我們班每個人的生日他都記得很清楚，我們學校有一個脫發很流利的老師，外號光明頂，他雖然不是我們班的數學老師，但像才二這樣的天才學生，他早就盯上了。才二跟着他學過一門叫《生日算命學》的課，這門課一直都很高深，沒有幾個學生能學懂，每次考試交錢才能過。但才二不同，他很可能已經掌握了這門課的精髓，因為他不僅考試得滿分，而且每次看到我的時候他都說，呵呵，吳康，生日九月十二的吧，你的命數到了。緊接着銘梳就來找我了，就在宿舍樓下。
忘了介紹，銘梳，隔壁班女生，白羊座，性格熱情洋溢，長相奔放不羁，是她我高中時的女朋友。一個早熟的女孩，打扮自己很有天賦，每次出門都要往臉上抹二斤粉。包裏總是帶着一瓶飲料，每次她不爽的時候你就要小心，她喜歡一口鹽汽水噴死你！我們的初次相識是在一個秋日的黃昏，她說那天的夕陽很美，很熟悉，就像她初次見到大姨媽時染的鮮紅的褲裆。對于任何一個有一定文學功底的人來說，這樣的比喻實在不敢讓人恭維，因為把夕陽比作褲裆其實犯了一個初學者很常見的錯誤，即本體和喻體弄反了，把夕陽這樣一個不太熟悉的事物比喻成了褲裆這樣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事物，這在語文老師那裏肯定不及格。果然，第一學期銘梳的語文就挂了。
我自诩是一個有文學素養的人，我認為這多半來自父親的遺傳，他的夢想是成為一名作家，後來他的夢想真的實現了，他得了一種罕見的綜合症，抑郁使得他在家裏一坐就是一整天。他對所有不動的事物感興趣，他覺得不動的東西都有一種憂郁的潛質，他似乎可以和它們交流，而正是這種潛質使得詩人有了抒發的本能，寫出美好的詩篇。但我後來發現寫詩其實很簡單，只要你把一些疊詞用上就行，如蒹葭蒼蒼，白露為霜。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等等。我後來還寫了不少這方面的東西：
悠悠歲月酒/缱绻相思情/眼眸過處/我瞳孔上漸次走過的/是依依墟裏煙的人家/和暧暧遠人村的歲月/那年暖暖夕陽西下/你我在彎彎的小橋上相識/你愛上了我拳拳的赤子之心/我眷戀你皓皓的唇紅齒白/你送我一軟軟的手帕/在上面題字/一方錦帕與君知/橫也絲來豎也絲/我心中暗想/錦帕抽絲絲絲盡/杜鵑啼血聲聲鳴/然國無寧日将不休，你愛我的才情，更愛我的英勇，我将為國，骁勇而征。馬蹄铮铮官道傳，怨婦哀啼閨中嘆。你我從此相隔，斷了聯系。你說：不解風情，紅燭枕五月花葉深，不求夜深誰能懂；我嘆：花葉凋零，紅酥手青絲萬千根，只求姻緣多一分。戰場上血如劍飛，誰疼；花扇上針走線回，在等。疏忽劍出鞘，恩怨了；不敵驟雨落，宿命敲。都愛良辰美景，卻嘆煙花易冷，聽慣青春愁煞人，一蓑煙雨守殘燈，夢偏冷輾轉一生，繁華聲遁入空門。那天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我們初次相識，如今伽藍雨悠悠地下着，已經陰陽兩隔，你穿着僧衣低聲地說：我每每想起你時就去敲那千年的古鐘，希望在渾厚綿長的聲音中看見你的面容，那天你手持花扇，款款笑臉，低頭擡頭間猶如千年古剎裏盛放的睡蓮。。。
看着還不錯吧，可惜詩歌寫成了小說，這也是一直以來小凱不屑的诟病，他需要一個真正可以填詞的人，他的寫的歌一直沒有詞，這樣他沒法唱出來，不能用它去泡女生，畢竟在地水一中這樣閉塞的地方，女孩們能欣賞高雅藝術的還是沒有。
季明走得很快，像一陣風一樣。
不久我就和銘梳分手了，因為她老拿鹽汽水噴我，我是個學化學的，有一天我偷偷地拿了一瓶他噴我用的鹽汽水到實驗室測了一下酸堿度，ph=3.1415926。我去，傻子都知道強酸具有強烈的腐蝕性，我說這張英俊的臉最近變得皺巴巴的，原來她為了獨自占有我，想讓我長得難看一點，這樣可以躲避因為喜歡我的敘事詩而成天追我的那些女孩。我心想這種女生太陰險了，我平生最恨有心計的女生。分手那天，銘梳拿着一個大喇叭在男生宿舍樓下用她那打了補丁的破嗓子唱：若是你聞過了花香濃，別問我花兒是為誰紅。。。（意思是女人花開只有一次，我要對她負責）小凱一聽是一首小調歌曲，馬上拿起了琵琶彈起了和弦，一時間女生們還以為誰在向我表白，都把脖子伸出窗外，像一群搶食吃的老母雞。對于我這種悶騷害羞男，我才不會理她，她愛唱就讓她唱一晚上。不出所料，她越唱越起勁，小凱說唱了半天了換一首歌吧，于是銘梳開始唱SHE的《super star》：你是電，你是光，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小凱愣住了，這可是一首大調歌曲，和弦他不會，但這千萬不能讓別人看出來，于是小凱開始刮弦發出了聒噪的聲音，這聲音再配上銘梳那奇葩的唱腔，就像正月裏殺豬的吼叫一樣。于是男生宿舍的人開始受不了了，臭襪子，香蕉皮還有宿舍積攢的其他垃圾都陸續扔了出來，而且越扔越起勁，心裏想着這下宿舍不用急着處理垃圾了！女生宿舍那邊，都把穿過的絲襪、胸罩啊扔了出來，心裏想着：這種東西捐給災區都不好意思，這下可以處理一下去買新的了！一時間這場賣唱變成了垃圾集中回收處理，我心裏想那個收垃圾的阿姨可以給自己的兒子買罐好奶粉了，兒子也就不用得腎結石了，想到這裏，在謹慎樂觀的态度下我上床睡覺了。
我的高中在接下來幸福的單身生活中鋪展了開來。故事的轉折起源于博啓的一次意外發現。。。（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