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雙燕兒的媚眼抛得熱情,卻不想顧大公子身後的車簾一掀,有人嗖得鑽了出來,踮起腳尖就去伸手遮擋他的眼。饒是見識過不少千奇百怪事的雙燕兒,這一回也有些錯愕。
“十七,”雙燕兒回過神來,瞧見顧大公子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伸手将那人溫柔地攬進懷裏,神态親昵,而後便又聽到他後頭的那句話,“你莫擔心,上陽春的雙燕兒成名已經十數年。”
言下之意便是這人已經差不多三十來歲了?
十七眨了眨眼,扭頭去看雙燕兒。她好歹也是在青樓楚館調戲過美人的,可依舊覺得這個人好看的緊,要不是顧紹禮說她成名十數年,還真看不出來年紀已經這麽大了。
雙燕兒好氣又好笑地瞪着他二人,咬了咬牙:“這位姑娘長得真好看,不知道是哪家花樓的角兒?”說罷,又揮了揮手裏的帕子,嗔怪道,“大公子這些年在外頭想必紅顏知己不少,這回把人帶來,可是要納了做妾?”
十七也不氣惱,反倒笑眯眯地擡頭去看顧紹禮。身後小狗子也湊熱鬧地鑽了出來,姐弟倆一左一右立在他身邊,看的雙燕兒眼神暗了暗。
“雙燕兒,看來你還是早些退了當鸨母吧,你這眼神,啧啧,難不成還真是年紀大了的緣故,就這情景,你竟然還看不出來?”
雙燕兒身後忽然傳來說話聲,而後便有一人掀開簾子,裝模作樣地搖着一把折扇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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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長得有三分像顧紹禮,卻連他一分的清俊有禮都沾不到,盡管他二人此刻穿着顏色意外地相近,也仍舊一個溫潤儒雅,一個風流纨绔。要是一道走出去,指不定誰更能得街上那些年輕姑娘的青眼。不過顧紹禮顯然對那人的态度,并不十分友善。
“大哥,這位應該就是還沒過門的嫂嫂了吧?不知嫂嫂家世如何,這要是家世尋常,祖上沒有在朝中任二品以上官位的,啧啧,只怕父親應允不了這門親事。當然,如果嫂嫂願意委身做妾,想來護國公府還是可以打開側門的。”
顧紹義說話還颔首笑了笑,上下仔細将十七打量了一番,那眼神看着就好像市集的婦人正在打量一塊挂起來的豬肉。
顧紹義說話總有一股意味深長的感覺,神态風流中還帶着猥瑣。十七心裏有些不大喜歡,下意識地往顧紹禮身邊靠了靠。
顧紹禮看着眼前的嫡親弟弟,眼中神色晦暗不明:“二弟,聽說你中了進士?”
“托大哥的福,小弟不才,也中了進士玩玩,半月前已正式入朝為官,任禮部主客司郎中。”顧紹義咳嗽一聲,頗有些洋洋得意。
顧紹禮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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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紹義看他兩眼,說道:“雖說大哥你得了解元,但又沒能進殿面聖,只怕是到現在都沒能得逢官職吧,要不要小弟幫你同陛下催催?”
十七在一旁沉默了陣子,忽地嗤笑:“郎中是幾品官?”
顧紹義看她笑,一時間眼前一亮,吞了吞口水,連她話裏的嘲諷也自動忽略了,只啼笑皆非地覺得這人還真是小門小戶出身,連郎中是幾品官都不知道。“郎中乃是從六品官!嫂嫂,小弟是主客司的郎中,那掌的就是土司及諸外藩的朝貢、接待和賞賜之事,這可是大差事。”
而且,在朝中,任郎中滿一年者可晉升尚書郎,三年即可為侍郎。有護國公府的勢力在,不消三年,他便可從小小的郎中升至尚書。因此,顧紹義自然是滿心歡喜的炫耀。雙燕兒又慣常會捧人,更是讓他覺得飄飄然。
十七見他一臉猥瑣,眉頭皺了皺,索性說道:“你不過是個小小的從六品郎中,就算掌了那什麽土司還有什麽外什麽的事,了不得也還是個從六品的小雞仔。”
顧紹義被十七說得一愣,正要開頭,又聽見她把話接了下去。
“正二品的右都禦史,治不治得住你?”十七搖頭晃腦,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你不過就是個從六品,怎麽也好意思在正二品的官老爺面前得意,你也不怕閃着腰。”
顧紹義目瞪口呆,半晌說道:“你說誰……正二品?”
在場的就算加上給顧紹義趕車的把式,也只有奇人。暗衛是沒有品階的,冬至自然被排除在外,兩個女人和一個小孩也沒這個可能,一個趕車的把式就更不用說了。那麽正二品的也只有……
顧紹禮眨了眨眼,正經作揖,笑道:“之前陛下命人将聖旨送至霞州,正式命我為正二品的右都禦史,通掌朝野彈劾及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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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是怎麽解決掉那些咽了氣的死士,又是怎麽和和睦睦地從郊外一路結伴進的西京城,十七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忍不住要捧着肚子大笑。
哎喲,自從小子們都沒了之後,她好難得才找着一個那麽好欺負的玩物,太有意思的,看到那個顧紹義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心裏實在痛快!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進了城,顧紹義一臉青白地吩咐車把式先送雙燕兒回上陽春。顧紹義毫不在意地讓冬至跟在後頭,自己則掀開車簾,一路指着左右的店鋪景致同十七和小狗子介紹着。
在經過短暫的驚愕之後,小狗子欣然接受了先生極有可能會成為他姐夫這個事情,心底越發地欽佩起先生來。能拿下像阿姐這般性子的男人,那是絕對值得人敬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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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南國的王都,西京的确有着無與倫比的繁華和昌盛。這是一座珠光寶氣的城池,它有恢弘壯麗的皇宮,暧昧豔俗的花樓楚館,每一條街道,每一間房屋,甚至于每一個街頭巷尾,都有屬于它自己的瑰麗故事。
馬車入城時,天色剛入酉時,太陽就挂在不遠處的鼓樓頂上,黃昏的顏色是慵懶的橘紅。看着姐弟倆好奇的向外張望的臉,顧紹禮的心裏一片柔軟。只是想起護國公府,他又不得不冷下臉來。
他十一二歲時就被迫離開西京,這麽多年來,風風雨雨見識過不少,江湖、朝野都有不少人脈,可唯獨心尖上的人卻是好不容易才遇到。
從認清自己的心思之後,顧紹禮就知道,十七會是自己的軟肋。這一根軟肋,一旦暴露在那些人的面前,都将會成為他們試圖對付自己的法寶。因此,無論發生什麽事,他都會護住十七,同時也會想盡辦法保護好小狗子。
因為,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弟弟,是十七失去一切後僅存的寶貝。
西京的北面是皇宮,朝中重臣大多住在東面。護國公府就在其中。然後顧紹禮的馬車,卻沒有在護國公的正門停下,反倒是徑直從門前經過,往一旁的巷子口停下。
顧紹義下車,遙遙看着顧紹禮扶着十七從馬車上下來,然後看也不看自己一眼,領着那一對姐弟往巷子裏走。
“立冬。”
“公子。”
趕車的把式站在馬車旁,應聲道。顧紹義冷哼一聲,一甩袖,低聲喝道:“給我盯緊了他們!任何風吹草動都要同我彙報!”
“是!”
那把式戴着鬥笠,半張臉都隐在陰影中,只露出一個堅毅的下巴,和緊抿的嘴唇。他話罷,身影一晃,顧紹義再回身時,身後已然沒了人。
身後護國公府的管家急匆匆趕了出來:“公子,您可回來了,老爺在裏頭發脾氣呢!”
“老頭又吃錯藥了?”顧紹義皺眉,一臉的不耐煩。
管家擦了擦汗:“公子今天帶着上陽春的雙燕兒出門的事,讓左都禦史大人撞見了,那位大人骨頭硬得很,根本不給老爺面子,當即就往皇上面前參了公子一本!”
顧紹義一聽,壞了!
左都禦史姓蔡,是左相的人,素來耿直,最見不得官員混跡花街柳巷,他這是直直地就撞到了人的槍口上。顧紹義吞了吞口水:“我娘在哪?”
“夫人去右相府上喝茶了,這個時辰該是快回來了。”
“快!你趕緊去看看我娘的馬車回來了沒有!要是回來了,就趕緊引她去見老頭!”
說吧,顧紹義一咬牙,硬着頭皮往府裏走,心底卻埋怨起顧紹禮來。要不是這人突然要回西京,他也不會心浮氣躁跑去上陽春找雙燕兒撒氣,都是顧紹禮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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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顧紹義一臉煩躁地去應付護國公的時候,顧紹禮這邊施施然帶着十七和小狗子進了藏在巷子深處的一座小小後院。
這個隐藏在巷子深處的院落,其實不過是護國公府的一個別院。當年這個別院就住着顧紹禮和他的生母杜氏。顧紹禮六歲時,杜氏因為郁結難解,最終患上大病,自此就在別院住着再不往前頭走。
為了杜氏的身體,年幼的顧紹禮沒少在這座別院花心思。因此,甫一進院子,十七就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贊嘆——豁然打開的門後,是青石板鋪就的石道,夾道種着漂亮的鳳尾竹,院中一角還有一個池塘,池邊圍了一圈的竹栅欄,裏頭養着幾位錦鯉,被喂養得肥肥胖胖,擺着魚尾搖來晃去。
姐弟倆正看的目不暇接,忽然就聽到有人說話,然後,就看到一人笑着從一旁的小屋裏走出來,看到顧紹禮明顯地愣了愣,然後忽地就笑了。
“回來了?”那人笑着,擦了擦手。
顧紹禮颔首上前,摟住她,聲音沉甸甸的:“娘,兒子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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