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杜氏的擔心并無道理,顧紹禮心裏也清楚。
如果說一開始,他和十七即便談不上是對等的地位,但抛開護國公府不得寵的大公子身份,他就只是個有一技之長足以養家糊口的書生。
等到得知十七的身世之後,一個國公府的庶長子,和一個丞相府的嫡孫,陡然間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差別——無論怎樣,十七要真能嫁給他,那都是下嫁,到底會委屈了她。
可要是這時候有人反複勸顧紹禮放手,他卻是死活不肯的。他看中的,無論是人還是東西,沒道理就這樣放手還親自送給別人。
更何況,最初招惹他的人,是十七自己。
那個在浴佛節上,紅着臉裝模作樣拿來一柄白面扇要他畫扇面的少女,只一眼,其實就已經印入心底,然後漸漸的,漸漸的,好似烙印一般,一閉上眼,滿心滿眼都是她大咧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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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國公府那邊不知道顧辛安到底用了什麽辦法,高氏閉口再不提和右相府聯姻的事,只是每每瞧見顧紹禮來請安,都會恨恨地看着他,陰陽怪氣地說上兩句。顧紹禮也不理睬,照舊請自己的安,上自己的朝,每日下朝的時候去街市上淘些好吃的,然後走到相府後門。不等一盞茶的功夫,那人就會确定四下無人後,偷偷摸摸地翻牆而出,笑盈盈地撲進他的懷裏。
就像是初嘗甜蜜的小貓,每一次唇瓣輕輕的碰觸,都會引起十七身體的輕顫,等到彼此的氣息交融在一處,她的身體就已經軟得像是沒了骨頭,被顧紹禮緊緊摟在懷裏,呼吸滾燙。
“今天偷吃了什麽?”顧紹禮的聲音低得近乎纏綿,伸手捋過十七鬓間散落的一束長發。
“二伯買了牛紮糖回來,好甜的。”
十七被吻得迷迷糊糊,靠在男人懷裏喘氣。顧紹禮低笑:“難怪今天那麽甜!”他話罷,又低頭吻上十七的唇,還順勢咬了一口她的唇瓣。十七“唔”了一聲呼痛,嘴巴才一張開,就被男人順勢入侵,卷了她的舌頭便是輕輕一吮,然後輾轉深入,像是要更深的感覺她口中的柔嫩甘甜。
大概覺得十七快斷氣了,顧紹禮終于将她松開,指腹擦過唇角的津液,笑道:“太甜了,少吃些糖,省得過幾日牙疼。”
十七伏在他胸口,沒力氣翻白眼,只能張嘴咬了咬他的指尖,卻被他順勢捏住舌頭逗弄了一把。
她這副模樣,看的顧紹禮心口猶如火燒:“乖,你在相府好好住着,小狗子我明日就送過來讓他陪着你。”
“不是說伯母已經給起了名麽,你還叫他小狗子!”十七擡頭,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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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紹禮低笑:“是,杜循,可他無論叫什麽名字,始終都是你的小狗子。”我也無論日後會是什麽身份,始終是你在浴佛節上初遇的那個書生。
十七心頭溫熱,踮起腳尖,在他下巴上輕輕印了一下:“小狗子始終都是我的弟弟,就算阿爹阿娘不是我親生父母,這十幾年的養育之恩,無以為報。”
“嗯,養育之恩,無以為報。”溫潤的眼中劃過一絲陰霾,他最喜歡的就是十七的善良,她胡鬧,她沒規矩,可她能秉持這一顆真心待人,那邊足夠了。所有的腌臜,由他來處理。
不管是阮庭,還是顧辛安,都由他來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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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巷深處傳來犬吠聲,似乎有人朝這邊慢悠悠走來,再旖旎萬千的氛圍這時候也得壓住。顧紹禮心底微微嘆氣,只覺得偷偷相處的時光真的是轉瞬即逝,無奈只能摸了摸十七的頭,把剛買的果子塞給她:“回去吧,明天入族牒,夜裏早些睡,別又貪玩了。”
十七仰着頭,似乎也聽到了腳步聲,握了握顧紹禮的手:“你明天會來吧?”明知道姥爺對他不是很待見,請帖估摸着并沒有送到別院去,十七還是不死心,很想在自己那麽重要的日子裏,看到最喜歡的人能夠出現在眼前。
小呆子——顧紹禮心中暗嘆。
“嗯,會來,就算被你姥爺逮着狠狠揍一頓,我也得來。”想了想,他又道,“當然,如果你舍不得看我被揍的話,記得到時候跟你姥爺多撒撒嬌,唔,說不定你跟你姥姥撒嬌還比較有用。”
十七抿嘴一笑,揮揮手,動作利索地翻牆回去。
唔,以後該弄個矮一點的圍牆,不然自家娘子天天爬牆什麽的,真心讓人不能省心啊。
顧紹禮如是想着,微微一笑,搖着頭走開了。
街巷深處的腳步聲最終在二人放在見面的圍牆外停住。寧老三摸了摸根本不存在的胡子,嘆道:“姑娘大了,胳膊肘往外拐啊。”
寧老四瞥他一眼:“怎麽着,想棒打鴛鴦?”
“打什麽,十七的心上人,你把他揍了,不怕十七紅着眼睛跟你哭?”
寧老四不語,忍不住腹诽了自家老爹幾句。這拆人姻緣的事,什麽時候能不讓他們兄弟四個幹了,損陰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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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家開宗祠到底是大事,左相将寧氏最有威望的幾位族老不遠千裏請到府上,又給朝中幾位重臣遞了請帖,誓要讓十七熱熱鬧鬧地認祖歸宗,從此與阮庭再無瓜葛。倘若宥嘉郡主要夾私報複,寧氏族人定會護她到底,看看到底誰的身家背景厚實,耐操。
寧家四個媳婦原本說将十七入族牒一事連同及笄一道辦了,誰知白氏搖了搖頭,左相更是毫不客氣地說要分開辦,這樣才能從那些吝啬鬼手裏多舀點好東西出來。
于是,這日,左相府門前車如流水馬如龍。
開宗祠入族牒,真正能在旁看着的,不外乎是寧氏族老和左相府自己人,上門的賓客全然被請到了前廳喝茶,女眷則有幾位夫人在後院招待。
論理,女子是不用入牒的,可左相慣常離經叛道,寧氏族老對他時不時的奇怪舉動已經完全放縱了,別說這個好不容易回來的外孫女入牒,當初寧家老五入牒的時候,也沒人能攔下他。
十七如今尚能認識幾個字,族老執筆在族牒上寫下她的名字,一筆一劃,端正嚴肅,而後又将族牒置于她的面前,密密麻麻的族牒之上,她唯獨認出了自己的名字——墨跡未幹的三個字,簡簡單單的就勾地她眼眶一熱,差點掉下淚來。
寧芙。姥姥說,芙,乃芙蓉之意。她低頭,伸手壓了壓心口,摸到懷中那柄折扇,心底舒展開暖意。
“憐君庭下木芙蓉,袅袅纖枝淡淡紅。曉吐芳心零宿露,晚搖嬌影媚清風。似含情态愁秋雨,暗減馨香借菊叢。默飲數杯應未稱,不知歌管與誰同。”
她喃喃,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那個人,想要親吻他,抱住他,想要撒嬌,想要他喊一聲“阿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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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老對着列祖列宗的牌位不知說了什麽,回頭又與左相仔細說起話來。
寧氏宗祠本不在左相府,但有一年大雨,山洪傾瀉而下,宗祠被泥石流壓塌,一時找不到能安置的地方。是左相,聽聞消息後,不顧危險跋涉而來,和人一起将埋在泥流裏的祖宗牌位一個個找出來,擦幹淨,然後供在了左相府。
他說,只要他在位一日,就會将列祖列宗的牌位供奉一日,他要讓寧氏的老祖宗們日日夜夜享受最好的香火,讓他們知道,寧氏一族也出了個位高權重的丞相。
當然,這話被右相聽到後,忍不住搖頭嘆了句“暴發戶”。
名字記入族牒之後,就沒十七什麽事了。寧家四兄弟果斷帶着幾個兒子去前頭招待來賓,又順手把十七丢進後院。笑話,這時候要是不管着點,讓她趁機溜去找顧紹禮,回頭被父親瞧見了,他們四個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後花園中,衆女眷正笑盈盈地坐在一處閑話家常。大戶人家的交際往來,大多都是正妻帶着嫡女嫡子出門,也有一些不着調的寵妻滅妾喜歡讓庶出子女到處露面趁機結親家的。寧家幾位夫人深得白氏的教誨,見人三分笑,不管你說什麽,她們先對你笑,然後就全然是左耳進右耳出,有幾個貴臣話語間隐約提到聯姻的事,都被她們直接無視。
開玩笑,先不說十七現在剛回家正得寵的厲害,老太太根本不舍得讓她那麽早就出嫁,就說真要嫁人好了,府裏上下誰不知道孫小姐和顧大公子感情甚篤,亂點鴛鴦譜的事她們才不願蹚渾水。
好吧,其實這個時候,她們更多關注的是那邊那位神情倨傲的郡主。
做媳婦的不好胡亂議論家中長輩,看到宥嘉郡主和郡馬爺進府的時候,四位夫人和寧家兄弟嘴角抽了抽。自家老爺子到底有多小心眼,他們最清楚不過,可也沒想到會在開宗祠上族牒這事上,把人請來刺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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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跟着白氏進後花園,眼前被滿目富貴惡狠狠地晃了眼,穩了穩心神,一擡眼就撞見了宥嘉郡主瞪過來的眼神。富貴人家教養女兒,總是會注意女兒家的氣度,有溫婉如水的,有清淡高雅的,唯獨是那些不知所謂的人家才會養出一個嚣張跋扈的女兒。
所以,十七不自覺地就認為自己比這二娘看起來有氣質一點。
姥爺說了,人是叫過來了,教訓他的事由長輩們來做,至于要不要給他點難堪就由着她自己來了。
如此,十七自然不會客套。
先笑,然後行禮,接着起身走過去倒了杯茶遞給郡主,面上仍舊挂着笑。
“二娘,”她笑道,“如果沒有二娘和阿爹,我也不能找着姥姥姥爺,這杯茶算我孝敬您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休息四天……争取10號去成都前,正在碼的存稿能過10W字……不過,工作之餘在上的課程居然要交作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