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有講到
倪優:“…………”額滴神啊,誰來幫忙挖個地縫收容一下她。
好在,兩個人後面都保持了“食不言寝不語”的優良傳統,沒有再出現什麽詭異的尬聊。
盡管男生用餐的動作慢條斯理,優雅無比。這仍舊是倪優有生以來,吃過最緊張、最恨不得分分鐘結束的晚飯。
以至于整整三節晚自習,她都無法直視課桌上的物理課本。
晚上回到宿舍。熄燈之後,季蕊蕊從上鋪爬下來,擠到倪優的被窩裏。
她摘掉MP3的一只耳機,塞到倪優的耳朵裏,和她分享同一支歌曲,“好聽嗎?”
伴随着音樂盒的前奏,耳機裏在唱:“誰把我放回去,我願意付出所有,來換一個時光機……”
倪優點點頭:“好聽,一遍就能記住,可能也是因為比較口水吧。”
季蕊蕊掐她:“搖滾詩人的歌,被你形容為口水?”
倪優笑,立即改口:“是朗朗上口,脍炙人口。”
“哼,這還差不多!”
季蕊蕊轉轉眼珠,偷偷在她耳邊道:“晚自習的時候,有同學說,看見你傍晚和聞迦一起吃飯哦,你們倆什麽時候勾搭到一起的,居然連我都瞞着?!”
倪優當即炸毛,從床上坐起來,她忍下震驚和羞怒,壓着聲音抗議:“你胡說什麽呢,哪來的謠言,我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在餐廳遇見同班同學、拼桌不行嗎?!”
“行行,當然行!”季蕊蕊把她拉回來:“人生如此無聊,難免緋聞幾遭。你別生氣,大不了,我把自己曾經也喜歡過聞迦一星期這件事告訴你好了……”
倪優再次被季蕊蕊的大膽直白震驚:“什麽叫你也……一星期……?如果我沒有記錯,你上周還在各種打聽(8)班的方子堯,是什麽血型什麽星座吧!”
季蕊蕊大大方方承認:“這你就不懂了吧,愛美之心人皆有,所以才要生命不息,花癡不止。
“剛入校的時候,我覺得陸卓學長長得好看,聲音好聽,尤其是彈吉他的樣子超級帥,所以想打入廣播站內部……可惜,革命沒有成功,只好換個碉堡攻取。
“後來,轉校生剛到咱們班的時候,我第一眼覺得,這不是富士山頂的那一抹尖尖雪嗎?不過一星期之後我就看出來了,雪景雖好,卻只能遠觀不可亵玩,否則準能把自己給凍死。更要命的是,我欣賞了半天,才發現這還是個古早級別的海市蜃樓,越是靠近越是南轅北轍……最後只能怪自己當初瞎了眼。”
倪優瀑布汗:“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你只喜歡他一個星期,就換爬另一座山了?!”
季蕊蕊沒有回答,只是直直地看着倪優,但笑不語。
倪優在這莫名其妙的對視裏,很快臉紅,敗下陣來,“好了,說說方子堯吧,這次你打算把熱度保持到什麽時候,留着回家過年嗎?”
聽到這個名字,季蕊蕊兩只眼睛光芒直迸:“倪優,你是沒見過方子堯畫畫的樣子,哎呀媽呀,我就覺得,這輩能做他手裏的一幅畫,也值得了。”
倪優好心提醒:“《花火》《愛格》看多了吧。就算是達芬奇,一輩子也不可能只畫一幅《蒙娜麗莎》。”
季蕊蕊不管:“只要蒙娜麗莎,是達芬奇的最愛就夠了。”
倪優懷疑自己今晚誤入了什麽邪教現場。
許瑛結束一個單元的英語聽力,剛剛關掉複讀機,就被季蕊蕊拉進“戀愛夜談”,“許瑛你呢,喜歡什麽樣的男生?”
許瑛丢過去兩只白眼,盡管黑夜裏并不能造成殺傷力:“我喜歡軟妹幣上印着的那位,怎麽樣?”
“那位老人家,誰不喜歡?”季蕊蕊唯恐天下不亂:“完了,我們三個從好朋友,變成情敵了!”
“…………”
“…………”
寝室樓的走廊裏,傳來宿管老師查房的腳步聲,床位臨近門口的女同學,“咳咳”地往裏面傳遞暗號。
季蕊蕊嗷的一聲坐起來,麻利地爬回自己的上鋪。
倪優和許瑛相視一笑,默契地互道晚安。
第二天中午,一則校內廣播,将倪優和聞迦二人,再次叫到了教導主任的辦公室。
“王主任,難道昨天的采訪攝制出什麽問題了嗎?”倪優主動詢問。
教導主任搖搖頭:“一切進展順利。只不過今年的宣傳紀錄片,需要加入對學生家長的采訪反饋,讓外界也能通過家長的視角和感受,更加深刻、廣泛地了解咱們菁華高中的優勢。”
聞迦在心裏丢出“呵呵”二字,說白了就是,學生擺拍不夠,家長念稿來湊。
王主任笑眯眯地看着眼前這兩位門面擔當:“聞迦同學、倪優同學,你們兩個無論文化課成績,還是文藝特長,都是年級裏最出色的。你們的父母把你們培養得如此優秀,想必一定有什麽過人的方法。不如把他們請到學校來,讓電視臺的同志也了解一下?”
倪優沒有想到王主任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事實上,大家心裏很清楚,所謂的采訪父母,根本不是交流教育心得,只是引導父母們為學校打廣告——“所謂最好的教育方法,不就是把孩子送進菁華高中麽?!”
倪優知道,如果向家裏轉述學校的要求,母親為了女兒,無論多麽抗拒走這個過場,都會選擇接受。
倪優糾結着,該怎樣組織語言,委婉地拒絕王主任。
聞迦向來果斷,他率先“遺憾”地回應:“王主任,感謝您對我和家人的認可,但您是不是忘記了,我之所以轉入菁華高中,是因為父母在國外,不能在Z市照顧我。如果您堅持要采訪我的家長,不如先去隔壁辦公室問問……我舅舅,看他有沒有空。”
在這個意味深長的停頓裏,王主任很快明白過來,他拍拍自己的地中海:“哎呀,瞧我這記性!楊校長當然是要以一把手的身份出現在紀錄片裏,怎麽還能作為家長接受采訪呢?”
“什麽,楊校長是你的……舅舅?”
在坐的三人裏,只有倪優一個人好像發現了新大陸。
聞迦沒有否認,語氣卻很涼:“兩次考試後,就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團支書你在廣播站是有多忙,所以連這個都不知道?”
“…………”倪優百口莫辯。
王主任轉而把希望寄托到倪優的家長身上:“怎麽樣,你的父親,能來學校接受采訪嗎?”
倪優瞬間僵直了後背。
聞迦也有些好奇,這一刻,他從女生的眼睛裏看到了震驚,恐慌,倔強,還有……難堪的受傷。
“王主任,”倪優的聲音開始沙啞:“我爸爸,不可能來學校的……”
聞迦注意到她的用詞,是“不可能”。
王主任認真想了想倪優的家境和背景,額頭的汗水加劇不少,臉上總算露出幾分慚愧:“哎呀,不好意思啊,我忘記了你爸爸腿腳不方便……”
他努力自圓尴尬:“你爸爸不能來,可以請你媽媽來嘛。你媽媽不是還在密城的街道辦……”
倪優打斷王主任:“對不起,我媽媽……工作很忙,她也沒有時間。”
王主任相當不滿:“接受采訪,也是種光榮的認可。幾句話的事情,能耽誤你媽媽多少時間?”
倪優低着頭,一聲不吭。她其實不敢問自己,前面那句話,是她在為母親找借口,還是在為自己的虛榮心找借口。
王主任繼續勸導:“倪優啊,你家裏困難,我們都了解。所以入校的時候,不僅專門和你簽署了學雜費減免協議,還提供了那麽多獎學金、補助金政策。學校投入了這麽多,你家人做這點事都不願意嗎?一個環衛工請半天假,能損失多少工資,還要我補給嗎?”
聞迦隐約明白了什麽。
舅舅當初向自己推介菁華高中的時候,也曾提到豐厚的優源生減免協議,但這點兒小恩小惠自然不在聞迦的考慮範圍。只是沒想到,被這些協議綁定的人,是倪優。
難怪,每次考試對她來說,豈止意義非凡,甚至關系到她的生活狀況。
倪優沉默是金,聞迦卻再也聽不下去,他打斷高高在上的領導:“王主任,這應該不是錢的問題吧。第一,既然宣傳采訪遵循自願原則,不管什麽原因拒絕,您都不該再咄咄逼人。第二,學校的優源生政策,不是施舍,本身也是義務和權利、付出和收獲互相匹配的……”
“你們別說了!”
倪優突然出聲,打斷了他們的争論。
事實上,類似王主任式的指點和暗示,她已經聽過太多。
明明可以和從前一樣,忍下所有的誤解,微笑着吞咽所有的難堪……但這一次,她沒有辦法忍受自己的武裝被層層剝開,所有的隐私,被赤/裸裸地曬在太陽底下。
赤/裸裸地曬在,她最最視的“對手”面前。
天上地下,雲泥之別。
漂亮的紅唇上被無辜地咬下了敏感的牙印,僅剩的尊嚴,使她忍住了幾次想要滑落的淚水。
倪優站起身,向教導主任鞠躬,“我很感激學校對我的關照。但是,我沒有辦法要求我的媽媽,做她不喜歡的、違心的事情。而且,我也不允許任何人勉強她。所以,請您另尋其他家長吧。”
倪優紅着眼睛說完,不再理會他人,堅定地跑出了王主任的辦公室。
王主任還在犯糊塗:“這……這都怎麽了,不願意就不願意,也犯不着這麽激動嘛。”
聞迦幾乎在同一時間站起身。他看着倪優離開的方向,卻沒有追出去的理由。
他涼涼地看着王主任。
“如果所有的學生,在您的眼裏,不再只是合同另一側的乙方……您大概就會明白,倪優同學的感受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本節課主打歌:
五月天《時光機》
詞、曲:阿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