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程平昨天跟經紀人争執時剛提過女裝的事,今天就看見李柏奚換了男裝。
怎麽會這麽巧?
他一瞬間生出一個可怕的猜想:難道經紀人去找李柏奚說了什麽嗎?李柏奚受了刺激,所以換衣服了?
他忐忑地偷看李柏奚的神情,極力分辨,卻看不出任何異常。李柏奚乍然改頭換面,卻沒有絲毫不适的樣子,甚至還更自在了,襯得姿态也更潇灑。
程平曾以為李柏奚引人注目是因為那身女裝,但脫下女裝後,衆人的目光依舊離不開他。
就好像……那才是他原本的樣子。
程平一邊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一邊放不下滿腹疑慮,不知何從問起。
偏偏今天化的又是戰損妝,耗時極長。李柏奚被他探究的目光戳得千瘡百孔,無奈道:“眉頭別皺那麽緊,要卡粉了。我這轉型就這麽失敗?”
程平:“……為什麽突然轉型?”
李柏奚習慣性輕描淡寫:“轉換一下心情呗。”但他看了一眼程平,突然又臨時決定不遮掩了,“譬如說,一只蘋果突然想知道,自己不打這一層果蠟,還能賣多少錢。”
這打的什麽鬼比方?兩個助理交換了一個一言難盡的眼神。
程平:“蘋……蘋果?”
李柏奚:“賣相不好的蘋果,你還會買嗎?”
馬扣扣:“!”
他懂了!
程平被問得一愣一愣的,還在暗想他事業遇到什麽挫折了嗎:“呃,什麽樣的蘋果都有市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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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扣扣:“師父問的是你呀。你買不買?”
程平:“……”
李柏奚敲了馬扣扣的頭頂一下,力道很輕,更像是愛撫。
程平走去拍戲時四肢都不協調,險些同手同腳。
今天是呂影帝殺青前的最後一場戲,而程平自己也快離組了,這場戲就是他向呂影帝交的成績單。
劇情裏,警察跟作家排除萬難,終于找到了呂影帝飾演的兇手的藏身之處。警察封死了兇手可能逃走的路線,正在召集人手實行抓捕,作家卻孤身一人搶先摸了過去。
作家做了全副武裝,卻沒想到逐漸老去的兇手依然強悍,困獸猶鬥,三兩下就把他打趴下了。
作家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時候,警察及時破門而入,制住了兇手。
場外的李柏奚嚴肅道:“馬扣扣,你剛才那插言……”
馬扣扣:“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敢了。”
李柏奚:“不。組織這回需要你了。”
馬扣扣:“???”
李柏奚如此這般地交代了一番,一旁的楊助理聽着聽着,朝他投去了稀奇的目光。
警察肺都要氣炸了,對着渾身是血的作家罵道:“你怎麽蠢成這樣,自己來找兇手單挑?!”
作家:“……我托大了。對不起。”
警察胸膛起伏地凝視着他,突然間似乎想到了什麽,伸手不由分說地從他衣服裏翻找出了一支鋼筆。
這支鋼筆,作家從劇本殺時開始就一直不離身地攜帶着,曾經被警察看到過。
警察三兩下就觸發了鋼筆的機關,筆尖回縮,取而代之的是尖銳的薄刃,刃上塗抹着色澤詭異的液體。
警察:“你不是托大,你是想搶在正當程序之前殺了他。你知道他必然制得住你,也知道他會殺死你。你還知道他的怪癖是湊近觀察死者散瞳。你想在那一瞬間,與他同歸于盡。”
作家沉默了。
警察聲音都顫抖了:“你怎麽能夠這麽輕賤自己的生命?你的所有家人用生命保護你,難道就是為了看着你送死嗎?”
作家:“你又懂什麽?正是因為……正是因為他們都死了。”
警察:“……”
作家表情麻木:“以前我活着,是為了報仇。可報了仇以後,我憑什麽還活下去?憑什麽繼續去過他們再也沒機會體驗的人生?”
警察頗受震動,略微放軟了聲音:“我想他們會為你高興的。”
“可我夢裏的他們不是這樣說的……我背負不動了,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對他們的背叛……”
作家逐漸失控,嚎啕大哭。
他哭得表情扭曲、渾身顫抖,像要把數十年壓抑的悲號在這一刻釋放一空。
這場戲,程平榮獲一條過。
導演宣布呂影帝殺青,衆人鼓掌歡呼,還有工作人員小跑着送來花束。
呂影帝鞠了一圈躬,末了拉着程平笑道:“哎,我都差點聽哭了,還得演成無動于衷的樣子,可太難了。”
程平聽出這是很高的褒獎,有些不好意思:“……呂老師,以後如果我對演戲有疑惑的話,還可以請教您嗎?”
別的後輩問這句話,也許是拉關系套近乎,也許是在暗暗讨要他的提攜。但呂影帝知道程平問這話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欣慰道:“當然可以,随時恭候。”
呂影帝又與程平單獨說了許久的話,才收拾東西準備離組。
李柏奚走過去遞給他一個大號的禮盒:“呂老師,殺青禮物。”
呂影帝:“哎?是什麽?”
李柏奚:“放心吧,只是衣服。您說過喜歡這個劇裏的戲服,我做了一套新的,留作紀念吧。”
呂影帝受寵若驚:“這,太有心了。”
李柏奚笑道:“舉手之勞而已。我們加個聯系方式可以嗎?以後我也有問題請教您呢。”
這就是明着拉關系來的了。呂影帝摸出手機,順口說:“不敢當不敢當,隔行如隔山,我哪有什麽能……”
李柏奚:“我想請教您,程平請教您什麽了。”
呂影帝:“……?”
送走呂影帝,李柏奚去給程平補妝。
程平剛才那場哭戲把妝都哭花了,混着臉上的假血,糊得慘不忍睹。李柏奚左看右看,索性給他卸了重化。
程平:“給你增加工作量了。”
李柏奚不鹹不淡道:“這麽見外幹嘛。對了,這劇殺青之後,你想接什麽項目?”
程平:“唔,呂老師倒是邀我了,他的公司在籌備兩個劇。”
李柏奚:“電影呢?”
程平:“目前沒有。”
李柏奚:“等等看吧,或許有主演電影的機會,對你的市場定位也有好處。”
程平有些猶豫:“這個可遇不可求……”
他真正的私心是,呂影帝認可自己,也認可李柏奚,他倆繼續同組的機會很大。即使劇組沒邀請李柏奚,他也可以像上次那樣試着把人拉進來。
昨天經紀人離開之前已經放了話,以後團隊會物色其他的化妝師,盡量減少跟李柏奚的接觸。
李柏奚是什麽咖位?他只怕團隊這态度把李柏奚得罪狠了,就再也見不到人了。
但他自己卻又拿不出什麽足以吸引李柏奚的邀請。只有一個造型總監,或許對方還有點興趣。
而電影是另一個圈子、另一套玩法,他去了那裏,自己都是個任人擺布的新人,更別說塞人了。
生活不易,程平嘆氣。
李柏奚朝旁邊使了個眼色。
馬扣扣奉旨綻放:“哎呀,師父,你上次不是說要幹一票電影去沖獎嗎?我還等着打你師弟的臉呢。”
聽見師弟二字,程平不由得微微挑眉。
李柏奚:“我在挑項目呀。”
馬扣扣雙手一拍:“這樣好不好,你們兩個到電影劇組繼續合作吧?程老師啊,我師父常說,賦予妝容靈魂的不是化妝師,而是模特。而你,就是師父的缪斯啊!”
程平:“?”
李柏奚:“……”
馬扣扣用眼神問:過頭了?
李柏奚聳聳肩:随你吧。
馬扣扣繼續綻放:“你看,只有師父能塑造你的巅峰顏值,而你的靈氣恰好也能把妝容呈現到最佳,這就叫互相成就啊。”
程平已經習慣了馬扣扣的浮誇風格,似聽非聽,腦子裏想的是:說得好像我答應了,這事兒就能成似的。
演員塞不動人,難道化妝師就塞得動?
可是聽李柏奚這意思,好像電視劇已經滿足不了他的胃口了,必須是能沖獎的電影才行。
這……我(靜音)倒是想找,我(靜音)哪兒找去?
李柏奚觀察着程平的神色,見他越聽還越不高興了,心中疑惑,揮手讓馬扣扣停下了。
李柏奚想了想,另起了個頭:“除了拍戲以外,別的工作呢,有什麽安排?”
提到這個程平就心虛了:“有一些通告要趕,廣告啊節目啊什麽的……”
他生怕李柏奚問化妝的事,殊不知李柏奚昨天已經聽了個明明白白。
李柏奚:“哦,通告時間表發我看看?”
程平:“……可以……但、但不一定需要你化妝。”
馬扣扣聽得柳眉一豎:“噫,什麽意思?”
“馬扣扣,算了。”李柏奚頓了頓,幾不可見地凄然一笑,“可能是我過氣了吧。”
程平:“…………”
程平:“沒有!!”
李柏奚最終成功要來了程平的時間表。
回房之後,他對着那一列列通告研究了一會兒,挑中了一場海外時裝秀的看秀邀請。
他想了想,撥出一個電話:“你們那個秀場,給我一個邀請函呗。”
對方:“你不是不來嗎?”
李柏奚:“突然想你們惹。”
對方:“?”
挂了電話,李柏奚倒在床上對着天花板發呆,表情沉寂了下來。
誰也不知道,連馬扣扣自己都不知道,今天那一番缪斯靈魂雲雲的浮誇發言,戳破了真相。
從程平第一次在鏡頭前演活了他的畫稿,到今天那花了妝容卻感染了全場的哭戲,有一團孱弱的微光在漸漸變亮。
他未必完全明白自己要做什麽,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催促:去做,不然就晚了。你自己或許永遠發不出那樣的光,但只要抓住它,你就永遠不會熄滅。
這顆蘋果他非賣不可,免費,包郵。
經紀人是吧?他鋼鐵織女要去會一會王母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