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陳琦打定主意要搬家,他再也忍受不了肖紀了。

趁着肖紀還沒下班,他慌忙打包好自己的行李,急匆匆地打開大門正要走,卻發現肖紀正站在門口,兩只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陳琦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

“你幹嘛去?”肖紀問。

陳琦咽了下口水,說,“是這樣,我新找了一份工作,離這裏有點遠,所以我想再找個新的房子租,已經跟房東說好了,他會跟你聯系。本來想昨天跟你說的,我給忘了,對不起啊。”

肖紀又問,“新房子,找到了?”

“沒有……”陳琦下意識的說,随即反應過來,又急忙說,“我可以先住賓館,沒事的,哈哈。”

肖紀咧了咧嘴,“這麽急啊?”

這表情做在他臉上,顯得極為生硬,被背光這麽一照,簡直像是連環殺人案電影裏的變态殺手。

陳琦被這話驚出一身冷汗,好像什麽心事被發現了一樣,正要說話,被肖紀把手搭在肩上往裏推,愣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先進去。”肖紀這麽說着,一只手輕輕的關上了門。

坐在客廳沙發上,陳琦緊張的兩手冒汗,自己一個一米八幾的、發育正常的大男人,會害怕肖紀這麽個跟自己差不多高,好像還比自己瘦弱一點的上班族,說出去自己都不好意思。

但是,是真的怕。就好像在一條小路上碰到一條沒戴狗鏈的瘋狗,普通人都會有的那種懼怕。特別是,這條瘋狗已經盯上你,躍躍欲試地開始呲牙了。

“那麽,賓館找好了?”肖紀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問。

“沒有。”陳琦幹巴巴的說。

肖紀就說,“都這麽晚了,賓館肯定不太好找,不如再在這裏住一晚上,明天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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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紀的語氣太過不容置疑,陳琦幾乎是被逼着答應了下來,他怕拒絕會讓肖紀起疑心。

晚飯是肖紀做的,他廚藝很好,要放在往常,陳琦不會願意放棄這樣的室友的。盡管飯菜味道很好,陳琦也沒有吃很多,草草解決了晚飯,他去廚房洗碗。

肖紀站在廚房門口看着他,難得開了玩笑,“琦哥,你看我們像不像同居,我做飯,你洗碗。”

只是那語氣,怎麽也不像是開玩笑,倒透出一股子執拗來。

陳琦勉強笑了笑,也沒接話,一直低着頭洗碗。 他能感覺到一道視線粘在他臉上。洗碗的速度快了起來,把最後一個碗放回碗櫃,陳琦微低着頭,對着那個堵在廚房門口的身影說了句借過,走向自己的房間。

後背有微微的刺痛感,陳琦不敢回頭去看,直到關上房門,他才舒了一口氣。過了一會兒,聽到外面有腳步聲輕輕響起,随後隔壁房門一開一關,陳琦放松了一點,爬上床,心裏默默嘆了口氣。

他真後悔跟肖紀這種人做了室友。 三年前,陳琦還是個剛畢業的社會新鮮人,歷盡艱難找了個跟自己專業不那麽對口的工作,其中艱辛自不必說。然而,不是那麽豐厚的工資根本負擔不起 B 市的生活開銷,終于有一天,陳琦銀行卡上的積蓄變成三位數的時候,他決定找個人合租自己的這套房子。

說實話,陳琦不是那麽願意跟其他人同住一個屋檐下。第一,他擔心安全問題;第二,

他也不是很習慣與陌生人相處。大學時四個人住一個寝室,其中一個人睡覺時候呼嚕震天響,陳琦必須戴耳塞才能入睡,又不好意思跟那人提意見,就這麽忍耐着過了四年。正因為這個原因,陳琦對室友這種東西産生了陰影,畢業後他留在 B 市,寧願自己一個人負擔兩室一廳,也不願意找個人合租。

但是現在,一切個人意願都必須向現實妥協。 在網上發了個合租的信息,陳琦等着有人聯系他。

第一個聯系他的人就是肖紀。

當陳琦打開門,看到這個白/皙斯文的青年的時候,心裏有些驚喜。 他早已拟定好選擇室友的标準,社會關系不能太複雜,這是一定的,還有就是性格一定要安靜,睡覺……絕對不能打呼嚕。

肖紀各方面都符合他的标準,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拍即合,陳琦有些迫不及待的與肖紀簽了合同,肖紀隔天就搬了進來。

看着銀行卡裏多出來的錢,陳琦心裏總算安穩了,不由得慶幸自己減輕了房租壓力,又找到了還算理想的室友。

肖紀确實是理想的室友,不吵不鬧,吃完晚飯後與陳琦一起看看電視聊聊天,八點鐘準時進自己的房間。而且自從他搬進來,整個屋子都變得幹淨了許多,最令陳琦驚喜的是肖紀會做飯,手藝居然還不賴。 第一次吃肖紀做的飯時,陳琦差點感動的落下淚來,天知道自己多久沒吃過自家廚房裏做出來的菜了……

然而,陳琦漸漸地發覺肖紀這個人,不太對勁。作為室友,他從未進過肖紀的房間——

這本來也無可厚非,本來就是萍水相逢,不知根不知底,但是,陳琦卻對肖紀的房間産生了好奇,因為肖紀進了房間之後就再也不會出來,連上廁所都沒有,就那麽一直到第二天 早上。而且,他在房間裏,實在太安靜了,簡直是寂靜。 這套房子的隔音并不好,晚上睡覺的時候,陳琦連鄰居打哈欠都能聽到,隔音效果可想而知。然而即使是這樣,隔壁還是安靜到陳琦有些時候能産生隔壁其實沒有人的錯覺。

陳琦有時候就會想,肖紀到底在隔壁幹什麽?隔壁房間沒有接網線,他還特意詢問了肖紀需不需要網線,肖紀回答說不需要。現在居然還有不上網的年輕人,陳琦當時就有些嘆為觀止了。

那麽,就連網都上不了。那還能一個人在房間裏幹什麽呢,陳琦實在想不出來。

那就只有睡覺了,陳琦想,或者他其實在房間裏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每天晚上就拿着那東西愛不釋手?

陳琦的思緒漸漸飄揚開來。

也許是愛人的頭顱,經過一系列複雜的操作過程,直到現在依舊新鮮如同剛剛砍下。他親吻它,每天擁抱着它入睡。 又或許是幾對眼珠,泡在裝着福爾馬林的小玻璃罐裏,被一字排開在正對着床的小櫃子上。他膽子太小了,必須有人注視着,才能安然睡去。

也可能……

陳琦猛地搖搖頭,自嘲般的笑了笑。有這麽着吓唬自己的嗎?一定是最近懸疑電影看得太多!

這麽着琢磨了幾天,又看着肖紀的日常行為舉止實在是正常,怎麽看也沒有精神病的傾向,陳琦也就慢慢的不再在意這件事了。

本來嘛,不過萍水相逢,又何必太過關注別人的生活呢。

說是這麽說,又過了幾個月,陳琦跟肖紀還是漸漸熟悉了起來,陳琦比肖紀大一兩歲,肖紀就叫他琦哥,兩個人有點朋友的意思了。有一次,陳琦一直暗戀的女孩子被別人追走了,他心裏太不是個滋味,又不好意思跟朋友同事說,這麽渾渾噩噩的回到家裏,看到桌上熱騰騰的飯菜和肖紀神色平靜的臉,不知怎麽的,突然要拉着肖紀喝一場酒,以前陳琦從沒見過肖紀喝酒,這天也很給面子的陪他喝了幾杯。

酒酣之時,陳琦把手搭在肖紀肩上,幾乎是半靠在他身上,把他從沒成功過的情史說了一遍。

要說陳琦這個人,長相不差,身材高挑勻稱,五官端正,單眼皮,但笑起來眼睛是那種很可人的彎月牙兒,很勾人。

學生時代也是那種去個冷飲店有時候會被膽大的女孩子搭讪要電話,然後被同去的男同學眼紅調笑求請客的類型。

但是當時陳琦也是自視甚高,仗着自己有那麽兩分顏色,情窦又還沒有開,享受着周圍女生的青睐讨好,卻愣是一個女朋友都沒交,整天跟一幫男同學厮混,打打籃球,逃逃課,學生時代就這麽過去了。

到最後畢業之際,再驀然回首,陳琦才發現,當初跟自己一起厮混的兄弟哥們,個個都已脫團,對象有的竟然是當初主動對自己示好,後來自己無動于衷,遂沒有結果的女孩子。

看着他們一對對甜蜜的模樣,陳琦這才發現,學生時代結束了,然而自己卻有了一個遺憾,沒有于青春正好的時刻,品嘗熱戀的蜜果,說白了,大學生涯結束了,仍是處男一個。

知道真相的他眼淚掉下來,淚眼朦胧之際,陳琦暗暗下了個決定,一定不能再端着架子了,遇到看得順眼的女孩子,一定要主動出擊,一舉拿下。

誰知現實卻沒有他想象的那樣美好。當時象牙塔裏的女孩子,不會考慮的那麽多,與你看對眼了,就認定是你,管他什麽家世金錢,只要能與你在一起,就已經很開心。然而出了社會,需要考慮的因素變得多了起來。男女交往的目的,大多數是為了結婚,生子,過日子。許多現實因素硬生生闖入其中,多數感情再不可能像之前那般純粹。

有車否?有房否?

都沒有?呵呵。

很遺憾,陳琦就是屬于那種會被女孩子呵呵一臉的人。他家庭條件一般,父母都是三線城市的工薪階級,拼死拼活為家中獨子攢得一套房,卻是再無能力言及其他。自己畢業于一所二流大學,工作三年薪水漲不了三千,拿什麽去追女孩子?

這且不說,陳琦雖然長相加分,但,學生時代被主動女生們慣壞了,根本沒有追求女孩子的覺悟,見到心儀的女生,根本想不到大獻殷勤,噓寒問暖,久而久之,那女生就算對他有好感,也慢慢被磨沒了,轉投他人懷抱。 因此,走入社會的陳琦,這三年來,竟然沒有交過一個正式的女朋友。

酒酣之際,陳琦一口氣将這些年的辛酸悔恨道盡,說到最後,幾乎是絕望了,就說: “現在人家都說男女比例失調,大老爺們兒有一半要找不到老婆,那幹脆搞基得了,說不定我就有這潛質呢。”

陳琦當時說是說,心裏還是清楚自己的性取向是非常正常的,這麽說也只是自嘲罷了,以後看到喜歡的女孩子照樣春/心蕩漾。

然而他卻接下去調笑着說:“我看肖紀你就不錯,啥都會,咱倆搭個夥,一塊兒過日子算了。來,讓哥……”

陳琦歪向肖紀,作勢親他的臉。也沒有真親,就是做個樣子,悲中作樂。

一般男人扇開他的臉,嫌棄幾句安慰幾句大家一起笑笑,心情也就舒暢了,多好。但是他卻迷迷糊糊的感覺,肖紀沒說話,但卻伸出手把自己往他懷裏摟了摟,然後溫熱的氣息籠向他,一個柔軟的東西在他額頭輕輕觸了一下。

那分明是個輕輕的吻。

當時他的酒就醒了大半,身上出了一身冷汗,為了避免尴尬,表面上還不得不裝作一副醉醺醺的樣子,嘴裏嘟囔着喝多了要回去歇着,就往自己房間走去。肖紀還想攙着他,

被他揮揮手拒絕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陳琦往床上一躺,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心想肖紀這是個什麽意思呢?不會是不正常吧?親我?他喜歡男人?

在酒精的作用下,陳琦有些反胃,心道自己居然被個男人占了便宜,雖說自己沒吃多大虧,內心總是有些反感的。

以後還是跟肖紀保持距離吧。這麽想着,陳琦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然而他發現,在這之後的肖紀,已經由不得他單方面保持距離了,對他的态度由溫和一下子變成親密,不管是言語還是肢體動作,簡直像是在對待自己心儀的女性一般,一舉一動說不出的親昵。

被個大男人用那樣的眼神看着,吃飯的時候還往他碗裏夾菜,陳琦實在是太別扭,但又不好意思說破,表面上還得裝作一副大大咧咧什麽都沒察覺到的樣子,他着實糾結了一段日子。

眼看着肖紀越來越過分,有些言語和舉動簡直能歸為性騷擾的範疇,陳琦終于受不了了。

但是好歹他們簽了幾年的合租合同,就這麽說破誰臉上也不好看,還得想個迂回一點的辦法。 于是,之後的一天晚上他下班回來,暗運一口氣,然後一臉欣喜的對着溫柔看向他的肖紀說,“我戀愛了。”

“……什麽?”肖紀臉上的溫柔神色還沒來得及褪去,又換上了茫然,看起來有點可憐。

陳琦把一切看在眼裏,心裏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卻絲毫未變,又說,“我們公司的一個女孩子,人挺好的,前幾天不是公司聯誼嘛,我們認識了,處了處感覺不錯,就定下來了。有機會帶給你見見啊。”

肖紀聽了這話,沉默了半響,又遲疑着說,“那天晚上,你……”

陳琦聽了暗叫不好,不能讓他把話挑明了,就急忙接話說,“哪天晚上?哦,你說喝醉的那天嗎?我都忘了我說了什麽了,再說醉話也算不得什麽的。”

這話因為實在不能問心無愧的說,陳琦就漸漸的把頭低下去了,等他說完再看向肖紀的時候,就發現肖紀面無表情,只直勾勾的盯着他。

他心裏一驚,本能的把頭又低下去,好像肖紀可以通過目光接觸洞察他的想法一樣,卻又覺得不能表現的太過心虛,遂又把頭擡起來,若無其事的說了句,“今天好累,懶得吃飯了,我睡一覺去。”就回了房。

回了自己房間,陳琦把門一關,這才感覺身上出了冷汗,背後涼津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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