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番外.祭昨日書(5)
“……所以你把自己弄得那麽慘,只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陳琦坐在床頭,雙腳懸空垂在床梯上,撫摸着肖紀耳後輕輕軟軟的發絲,若有所思的問。
現在正是午休時間,寝室裏沒別人,他們擁有了一個小時難得的獨處空間。
肖紀舒舒服服的躺在他大腿上,一雙長腿蜷縮着,脊背彎曲的弧度像一只優雅的貓,他本來閉着眼睛正在假寐,聽見陳琦說話,頓時不安的睜開雙眼,有些委屈的解釋道,“第一次的時候不是的,我也沒想到會被你發現……”
那天他剛偷偷拿了陳琦的內褲爬上床,陳琦就回來洗澡了,他被困在床上進退兩難,等陳琦洗完澡發現內褲不見過來問他,他也只能說不知道。
陳琦走後,他越想越有負罪感,忍不住對自己産生了深深的厭棄,不由自主就拿過桌邊的水果刀在手臂上畫出細細的血線。感受着輕微的疼痛,看着血珠一點一點從皮膚裏滲出來,他竟然感到一種扭曲的輕松,好像這樣懲罰自己就能贖罪一樣。
然後去廁所沖洗血跡的時候,因為水流太大聲沒有聽見開門的聲音,就這樣被陳琦發現了。
肖紀吞吞吐吐的跟陳琦說了事情的整個經過,陳琦匪夷所思的瞪大了眼。
“我的內褲居然是被你拿走的,你拿去幹嘛啊?”陳琦哭笑不得的拍了一下肖紀的後腦,輕嗔道,“你這個小變态。”
肖紀微微紅了臉,有點害羞的把頭埋進陳琦懷中,“我忍不住。”
“那第二次呢?”陳琦又問,“你把自己弄那麽慘,看着像案發現場一樣,不會是又偷偷拿了我什麽東西吧。”
剛問出口,他就突然想起那次李成舟錄口供似的跟他坦白的他們那些所作所為,又回想起自己在更衣室說過的話,像是突然明白什麽一樣,沒有再問下去,稍微用力的摟住肖紀。
“那些話不是真心的,你別在意。”
“我只是太害怕了……對不起,我不該騙你。”肖紀把頭埋在陳琦懷裏,悶悶的憋出一句話。
“你是應該道歉,但不是因為這個。”陳琦突然捧住他的臉,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地說,“想要什麽,就大大方方的說出來。答應我,別再傷害自己了,好嗎。”
肖紀愣愣看着陳琦湊過來的臉,有些膽怯的道,“我想要什麽,你都會答應嗎。”
“說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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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紀思索了一會,試探着說,“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給廖麗講題了。”
陳琦失笑的看着他,“怎麽,小女生的醋也吃?”
“她叫你琦琦,”肖紀撇撇嘴,“只有我能這麽叫你。”
“好好,”陳琦寵溺的應着,“以後讓她找別人去。”
肖紀膽子變大了一點,又說,“我還要你陪着我,每天都在一起。”
“現在不已經是每天都在一起了嗎,”陳琦溫和的笑,“去哪我都陪着你的呀。”
肖紀聽了陳琦的話,高興起來,又想到了什麽,倏地坐起來看着陳琦,一雙眼亮晶晶的。
“我還要我們讀同一所大學,在一起生活,一輩子都在一起!”
“這個麽,”陳琦仰起頭,像是在思索什麽,過了片刻才開口,“其實很多事情并不是只要你想,就能做到的,但是我答應你,會朝這個方向努力。”
說完才扭過頭看向緊張的全身僵直的肖紀,認真地說,“因為現在的我也是這麽希望的。”
教室裏。
陳琦腰背挺直的坐在自己座位上,眼睛認真的盯着黑板上的數學符號,忍不住小小的打了個哈欠。中午只顧着跟肖紀聊天,耽誤了午睡,導致他現在有些淡淡的困意。
趁着低頭做習題的空隙,他不由自主扭頭朝右後方偷偷瞥了一眼,不期然撞上一雙帶着笑意的漆黑眼瞳。
陳琦像被抓包一樣,臉色微紅,掩蓋似的指指自己的草稿紙,用口型無聲的說出“做題”兩個字。
肖紀也不知看懂了沒有,趴在桌子上沒有動,慵懶的枕着自己雙臂,嘴角微翹的繼續盯着他看。
陳琦沒有了辦法,只能自己回過頭去繼續做題,卻怎麽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了。
下課鈴響,好不容易結束了難熬的一節課,陳琦伸了個懶腰,正準備去外面松松筋骨,面前的桌上卻突然多了一本練習冊。
“琦琦,幫我看看這道題怎麽做呀。”軟軟的女聲從前面傳來,陳琦不用擡頭就知道來者何人,不由無奈的嘆出一口氣。
其實以前他的成績并不算很好,只能說中等偏上一點,只是不怎麽跟李成舟那幫人玩在一起之後,花在學習上的時間變多了,上次月考破天荒的考進了年紀前一百,班主任贊不絕口的在班會上表揚了他一番。
打那之後,班級裏就多了不少人明裏暗裏的接近他,課餘時間找他問題目閑聊的都有,陳琦脾氣好,不像一些仗着成績好就心高氣傲沒有耐心的優等生們,總願意把題目翻來覆去的給他們講懂為止,就算犧牲了自己的休息時間也毫不在意。
廖麗就是其中一個,她是班裏的宣傳委員,家境富裕,從小就喜歡畫畫,畫黑板報手藝一流,對于數學題卻總是顯得捉襟見肘、力不從心。本來她已經破罐子破摔的不去努力了,打算去讀文科班,但自打找陳琦問問題以來,好像又突然對理科科目的表現得興趣盎然,開始變得積極起來。
她是個開朗的活潑性格,幾次下來,已經跟陳琦稱兄道弟的混熟了,自來熟的給陳琦取了個昵稱叫琦琦,每天在班裏大呼小叫的叫着,帶的好多男生女生也跟着這麽叫。
陳琦并不讨厭她,每次給她講完題之後如果還有時間,甚至願意跟她聊上幾句班裏大大小小的事,兩人間相處的氣氛向來很愉快。
但是現在……陳琦想到之前肖紀說過的話,不自覺的朝他瞥了一眼,果然看見那邊的肖紀收斂了笑容,直起身子抱起雙臂朝這邊看着,一張臉顯得冷冷的。
收回了視線,陳琦無奈的呼出一口氣,用筆随便指指習題本,敷衍道,“這道嗎?我也不會,你找別人問問。”
“……什麽呀,這明明就是老師剛問你的那道,你答對了的,”廖麗撅起嘴,一臉委屈巴巴的樣子,“琦琦你不能這樣,是不是好兄弟了,快教我快教我。”
“這樣嗎,”陳琦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依然堅持道,“我真有點忘了,你問問……”說着捅捅前面的男生,“這題你會嗎?給她講講。”
那個男生還沒說話,缪麗就一跺腳,軸勁兒上來了,不管不顧的叫了出來,“我就要你給我講,別人的我都聽不懂!”
陳琦本來就不是很擅長拒絕的性格,感覺再這樣下去眼前這位大小姐分分鐘就要哭給自己看,只能妥協的拿起筆,“那我再看看……”
話還沒說完,眼前就籠罩了一片陰影,手裏的筆突然被人抽出來,擡頭一看,原來是肖紀大步沖了上來,正攥着自己的筆,緊繃着臉對缪麗彬彬有禮的一笑。
“什麽題啊難住這麽多人,讓我看看?”
缪麗猝不及防的呆住了,仰頭看着肖紀俊美的臉龐,臉竟是微微紅了。
其實輪成績,肖紀比陳琦好的太多,月月都是穩居榜上前三,只不過他性格太過冷漠乖張,盡管成績好,也沒多少人敢問他題目而已。
而他現在居然主動前來參與讨論,缪麗頓時有些慌亂的羞澀起來,原本面對陳琦的那種驕縱勁兒早沒了蹤影,不自然的低下頭理了理自己額前的劉海。
肖紀沒注意這麽多,低頭看了眼題目,冷笑了一聲,扭頭對缪麗說,“就這你不會寫啊?我給你講講?”
缪麗忐忑的點點頭。
肖紀反應極快,絲毫沒有猶豫的把解題思路在紙上列了一遍,末了輕飄飄的問缪麗,“聽懂了嗎?”
陳琦一聽就要遭,這種解題思路不是老師常用那種,是一種非常刁鑽的解法,不好理解,算出答案卻極快,就連他也是勉強聽着半懂不懂,更別提半桶水的缪麗了。
果然就看見缪麗輕咬下唇,怯怯的看了眼肖紀,遲疑的搖了搖頭。
陳琦眼看着肖紀嘴角綻開一個冷冽的笑,不知從何而來一陣心慌,連忙想要打個圓場。
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見肖紀帶着嘲諷語氣的話語像機關槍一樣從他嘴裏蹦了出來。
“沒聽懂?我想着也是,你到底是來聽題的,還是來看人的?”
“啊?我,我沒那個……”缪麗不知所措的擺擺手,“我就是……”
“那就是你太笨了?一遍聽不懂還非要人兩遍三遍的給你講,別人的時間不是時間啊?”肖紀毫不留情的截斷了她未出口的辯解,咄咄逼人的繼續道,“我告訴你吧,沒這智商就別上趕着學別人做題了,給別人也給自己都找不痛快,留着精力先把你腦子裏的屎弄幹淨吧!”
缪麗一張臉早白了,呆呆地聽完肖紀劈頭蓋臉的一頓嘲諷,這才回過神來,眼淚止不住的噴湧而出,捂住嘴扭頭飛快的跑出了教室。
肖紀這還沒有放過她,對着她的背影惡狠狠的揚聲說,“以後再讓我看見你随便占用別人時間,見一次罵一次!”
教室裏的同學早就被這場聲勢浩大的鬧劇吸引了注意,此時都竊竊私語起來,幾個跟缪麗關系好的女生惡狠狠瞪了肖紀一眼,也跟着追了出去。
陳琦早已楞在自己的位置上,這會兒才反應過來,一把拽住肖紀的袖子,低聲說,“你跟我過來。”
兩人拉拉扯扯的來到走廊拐角,陳琦把肖紀一把貫在牆上,“肖紀你瘋了嗎?!你是條狗啊逮誰咬誰?”
肖紀被拉過來的時候笑了一路,直到現在還沒有止住,此時笑得脫力似的背靠着牆壁,笑聲沉沉的從他胸膛裏發出,整個人顯得有些詭異的不正常。
他聽陳琦這麽說自己也沒有惱,反而一副很暢快的樣子,“早就想這麽罵她一頓了,可惜今天教室裏人太多,不然把她揍一頓,她哭的肯定特別好聽。”
“……”陳琦震驚的看着肖紀,竟沒有辦法将印象中那個溫和羞怯的少年和眼前這個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輕慢殘忍的男人聯系起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上前用手攏住肖紀冰冷的臉龐,忍住氣沉下聲來,好好跟眼前的人講着道理,“那是我們的同學,就算她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也不可以這樣心胸狹窄、睚眦必報的。”
“她叫你琦琦,還沖你撒火,我都沒沖你發過脾氣,她算什麽東西。”肖紀的臉色倏地陰沉下來,好像剛才那樣燦爛的笑從沒出現過,咬牙切齒的一字一頓道,“哦,不對,我說錯了,不應該只打她一頓,應該剁了喂狗才對。”
陳琦頓住了身體,把手從肖紀臉上撤下來,靜靜看了肖紀半晌,像是不認識他了似的,片刻才喃喃道,“肖紀,你不正常。”
肖紀閉上嘴不說話了,也盯着他看,半晌嘴角倏地露出一個詭秘的微笑,“其實之前你問我想要什麽,我沒有說完。”
“我還要你只對我說話,只對我笑,只看着我一個人,只能被我一個人觸碰,你能答應我嗎?”
陳琦頭皮發緊,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又硬着頭皮停了下來。
“……肖記,你真的有問題。我知道你母親的精神狀态可能會對你産生影響,”陳琦低着頭,艱難的吐出這麽一句話,“但是你要學會克服,知道什麽是好什麽是壞,不要讓自己也變成她那個樣子,好嗎。”
肖紀怔怔看着他,嘴唇哆嗦了一下,眼神突然變的幽暗起來。
“我知道了,”肖紀垂下頭,自嘲的撇一撇嘴,“真的知道了。”
陳琦看着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肖紀,隐隐有些害怕,卻也不想再安撫他,丢下一個眼神,自顧自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