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3
申媛擡眸看了眼,柳建明也懶得猜她的心,他揚着眉毛想:反正今晚有的是時間讓他好好交流。
前副駕駛右門還打開着,柳建明俯身彎腰叫了陸銘一聲:
“這麽能叫叫唧唧。”
這後座小臂搭着額頭,正低吟不止的陸銘心裏着火似的,一股一股酒冒咕嚕,難受的緊。這會兒聽着柳建明的話了,迷迷糊糊的蹭一下直身卻是把頭一撞:
“我的親娘乖乖。”陸銘往後一倒,嘀咕聲響倏忽急逝。
柳建明卻極随意地視而不見着,出了門。而周警官獨一人過來。适逢過來。
柳建明打趣:“周叔叔,那肖警官呢?”
周警官沒好意思說罰他面站。吹着冷風安靜一會,心頭浮起是個明晃晃的大字:
陳倉暗度。
周警官心沉重的如墜了地窖。這會子翻翻眼皮子,瞧上眼柳建明,周警官霎時挪開了目光。只說:
“這事都清楚了。”他肅穆地沉聲說,“小肖也同我說了,今天不早了,就想回去。相關事件調查明日再說。”
周警官還比較在怕她搗蛋,溫聲放輕了補一句:“別急,能還你個公道。”
申媛應聲輕。周警官松口氣也就不想糾纏了,好巧正巧,眼睛一瞟看見了救護車鳴笛從濃厚的夜色一方亮燈而來。
周警官終于喘過氣:“那建明,叔叔就先走了啊。”
柳建明有些漫不經心:“你去吧。”
“所裏有點事等着處理。”周警官熱情地伸兩只手緊緊握住柳建明:“下回過年上門的時候,再見上一面好好聊。”
柳建明扯了嘴角,富于世故地冷淡告別:“去吧。”
周警官慌慌急急地笑了下,縮回滿是汗水的手。擦一下。他扭頭又對叮囑申媛:
“這事兒一定給你圓滿解決,你別擔心!有什麽問題打我電話就好。”
周警官是怕申媛打到所裏,捅了上邊雞窩狗窩一團糟,全不寧,他自身這夾在柳建明與陸銘之間企圖兩手都抓,過河的“泥菩薩”不保。
柳建明站在那裏,靜飄飄地笑了一聲,意味皆是不明,飄散在晚風傾襲野草的淡淡幹燥的泥味之中。
這會子見申媛仍是不做聲。老周自己也顧不得了,含着抱歉道:“那叔叔真走了啊。”
柳建明聳肩:“我再在這兒抽根煙。”他悠閑自在地轉身掏了支煙,瞥着申媛,起了調戲之心:“你也來一支?”
申媛沒響,倒是120與110一塊兒的警笛交錯長鳴了起來,此起彼伏地彌漫在空氣中。
柳建明碰了一鼻子灰,倒是不在意,低頭不緊不慢地一根煙盡數吸掉。他拍一拍。柳建明眯眼看着這一騎絕塵而去的車屁股,車尾冒煙的一縷混着煙的白氣一塊兒鑽進柳建明鼻子裏:
“不賴。”他情不自禁吸了口,滿足地淌進肺裏。
一根煙很快吸完了,柳建明懶得再來第二根這會兒一直默默看着他抽煙的申媛半是沙啞地開了口:
“你是那人的朋友?”
柳建明看她眼:“那人?”
申媛平靜:“陸銘。”
柳建明嗤一下笑了,拿手掩了下鼻:
“我倆是一路之人麽?”
申媛笑道:“不是?”
柳建明發現她笑起來格外迷人漂亮,沒有酒窩,眼窩卻深,睫毛半垂。
申媛用着她那副一看就很慵懶的面貌腔調,瞥他眼:“挺像的,你倆。”
“哦?”柳建明精神抖擻地站了起來,渾身一震。
申媛失了興致:“我先走。”
柳建明下了勁,在她胳膊一抓,語調悠松:“上車,有點事談談。”
也顧不得申媛有沒有興趣,直接了當,二話不說地給她半推半就,拽上了車子。
柳建明打開窗,單手支在車框上瞄眼身邊女人。事實是,在方才的幾分鐘內,他很多次的正大光明把這叫申媛地打量幾遍有餘。
“你,”柳建明放慢車速,讓窗外刺破空氣的風聲暫緩,說:“不好奇我說的交易是什麽?”
申媛輕飄飄:“我不傻。”
柳建明詫異而又好奇:“那你上來是覺得你答應了我的要求是麽。”
申媛那扇窗下并無全關攏。絲絲風的抖聲刺進,把她的聲音都混淆得有一絲暗夜的迷誘惑人。她看着夜色,吐字異常悠緩。
“再打一次110不是難事。”
“你。”柳建明愣了愣,被震住了。屁股下坐墊怎麽做怎麽不合适。正逢前頭一個信號燈,他趁着綠燈轉綠放緩車速,慢慢松開油門。在車身微停而慣性前傾之際,柳建明側頭去看:
“老周叫你打他的電話。”他慢慢的說,故意把咬字念得格外輕吐慢吐,讓申媛聽在耳朵裏低沉悅耳而意味明晰。
老周給的還是一只自己的辦公機,心思缜密,他向來都是。然而老周這事情盡管做的讓柳建明也覺得是心照不宣,暗水渠成。只是這自以為是引的暗水,卻似乎被面前的女孩中途阻斷。
申媛面無臉色地坐在副駕駛聽了,也是不躲不閃,直直側過頭來對視着。她的眼又大又分明,瞳膜色素淺點。聽了這話的申媛,被這麽逼視着,無所顧忌地直視着開口:
“我想打給誰我就打給誰。既然社會賦予了我這個權利,我自然也有我挑選使用的心情。”
柳建明輕聲調笑:“你的心情?”
申媛不置可否,側過頭。
天上的月亮和明星。她的聲音有一種不符合她年齡的低沉與沙啞:
“你現在去哪?”
柳建明輕松地把車又開入綠燈的駕駛直道裏,說:“我在想是不是要送你去爸的病房前。”
察覺申媛扭過頭來又重新看他,柳建明心裏好笑,卻無所謂。漫不經心地把手掏入襯衣上口袋,摸了摸,沒找着東西,這才發現西裝在後駕駛,被他一個眼色打發走現在應該坐附近公車轉站地鐵回家的小劉放在後邊。
“幫我拿下。”柳建明下巴往後一指。
“哪個?”
“外套。”柳建明意有所指地笑笑,拿捏着話說:“你爸不是得癌需要錢嗎。不然,”
他歪歪頭,挑一根眉毛,“我看你也不像是做這行業的。你好像還挺厭惡的,覺得這麽出來,是迫不得已?”
申媛搖頭,麻木而又冷淡地望着前方,還得柳建明哭笑不得地再提醒一回,她才是瞟來一眼,遞過了西服外套。
這正駕座的男的單手握着方向盤,另一只手伸過來,在外套口袋裏一摸。
“你年紀也不大。”柳建明游刃有餘:“還在讀書,沒有錢,想救父親的心态我明白。真是好女孩,而好女孩能不能做這些呢,我以為也是可以的。那是你的自由。”
好女孩這三個字眼,透過這男人喉結蠕動聲帶震顫而出,清晰微沉,似是風吹過肋骨間隙視野闊然變大一般的舒暢。
他瞄眼申媛接着臉色配合做戲,微沉:“我這人最見不得這種。雖說你選擇做什麽,都與我這個萍水相逢素謀一面的男人無關,我也不禁覺得心疼。”
申媛不能瞧不出他的花招。這類有錢人的口蜜腹劍,不知對着多少女人都能如一千頁的書籍,頁頁字行序列排準變幻組合不一,一個人對一張臉,還不帶重複。翻書尚且翻快了,還有聲音,他們的承諾卻像是沉在大海裏的一顆石頭,除了梗塞在女孩的心頭,卻是與空氣隔斷,除了讓人呼吸困難喘不過氣,于他們而言是煙消雲散一般的毫無所謂。
申媛沉默了幾秒,短短的幾秒鐘時間,柳建明打右轉向燈在開出公路外數十米,一盞黃燈的空寂小道邊停車。又是一陣身不由己的慣性,申媛的身體彈起,又被安全帶緊緊反繃過去。
再轉頭時,申媛已換上了半真半假的表情,她在對方的注視之下把手機掏出來,卻不是報警,而是看時間。便聳肩,說:
“九點三十,挺晚了。我看我還是先回——”
“你住寝室,還是校外宿舍?”柳建明接道。
他一如前先的用眸色深沉的眼看着申媛,那眼眉都跟雜志上經常出現的那位十大精英十分相似,要是有父子對比照,任誰都說是一個模子所刻。
申媛便頓了頓,說:“我一個人住。”
也沒想贅述解釋,申媛轉身就想下車,胳膊被人抓了住,同時那從身後側把她攔了的男人用手在申媛的肩膀上着力一轉。不容申媛心有異想,掏出他西裝袋裏拿出來的紅鈔票就在申媛的眼前,搖了一搖。
“打車也要花錢。”
這男人聲音裏難得透出一抹短促笑意,即逝了,在笑色未散之際當着申媛的面,松開了她肩膀的那只手也不怕申媛會趁此下車而逃,相當自信而悠閑地從口袋裏又掏了五張鈔票。
柳建明抖抖手指,變魔術一般,一掌一把鈔,撲克牌在指間徐徐開屏一般熟練千手觀音緩緩展開,傳來的聲音有條不紊:“這價比陸銘那小子的如何?”
申媛這會兒盯着那鈔票兩三秒,慢慢轉了頭。
柳建明沉着氣,從申媛的眼底裏望進去,看見她的野心與欲求,貪婪與渴望。
等着申媛不動聲色,在時間裏慢慢消化那些紅鈔所攜的魔力。
“你要我說實話嗎。”申媛平息了那火,如風燃起蠟燭将它在自己敞開懷的冰涼之中懸懸不決。她勾起嘴唇,那是種消遣笑意一般的音色:
“這價,差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