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10

回到停車場處,一溜兒黑車齊齊排列,框在方方正正的露天格子裏。申媛沒過來了,卻怎麽看,也沒能尋着一點張天弱的影子。

一輛黑車毫無征兆的開過來,沒按喇叭。遠遠的從申媛位置瞧,牌尾是一個M字,車身狹窄。渾體通黑,不近似于尋常大街車的寬敞厚重。

出乎申媛的意料是,她都往邊兒讓了,這輛好似沒空看到她的汽車在離她很遠的位置卻驀不然停下。

申媛歪了頭,手撐在柳建明的後車蓋上還在看那輛車。想了一會,沒記起來上次孫立新的車牌號是幾,看着車型,倒都是日本車窄窄款。

在她不知道第幾次掏手機看時間的時候,那輛車的前座,“咔嚓”一聲地有人推開了門走下。一身寬羽絨加直長褲,看似不特別,但随着那只裹着長褲的腳從副駕座邁下來金毛出現的同時。

申媛的目光一下子毋庸置疑地被引了去。張天弱哪裏看見申媛,出了門還轉身:

“孫哥,下回什麽時候給我打電話?”

車上的男人單手握着方向盤,向副駕座探身子拿包,聞言他扭頭笑了笑,說:

“看我方便。”

張天弱心裏頭有股子做賊心虛的緊張,手攥了一把汗,濕黏黏的。在不安裏他點點頭,這副無措,惹了男人的笑意。

“別緊張。”男人從包裏抽出五張現鈔,拉出來,遞給張天弱。

張天弱一皺眉:“孫哥,你這是做什麽。”

“去買套好點的衣服,別穿的太邋遢。”男人踩油門,扭過去的臉颌線又硬又冷。他拉下墨鏡,顯得嘴角一抹彬彬有禮的笑容格格不入的疏離。

張天弱看上去仍是猶豫不決。男人掃了他一眼,分明端着架子,卻逼出笑絲。說:

“還有事嗎?”

張天弱一頓,轉瞬,擺擺手:“沒了。孫哥,你走。”

男人一點沒在意張天弱這反常的狗腿子一副樣。刻意地扣一下墨鏡,車屁股一聳,吐出白煙。

車充滿凜然氣質地炮飛了出去,尾塵氣嗆鼻的很,鑽進張天弱鼻子。他一個咳嗽,被這陣子臭鼻的尾氣吸得昏頭脹腦。

張天弱嘆口氣,垂着頭往回走,不防前邊站了一個人。一道影子靜靜落在腳邊,手微微插褲兜,視線擡。看見來人質料瞧着就很不錯毛衣的張天弱吃了大驚。

“表,表妹。”

瞧他,都啞巴了。申媛隐隐笑了幾聲,鼻子裏低哼而出:

“怎麽,看到我話都不利落了。”

張天弱心頭沒由來地浮起了幾絲心虛。離不開手上五張鈔。

這會兒見他想塞錢進口袋裏捉襟見肘的模樣,申媛被看笑了。

“剛才是誰啊?”

“啊?”張天弱裝傻。

申媛手也不伸出來,插着兜,把腳尖輕輕在地上一踢。說:

“孫哥,是哪個。”

張天弱的樣子還處于茫然階段,好似無辜些,什麽都不懂。他鐵了心将傻裝到底,決不動搖,這時又聽得面前女人把石子一踢踢進了旁邊草叢的聲音。

“講點實話不難吧,張天弱。柳建明對你夠不夠好?”申媛看着張天弱說。

短短一句話中,張天弱很多次的在心底裏頹喪嘆氣。申媛的話他明白,他又不是狼心狗肺豬狗都還不如的東西,他有良心。

“嗯。”

“好,還是不好?”申媛又低頭去腳尖掃路邊的一些危害行人道路的小碎渣。

張天弱說:“好。”就一個字,聲音裏透出大雨将至之前的寧靜。

此刻天氣陰沉,漫天陰雲綿綿,無形之中流着壓抑之氣。異常安靜氣氛襯托得申媛不緊不慢掃石子的窸窣聲,更為平靜,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申媛擡起眼:“孫哥是誰?”

張天弱倒是招了手,鈔票在手裏,緊緊地握着像舉白旗子一般投了降。

“剛才洗手間認識的。”

“洗手間?”申媛腳下動作一停,這會兒直勾勾地盯着張天弱瞧。

張天弱一攤手,坦白從寬,不抗拒為嚴。堅決承認道:

“我一開始還以為是上回那個,你還記得的吧,在急診廳我給人指示過婦産科醫生位置的男人。”

申媛有點印象,“孫立新。”

倒是都姓孫,也都開日産車。“那個叫孫立新?”張天弱見自己被申媛誤解,也顧不得,挑了對自己的好言好語專說,“結果我迎上去,主動打了個招呼,他跟我說,他沒有見過我。”

幾句話說的倒還算是言簡意赅,凝練生動,寥寥的幾個字,話裏意思能看出來是一通熱血填膺澆錯了人。

只是張天弱的表情看起來仍是結眉不展。申媛做文章取笑他:

“那你遇到了一個大貴人,還不應該感恩戴德,回家報告父老鄉親?”

張天弱被說得一陣寒顫,手上汗毛直豎。便知道這申媛又在拿自己開涮。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貴人,這話可別亂說。”

他嘟哝着。申媛笑道:

“人都給你五百塊押金了,你也拜把子的,孫哥孫哥的叫上。”她不知是看着了什麽,裸白與黑交雜所射出的視線投出去看見人。

張天弱是混着申媛看着的目光一塊兒,扭頭看了看。

申媛竟是語氣溫和更甚:“建明剛還跟我說,有個朋友的職位,想推薦給你。是好朋友的,也不會太難為。這麽看起來反而是咱們自作多情了。”

适逢柳建明拿着那紙袋子穿過了小道,徑直走向她們這。

“都在呢。”他漫不經心地用鑰匙開了車鎖,轉過頭來說,“怎麽都,一個一個的這麽看着。”

申媛聳肩,“我問問張天弱,醫院裏有沒有什麽行李準備的。”

張天弱不防,支吾了開口:“哪裏。”

柳建明微眯眼,這不是親生的兄妹倆,現下瞧着竟似幾分瞞着他的行為。他着力拉了下前後座,都開了門,對他們一語雙關說:

“先上車吧,我有點話講。”

不止是他講話,這話是雙向性,他講完了申媛跟張天弱在自然一樣不能幸免于談。

申媛沒所謂,在柳建明繞道車頭坐上正駕座的時候也上了車,回身扣安全帶時候。狀似無意地提了句:

“你朋友馮先生那邊,張天弱可能不需要了。”

正在插鑰匙的柳建明“嗯?”地一聲挑挑眉,不急着盤問,把車打着,開車順出去停車位才說:

“看不上司機啊。”

張天弱搶話道:“開車當司機?”

柳建明擡眼望見內後視鏡裏張天弱的臉,說:“嫌累嗎。”

開車腰板最傷,腦子倒是費不了太多,這點跟坐辦公室的不一樣。各行都有各行的苦,倒夜班輪時差,哪個行業工作會沒有被剝削的苦。

張天弱搖頭,“算了,我也不知道怎麽說。”說着,拿出五張鈔票,似乎是下定了決心。這兒柳建明剛開出了醫院,收費停車位,他降窗取錢。

“表妹,你幫我三言兩句帶帶。”張天弱縮腦袋到副駕座的縫間,卡在裏頭,錢遞給她。

申媛側低頭,“我怎麽說?那個人我都不認識,也沒見着一面。”

“叫孫調元。”張天弱又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平整燙金的名片,聲音微沉:“你別誤會我,我知道妹夫的好,不是存心拿他當備胎。”

看着名片的申媛睨下來:“你叫誰妹夫?”

“還能有誰?”好不容易找着一個言語上反擊的機會,大好時光,張天弱哪裏肯放。

“別亂叫。”

“我看他挺樂意的。”張天弱滿臉看熱鬧的壞樣,在柳建明阖上窗瞥過來一眼時,笑意更深。後縮了縮,掩了一只手輕輕地蓋住腦袋邊那道視線。

就聽得耳邊女聲微低,清澈悅耳。申媛開口說:“這個孫調元,你聽過沒有。”

“哪個?”正駕座的男人一心分二用驅車,手握着方向盤,忙裏偷閑一般湊看一眼。

“律電,”申媛看着他,“是不是很熟?”

“你想說孫立新那年輕人。”柳建明借着視線的餘光又睨了一睨。

車彈上了天橋,他習慣性踩油門加速。又說:“孫調元給你的名片?”

“給他的。”申媛下巴一歪,朝向後座的人指。柳建明這會兒往酒店開,本定好了,先帶沒家住的張天弱在酒店住一晚。

這話倒是把柳建明聽得一愣,說:“給他做什麽。”單說一個孫調元,他不認識;幾日前單說一個孫立新,他柳建明一樣不識。今時不同往日,講起二孫,又都是律電。柳建明猜不了全對,于他們倆的身世而言也約莫估了個大半。

張天弱降下半面窗,吹着冷風。平日裏他聽見這樣的話,還能享受地笑一笑。可這功夫,張天弱的心卻沉重的提不起來。

柳建明駛下天橋,在平坦開闊的路面一角稍稍作停。看了眼油盤,彈實糧滿,夠開一壺的。這麽想着,他手肘子往後一靠抵着駕駛後座背說:

“找到活兒了?”

張天弱一時間含混,游移不定,眼神也不知放哪地說不出話。

柳建明便笑了:“這麽心虛做什麽,你以為是什麽大企業跳槽,還帶走機密文件讓上層領導生氣的案例麽。”

張天弱竟然語塞,他很想說,申媛特麽的那副腔調跟口吻就有心裏潛意識把他往那地方帶。

而的确被有心繞了進去的張天弱也出不來了,硬着頭皮,說:“這孫哥貌似廠子裏做事的,缺一個人管,跟我說了兩句,可能覺得我挺合适。”

不止是柳建明,一邊副駕座的申媛也扭過頭來看張天弱。柳建明有點好笑:

“那你直說不完事了,”這小年輕,為這點小事還磨叽個半天。柳建明拿手拍了怕他的肩,又坐回去說:“能做廠子的當然做廠子後,有點年資經驗,以後找制造業同類工作也方便點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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