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跟着霖王學經商

邱江為界,南繹與北朔百年拉鋸。直到二十多年前,葉南坤才允許平民百姓的商船越過邱江,此前不僅要用生靈祭祀安撫江底水怪,更是要獲得朝廷七八道批文。時至今日,能夠過江的商人,均是家財萬貫。

只是即便過了江,這些商賈或者他們手下的船員,最多能到離江岸十裏的城鎮,如同南繹商人也只能越過邱江往北十裏,這是死規矩。

而邱江距離南繹國度足足有兩天的馬程,邱江距離霖州城也遠遠超過了十裏地。

一塊石頭上竟然有半塊鞋印,印子看不出花紋,但确确實實沾染了南繹帝都附近才會有的紅土。

楊幼清想到了明晞道觀的刺客。

“石頭,什麽石頭?”久久未曾說話只是坐在樓梯上哆哆嗦嗦的賀鈞新,忽然開了口。他聲音比先前更加沙啞,顫抖得走了調。楊幼清看向他,微微一皺眉頭。

“顧老板真是深謀遠慮,本王佩服,實在是佩服,”葉齋将霖王寶印在三尺寬的紙張一按一擡,留下一個新鮮帶着朱砂苦味的印記,“顧老板的長兄在大理寺供職有四五年了吧?大理寺卿早就想要隐退,是個時候做出點成績。”

顧老板雙手接過霖王侍衛遞來的蓋好章簽好字的批文,激動地控制不住臉上表情,笑彎的眼角皺紋擰到一起,讓葉齋想起卧房裏的素紗蚊帳。他一邊笑着一邊說:“分渠修壩,實乃造福萬民的舉動。殿下您為應對水患想出此對策,我霖州百餘商家,定當全力以赴。”

“我想出來的?”葉齋眯了眯眼睛,嘴角忍不住上揚,“對,本王想出來的,不過得仰仗顧老板和霖州太守、縣令、衙役們,身體力行。”

顧老板紅光滿面,接連點頭:“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葉齋抖了抖袍子,在寬敞的紅木椅上換了個坐姿,這是逐客的意思。顧老板跟他打過幾次交道,彼此合作收獲了不少好處,算是雙贏。相處時間一久,他懂了葉齋的性格,對他客氣不過是因為他能帶來的利益,要是惹人不高興了,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顧老板一彎腰一擡手,行了個禮匆匆忙忙離開。他前腳剛走,霖王府門口站崗的府兵跑進來,彙報說,伏靈司百戶戎策求見。

葉齋瞬間收了笑容,一皺眉:“不見。”

“伏靈司除了宮城,哪哪都是來去自如。”戎策人還未從院中走進來,聲音已經傳過來了。

葉齋眉頭擠成一團,到底忍住了沒當着所有人罵出來,思索片刻一揮手讓所有人先離開。戎策挑挑眉,恭恭敬敬要給他行個禮,葉齋再一揮手,說道:“又死人了?真晦氣。”

“你的太守差點命喪黃泉,可惜總捕頭就沒這麽幸運。不過你放心,明天日頭升起來之前,保證讓你霖州城恢複一片祥和——表面祥和。”

“你什麽意思?”

“剛才走出去的是顧成山吧,霖州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的地主。聽說他聯合不少土豪,主張在霖州水患嚴重的地方修建大壩治水,也不知又有多少人被迫做苦力客死異鄉,不知又有多少本就窮苦的家庭流離失所。”

葉齋從身邊抄了個茶盞扔過去,但是準頭不佳,戎策躲都沒躲,身上也沒有濺上一點茶水。“罵誰呢?”

“我只是感嘆,這麽多民脂民膏,殿下哪搜刮來的?”

“這是現實,”葉齋半躺在座椅上,“你不像是來跟我道歉的。”

戎策聽得懂他話裏的意思,讨好某些人,必定要得罪另一些人。葉齋一個花花公子能夠在二十歲的時候讓陛下封他為親王,自然有葉齋他自己的手腕。他一個無戰功也無民心的皇子,朝中諸多大臣為他說話,自然也會有忠心霖王的道理。

“義父聽說我來霖州,托我帶些東西給你,”戎策從背後取下來一個靛青色包裹,上前兩步伸手遞過去,“義父知道你收集玉器,這是一對西域綠松石做的貔貅,別說,還挺适合你。”

葉齋一聽來了興趣,接過包裹打開來,除了一對拳頭大小的貔貅,還有兩盒京城糕點,也不知戎策在外奔波這麽多天壞了沒。

“怎麽現在才給我?”葉齋打開盒子一瞧,果不其然,核桃酥上都長了白毛,也就幾塊蜜餞還能吃。

他怨恨看了一眼戎策,後者聳聳肩膀,說道:“霖王殿下命令伏靈司連夜調查白鳳樓一案,哪有時間?再說我也不知這是點心,要是知道早跟小白他們分了。”

葉齋将一塊蜜餞放進嘴裏。他挑食得很,但凡有一點不如意都會扔掉,但是這盒點心即便壞了一半,他也情願吃進肚中——這是他母後做的,自從他成年開府,母親鮮少再當他是孩子,再給他做點心。

應當是舅舅入宮的時候提了一句,葉齋心裏想着,恰巧戎策開口:“義父其實并未對你失望,只是希望你能收斂一下風流本性,少惹是生非。”

“本性?”葉齋滿嘴的蜜餞只能說出兩個字。

“你真的喜歡那姑娘嗎?”

“誰?”

“石媛媛。”

“喜歡,她嗓子好,彈琴的時候兩頰帶笑,”葉齋又挑了一塊點心,扔給戎策,“我還喜歡盈盈、缪仙、采袖,就連我王府裏的丫鬟,也有幾個有姿色的。這又如何,喜歡到極致,她能做我王妃不成?笑話。”

倒也沒錯。戎策接了葉齋賞賜的蜜三刀,忽然一陣惆悵,末了嘆了口氣:“今早是我錯了,讓你沒面子。”

“這案子怎麽寫,你心裏有數。舅舅那裏也別說這事兒,耳朵又得起繭。”

“一筆勾銷,霖王殿下?”

“成,一筆勾銷。”

賀鈞新舉着一盞蠟燭走在路上,忽然覺得背後生冷風,一摸頸後,汗毛聳立且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腳步慢了些許,跟在他身後的白樹生差點撞上他後背,晃了晃神問道:“賀大人你這是又怎麽了?”

“無妨無妨,”賀鈞新雖然官居四品,但現在邪門的事情纏滿身,伏靈司這些捉妖師才是大爺,“這裏,這裏是不是不幹淨?”

白樹生掃視了一圈,白鳳樓雖然徹底停了業,舞女、小厮也都拿了銀子出去住,但總歸還是在拿錢走人之前打掃了一番,地上一點灰塵都不見,怎麽會不幹淨?

于是白樹生抱着劍輕描淡寫說道:“你放心吧,就是兩只從隔壁街上飄來的餓死鬼。這的符是阿策畫的,畫得不好,效果差點,你放心,走到前面鬼就跟不上了。”

賀鈞新一聽餓死鬼三個字吓得渾身一哆嗦,又問:“小兄弟看得見他們,不害怕嗎?”

“小時候便習慣了,這是天賦,”白樹生說着還有些得意,一挺肩膀,“鬼呢一半沒什麽怨氣,就算是舍得不家人,游蕩幾日也就走了。還有一半呢執迷不悟,不過不用害怕,聽他們講講故事,開解開解也跟着黑白無常轉世投胎。”

賀鈞新急忙點頭,不過白樹生話鋒一轉:“總有那麽幾個不聽話的,成了厲鬼,那就只好死在我這把劍下了。”

白樹生說完特地看向賀鈞新,果不其然看到後者又是一陣哆嗦。賀鈞新望了一眼白樹生手中的劍,問道:“你這把劍,專門殺鬼?”

“這倒不是,殺人也行,”白樹生輕撫劍柄,“我有記憶的時候就帶在身邊,不過時至今日還沒殺過人。伏靈司不管平常事。唉,你後面站着你那總捕頭,滿臉愁容瞧着你呢。”

賀鈞新急忙回頭未見人,恍惚片刻才想起,今早捕頭被一盆花砸死在了白鳳樓下。他對着空氣三鞠躬,想要說話卻猶豫再三沒開口,轉過身去看向白樹生。

“你說就行,他聽得見。”

賀鈞新打開話匣子,從九歲初見開始絮絮叨叨講了足足三刻鐘,最後一邊遺憾英年早逝一邊捶胸大哭。當做傳話人的白樹生正喝水潤嗓子,聽他哇一聲哭出來差點嗆着,急忙咳嗽兩聲。

“那個,時候不早了,”白樹生心想讓這人回家看看,不過方才賀鈞新好像說捕頭是個光棍,“你有什麽看上的姑娘再去瞅一眼,然後黑白無——阿策!”

白樹生瞧見自他對面的黑暗中跳出一個人影,分明是戎策舉着他那把血刺黑刀,朝兩人一鬼這邊撲來。只見戎策手起刀落,穩穩落地後緊接着一聲巨響,而倒下的卻不是鬼。

此時白樹生才注意到,捕頭身後的黑暗中蟄伏了一個伺機而動的影子,恰好戎策經過看到了那個東西,這才有了拔刀的舉動。

那是一個妖怪。白樹生聞除了他身上不屬于人類的氣息,卻不能分辨這妖怪的真身。他的眼睛比戎策要管用一些,低階的妖怪無一不現出原形,而這一只少說也有三百年修為。

戎策轉腕将手中的黑刀對準妖怪的腦袋,妖怪想要跳起又被血刺鋒利的刀鋒劈中肩膀。劈中了卻沒有劈開皮肉,像是怼在了堅硬的表層,反彈力度大到讓刀都被震得嗡嗡響,戎策更是由手腕到肩膀一陣麻。

“都說你是鬼畫符!”白樹生也拔了劍,和戎策一前一後圍住這妖怪,“鎮壓不住,只能斬草除根。”

“你畫也鎮不住,”戎策回了句,“有些人煞費苦心,到頭來給自己招惹了殺身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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