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迷路了

“監察大人,”李承不解地看向疾步走出漕幫的楊幼清,“怎麽不找他們幫忙了呢?”

楊幼清腳步絲毫不作停留:“他們不會真心尋人,不如不來。不過,今日的地震并非是自然形成的,把白樹生叫過來,我需要一張新面孔。”

戎策和甲辰面對面坐着,一人手裏拿着一個酸蘋果。戎策咬了一口,牙齒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酸度:“這麽說黃泉和外面的連接有許多處?如果七月半過後仍舊出不去怎麽辦?”

“鬼市在妖魔界只是一個不能外傳的傳說,只有最古老最晦澀的文字記錄,”甲辰也咬了一口蘋果,巴掌大的果子被他的大嘴咬下去一半,“我也是第一次來,也許會被困在這裏一輩子。”

“那還不如轉世投胎。”

“走火入魔的人要經歷千百年地獄之災。”

“那你們還修煉魔道?”

甲辰忽然不說話了,托着下巴開始思索自己當年為何走上這條不歸路。戎策一陣感慨,是不是因為長得太高大腦子供血不足,這家夥乍一看蠢兮兮的,仔細一看更加蠢兮兮。

始終是人魔殊途,戎策不會可憐他們,出去了之後依舊是要抄了他們的家:“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食言。這樣,我帶你去之前我來的地方,也許能夠打開那扇門。”

甲辰立刻站起來,就要擡腿:“還等什麽?”

“等那些要拿懸賞的小鬼過去,”戎策掃了一眼幽暗巷子外面的光景,“這些野鬼已經丢了心智,黑無常不敢動用鬼差明目張膽抓我,只能派這些走路只會繞圈子的小鬼來。他們一個時辰繞鬼市一周,每一刻鐘就會有一班走過這條小巷的路口。”

甲辰坐下來,思索着:“是嗎?嘿,別說,你挺聰明的。”

“走過去了,”戎策見三四道交疊的黑影急匆匆駛過,拉起甲辰的袖子,“趁現在。我不知道這裏的時間和外面是否相同,如果耽誤了,中元節過去,想要出去可就真的沒門了。”

甲辰聽他說的頭頭是道,忍不住點頭,叫上自己身後的三個跟班跟着戎策往外走。戎策一邊觀察四周一邊尋找來時的路,不忘問道:“你這樣相信我?”

“我聽說過伏靈司,雖然濫殺無辜,但是從不食言。”

戎策心裏道,濫殺無辜這詞不必當着伏靈司千戶的面如此坦然說出來。但是他腦海中閃過了舟楫,一個蛟族少年,背黑鍋一百年不算,還被皇帝老兒多扣押了二十年。

戎策又想到,剛剛拜師的時候,楊幼清隔三差五罵他所謂的正義感,教訓他心高氣傲不懂得顧全大局。這五年摸爬滾打,戎策覺得自己磨平了棱角,對着霖王都能笑嘻嘻,但是心裏到底是存了些撥亂反正的念頭。

“這個攤子,”甲辰忽然開口,同時停下腳步,“怎麽賣我們六十甲子的鐵沁劍?”

戎策先是掃向四周,發現無人也無鬼注意到他們,才一同來到攤子前面。他方向感很好,這間鋪子他來過,昨天見還是賣鍋碗瓢盆的地方,今日竟然多了這麽多人間的寶貝。

鬼市哪裏是游魂的村鎮菜市口,分明是一個歷史悠久的黑市。中元節怕是他們最大的展銷會,四面八方的牛鬼蛇神都來這裏淘換好東西。

戎策又一次覺得被黑無常騙了,還是說黑無常他自己都不知道這裏的勾當?應該是知道的,不然也不會強行要帶着戎策坐船渡弱水。官商勾結,戎策心裏罵道,黃泉竟然也有官商勾結。

他還沒罵完,就聽見甲辰跟擺攤的老大娘吵起來了:“此物屬于我六十甲子門派!你們從哪裏偷來的!”

“呸,老娘買來的。”

“呸,就是你偷來的!這把劍是我二十三師兄的!”

二十三?不是說前面死了兩三個就輪到甲辰做首領了?戎策掰着手指一算,好像甲辰排第四十,當年伏靈司到底剿滅了多少魔頭啊,怪不得這十年來這麽太平。

不過甲辰這麽一吵,吸引了許多目光,有黑色、紅光、藍色、綠色甚至是白色的眼睛瞧向這邊。雖然約定俗成七月半的時候鬼市對外開放,但是戎策畢竟背着黑無常下的通緝令,他還不想這麽早被鬼抓住、投胎轉世。

于是戎策一把掐住甲辰胳膊肘上三寸的軟肉:“小聲點!”

甲辰吃痛喊了一聲,果然放低了聲音,但穿透力依然不容小觑:“呸,我今天就要把這劍帶走!”

“呸,憑什麽給你啊,你有錢嗎?”

“呸,我拿我師兄的劍需要錢嗎?”

戎策見他們又要吵起來,瞬間一個頭兩個大,急忙拉住甲辰:“你就當破財消災,破財消災行吧?”

于是甲辰回頭望向他的小跟班:“拿錢來。”

小跟班老老實實回答:“花光了。”

甲辰轉過身,一拍桌子:“聽見沒!沒錢!把劍給我!”

戎策捂着額頭,他忽然想一走了之,畢竟他不是多講義氣的人,而甲辰也不是他兄弟,幹嘛帶着這個拖油瓶到處跑。不過他還沒來得及開溜,就聽見背後一陣狂風呼嘯。

黑無常。戎策聽得出這聲音是誰,每次他們接走厲鬼的時候都是這樣風風火火跑來。于是戎策拉住甲辰的手腕,大喊一聲:“跑!”戎策心裏念叨,帶他走是怕他把自己供出來。

甲辰一把抓住他師兄那把鐵沁劍,跟着戎策撒腿就跑。等跑出去兩三步他發現自己多抓了一把,随即将那原本蓋在鐵沁劍底下的刀扔給戎策,戎策下意識接住。

這是一把古刀,刀身狹長,通體黢黑,上面刻着古代符文,還留有一道血槽。像蒼鋒,更像血刺,戎策握在手中揮動兩下,簌簌的風響與他揮舞血刺刀的時候一模一樣。

楊幼清将血刺刀送給他的時候說過,蒼鋒、血刺本是一套刀中的兩把,蒼鋒輕盈适合速戰速決,血刺厚重則适合穩紮穩打。另外兩把已經遺失,其中仍有記載的名為血淩,也是黑刀,刀柄狹長,進可攻退可守。

這是血淩刀。

戎策在握住這把刀的一瞬間就知道,它與血刺同根同源。得到了這件寶貝,他更不好意思抛下甲辰單獨跑了。

不過有了血淩,就算是在黃泉,戎策也有信心與這些孤魂野鬼一戰。

楊幼清将擦拭蒼鋒的布放下,他有一瞬間感覺到蒼鋒傳遞給他一陣寒意,似是警告,也似是訴苦。他望向血刺,他收集的所有刀裏面,唯有這兩把只見有特殊的感應,而且旁人感覺不到,唯有他能聆聽刀在說什麽。

小時候他父親說他是刀癡,癡迷到出現了幻覺,就連母親都打趣,說他上輩子就是一把刀。

“監察大人,”白樹生推開客棧的門,快走兩步到他跟前,“我們試着從內流河潛入漕幫畫舫地下,但是機關重重,據說是有三十二道鎖,實在是攻不進去。就連老謝都試過了,他們竟然畫了鎮宅符。”

“有備而來,預料之中,”楊幼清将刀收入刀鞘,望向他,“三十六計讀過沒?”

白樹生背後一陣寒意,他猜測自己說沒讀過,回去之後應該是要罰抄十遍。但他轉念一想,如果戎策犯錯,起碼得罰抄一百遍。這樣看來承認了也沒什麽大損失,白樹生道:“沒有,但是有所耳聞。”

“回去抄十遍,”楊幼清瞥他一眼,“兵強者,攻其将;将智者,伐其情。知道美人計嗎?”

白樹生立刻點頭,但随即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啊?我啊?”

“你屋裏沒鏡子?”楊幼清将手放在蒼鋒的刀柄上,吓得白樹生後退兩步,聽監察大人說道,“謝姑娘前幾日展現的精湛演技,不加以利用,實在可惜。”

話裏有刺,笑裏藏刀。白樹生心裏嘀咕着,望向躲在角落裏把玩一把新買來的銀釵的女鬼。謝君溪似乎是沒聽見楊幼清的話,楊幼清繼續道:“也不知伏靈司留守的力士,會不會一個不小心打碎什麽東西。”

謝君溪顯形,收了釵子,飄到楊幼清身前:“您吩咐吧。”

“客官您慢走,有空再來。”龜公拿着晉無鄉給的銀子樂得合不攏嘴,他雖然不知道此人是誰,但一看就是有錢的主。晉無鄉和他的那些朋友喝了三壇酒,漕幫幫主摟着當地的富家子弟在路上歪七扭八走着。

忽然,晉無鄉感覺眼前晃過一個姑娘,他怕自己喝多了看錯了,揉揉眼睛。身旁一公子哥問道:“還想着剛才的若梅姑娘呢?她談的小曲真是一絕,怪不得咱們晉幫主念念不忘,啊哈哈哈。”

晉無鄉和他們的父兄有生意來往,得時常遷就這些軟骨頭,不過他方才真的看見一個身體孱弱的姑娘走過去,長得閉月羞花但是穿着簡樸,且在這快要入秋的夜裏算穿的少的。

“跑馬,你把這幾位公子送回他們府上。”

等到那個黑不溜秋的小跟班将醉成爛泥的公子哥攙扶走,晉無鄉才定了定神,轉過身去尋找之前那位姑娘的蹤跡。果不其然,他在剛剛出來的青樓門口看到了徘徊猶豫的女子。

他拍了拍身上的酒氣,走上前去問道:“姑娘是要尋人?”

“實不相瞞,小女子是想,是想賣身葬父,”夜裏能夠表現如常人的謝君溪将手帕擋在下巴上,露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我不能讓爹爹走的時候連副棺椁都沒有,他含辛茹苦養了我二十年……”

晉無鄉眯起眼,一雙強壯的手握住謝君溪捏着手帕一角的右手,心裏道,美人太過可憐,夏夜竟然凍得雙手發涼。手帕掉下來,晉無鄉又定睛一看,還真是個百年不遇的美人胚子。

“這種地方哪能進,來,哥哥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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