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戚喻從沒想過，自己會去拍電影。

她是學古典舞蹈的，和演戲搭不上邊。接到校辦的試鏡電話時，她剛剛從學校的選拔賽中落選，與全國舞蹈大賽失之交臂。

校辦老師當時說：“小姑娘運氣好，要去拍電影了，周晉導演點名讓你去試鏡的。”

那時是她人生中少有的，渾渾噩噩的時光，猶如一臺機械運轉的機器。讓她去試鏡，她就去了，從來沒想過為什麽，以及試鏡之後面臨着什麽。

周晉是國內最具有影響力的導演之一，，捧出了許多影帝、影後，執導的電影拿獎無數、票房飄紅。

能搭上周晉，是許多演員窮其一生的夢想。

戚喻在約定的時間到達試鏡地點，恰好一行人從裏面出來，戚喻便自覺地站到一旁，等着他們先過去。

走在中間的男人很高，經過玻璃門時，若是不壓低頭就會撞到門框的似的。

他帶着黑色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只能看到半張臉，薄唇微抿着，下颚線流暢精致。

穿着寬松的純黑色的T恤和深色牛仔褲，依然難掩他絕佳的身材，走在人群中，總會第一時間注意到他。

商務車已經等在外面，一行三人目不斜視的從戚喻身邊經過，前後登上車離開。

戚喻還站在原地發呆，直到被工作人員提醒，她才回過神，又匆匆低頭掩飾失态。

上樓梯時，她才看到手掌被包帶上的鐵質搭扣硌出深深的紅痕。心跳如鼓噪般，難以平複。

籌備近兩年的電影《欲望之城》即将開拍，但是電影中一個重要女性角色至今沒有定下來。

來試鏡的演員有幾百個，周晉都不滿意，不是她們不好，只是他覺得還可以更好。

戚喻是周晉從一段比賽短片中看到的，親自打電話給舞蹈學院，點名讓戚喻來試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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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此事，大家都很好奇，這個能讓周晉一眼選中的姑娘，到底什麽樣子。

期待的阈值太高，當戚喻推門進來時，大家不免有些失望。

影視圈長得漂亮的女孩子太多了。

無疑，她很漂亮，但是除此之外，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只有編劇鄭征同樣被驚豔了。因為她和角色真的太貼了。

五官精致漂亮，未施粉黛，瞳仁黑的透亮，清純又清澈。白色T恤配牛仔褲，整個人幹淨又純真，與角色融入的恰如其分。

戚喻在房間中間站定，對面坐着七八個人，只有中間的周晉在電視上見過，其他都不認識，只能深深鞠下一躬：“導演好，各位老師好。”

她依然有些恍惚，只能機械的聽從大腦的指令，回答了幾個無關痛癢的小問題，諸如有沒有演過戲之類的，又在周晉的要求下，跳了一次《洛神》。

當她讀完一段臺詞後，所有人，包括周晉，都深深皺緊眉頭。

平鋪直敘、毫無感情，甚至不分輕重音，臺詞功底實在是太差了。

戚喻本來就沒有想過能拍電影，來試鏡是學校的安排，看到大家不約而同的皺起眉的樣子，她就知道校辦老師說錯了。

她沒那麽好的運氣，學了十幾年舞蹈都會落選，又何德何能去拍電影呢。

戚喻被帶到隔壁的房間稍作休息。

在試鏡的房間中，正在進行一輪激烈的讨論，大家的觀點兩極分化。

以編劇鄭征為首的幾人覺得戚喻不錯，臺詞不好可以練，普通話還挺标準的，距離開機還有一段時間，一切皆有可能。她真的太貼角色了，這樣的演員很難找到第二個。

其他人則覺得還是應該找一個成熟的演員，哪怕是學表演的學生，也比一張白紙從零開始強。而且她只是會跳舞，又不一定會演戲，到時候電影開拍了，她演不成，再去找新的演員就太被動了。

周晉導演一直在主位抽煙，沒有說話。

半個小時後，休息室的門忽然被推開，正在掰腿的戚喻趕緊将腿放下來，無所适從的看着進來女子。

女子并不介意，笑容和煦的自我介紹說：“你好，我叫李蔚，《欲望之城》的執行制片人。”

戚喻微微颔首：“您好，我叫戚喻。”

李蔚說：“我知道，剛剛試鏡的時候，我就在後排坐着。”她又在頭旁邊比劃了一下，“你的腿好軟。”

戚喻不好意思的抿抿唇，臉頰緋紅，小聲說：“姐姐見笑了。”

寒暄了一會兒，李蔚進入主題：“電影大概在一個月後開拍，你的戲份要再晚一點，從現在開始到進組之前，你有沒有時間跟着老師學表演和臺詞？”

戚喻腦袋一懵。

在這裏等待的半個小時內，她一次也沒想過自己能通過試鏡。

她明明記得周晉皺眉的樣子，寫滿了不認同。

李蔚看出了戚喻的疑惑，解釋說：“導演還是想用你，所以力排衆議。”她将劇本、合同隔着桌子推給戚喻：“合同條款我們可以再商量，前提是，你要系統的學習表演和臺詞，否則合同自動作廢。”

看着黑色封皮上寫着四個燙金大字《欲望之城》，戚喻的指尖動了動，有些不敢觸碰，心中充滿敬畏。

李蔚起身為她倒了一杯水，笑着說：“只可惜你來的不巧，雲哥剛剛離開，否則你和主演就能提前見面了。”

剛想觸碰劇本的手指又蜷縮起來，戚喻停頓了好幾秒，才緩緩看向對面的李蔚，感覺自己的聲音離得很遠，耳邊充斥着呼呼的風聲。

“您說誰？”

“雲哥。”李蔚看着戚喻難以置信的樣子，笑了一下，“你不知道嗎？裴雲之飾演男主角，你和他有不少對手戲。”

戚喻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很失态，可是她沒辦法，只能掩耳盜鈴的低下頭，努力将洶湧的情緒藏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覺才漸漸恢複，生鏽似的的大腦終于開始運轉。

裴雲之。

戚喻已經不抱有能見到他的期待。可是就在一個小時前，他們迎面相遇。

在見不到面的一千多個日夜裏，戚喻很少幻想裴雲之還會記得自己，所以當這一切成為現實時，她也沒有很失落。

只是，還是難以避免的有些難過。

目光再次落在合同上。

只要她簽下字，就能和裴雲之一起拍電影。

就在這時，會議室門被敲響，裴雲之推門進來。

戚喻回頭看到他，視線交彙的剎那，她難以置信的睜圓了眼睛，忘記呼吸。

李蔚同樣吃驚的看着去而複返的裴雲之，立即起身迎上去說：“雲哥？您不是有事？怎麽又回來了？”

裴雲之答非所問：“聊完了嗎？”

李蔚回頭瞧了一眼戚喻：“差不多了。”

裴雲之點點頭：“讓我插個隊？”

看似是商量，實則根本沒有給李蔚拒絕的機會，李蔚笑笑說：“行，那你們先聊。”她又對依舊坐着發呆的戚喻說：“回去看看劇本，明天再聯系你。”

戚喻後知後覺的點頭，目送着李蔚離開會議室。

會議室只剩下他們兩個，裴雲之在李蔚的位置坐下去說：“随便聊聊。”

戚喻遲緩的點了一下頭，背部繃的緊緊的，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的。

裴雲之眸色很深、五官深刻，沉默不語的時候，顯得不近人情。

窗外的陽光很明亮的灑在房間，在他身上鑲了金色輪廓，就像電影最後定格的畫面。

她忘了緊張，呼吸變得輕柔綿長，視線與他交錯，看到他緩緩啓唇，喚了一聲：“戚喻。”

“嗯？”戚喻在恍惚中應道。

裴雲之莞爾：“我們是不是鄰居？”

戚喻，19歲，南城人。他知道自己沒有認錯。

她或許已經不記得他了，所以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不說話，眼圈微微發紅。

離開的路上，他看到試鏡演員的情況，才知道今天下午來試鏡的演員，是戚喻。

16歲就考入國家舞蹈學院，拿過很多獎，上過春晚，曾經代表國家出國演出。

單從形象氣質來說，戚喻确實很像顏卿卿，難怪周晉千挑萬選那麽久，最終選了她。

才19歲而已，正是對未來感到迷茫的年紀。但是這時候的選擇又很關鍵。

“想演電影嗎？”裴雲之問。

這個問題把戚喻問住了，她咬着唇，一張小臉已經變得煞白。

裴雲之看出她的猶豫，便猜到她的答案是什麽。

她面前放着嶄新的劇本，沒有任何折痕，裴雲之盯着劇本封皮看了一會兒，有些無奈的低下眉，片刻後又看向戚喻，分外認真的問：“談過戀愛嗎？”

戚喻猛然看向他，對上他平靜無波的雙眸，才想起否認：“沒，沒有。”

裴雲之點頭：“對于你來說，劇本尺度應該挺大的。”

戚喻立刻明白“尺度”兩個字的含義，一股熱意從背後一路向上爬，耳朵、臉都沒有放過。

裴雲之看着她紅透的耳尖，覺得自己直白的有些惡劣，但是作為曾經的鄰居，又是今天唯一認識她的人，有些事情還是要說清楚。

“你沒有任何的表演經驗和技巧，出戲、入戲都會很痛苦，可能還要面對感情的拉扯。我覺得，你還是要慎重的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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