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戚喻是天生的舞者,哪怕是群舞,也能一眼就注意到她。眼波流轉,一眉一眼,欲說還休;一颦一笑,皆是風情。
但是片場不是舞臺。
周晉指出她的問題:“你的表情太标準了,比如微笑、害羞,在舞臺上都有一個統一标準,達到了就是做的好。但是生活中,表情是沒有标準的,所以你要忘掉那些标準。”
周晉觀察着戚喻的表情,問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戚喻愣愣的點頭,猶豫着說:“可能明白……吧。”接近氣聲的尾音又暴露了她的不自信。
周晉對她賦予衆望,他相信自己眼光不會錯,“你在跳舞時表情就很靈動,雖然舞臺有标準,但你都會做到水準以上,相信你拍戲時也能做到。”
戚喻還是有些懵。
周導說的話他都懂,可是又不太理解他更确切的意思。
裴雲之察覺到她的茫然,只好說:“導演的意思是,你在拍戲時表情不夠自然。”
戚喻:“哦。”
這麽說,她就懂了。
周晉走回導演椅,開拍前,他都會給他們時間進入角色。
裴雲之和戚喻在拍攝點站定,他忽然問她:“聽說你昨天身體不舒服?”
戚喻的腦海裏反複演繹即将拍攝的畫面,乍一聽到裴雲之說話,反應了幾秒,才愣愣的說:“已經沒事了,”她停頓了一下,又補充,“可能就是太緊張了。”
“嗯,”裴雲之莞爾,“別有那麽大壓力。”
他笑了,雖然很淺,但是晃了戚喻的眼,讓她瞬間生出一種錯覺:拍戲也不是什麽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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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眠的顏卿卿身體已經透支,被丢出去後身體失去平衡,重重撞在對面鄰居家的防盜門上。
防盜門忽然被從裏面打開,本來貼着門的顏卿卿受到驚吓的彈開。看着門後出現的談望,呼吸起伏,眼睛通紅。
李強沒想到對面竟住了人,個子很高,身材精瘦,眉峰淩厲、神情陰鸷,一副很不好惹的樣子,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半步,縮了縮肩膀,很慫的說:“不好意思,打擾了。”
随後瞅了一眼顏卿卿,擰眉低罵:“還不快滾?”
顏卿卿不敢反抗,扶着牆站好,慢吞吞走下樓梯。
對待顏卿卿很強硬的李強,面對談望時又是另一張面孔,點頭又哈腰的讨好。
談望瞧卻沒理他,關上門,滿腦子想到的都是剛剛那雙恐懼又委屈的,彌漫着霧氣的雙眸。
客廳角落擺着一張木制單人床,鋪着薄薄的褥子,床腳地上放着帆布旅行袋,凳子上擺着煙灰缸,還有喝剩一半的礦泉水。
這些就是房間內裏所有東西,一室一廳的房子竟顯得又空又大,他仿佛只是暫時落腳在此處,随時都可能離開。
談望掬水洗把臉,點了支煙,倚着牆吸了一口。煙燃至一半,突然認命般把煙摁滅在牆上。
他在舊街巷的長椅上看到蜷成一團的顏卿卿。
雙眼緊緊閉着,薄薄的眼皮上透着青色血管,臉色蒼白,臉頰泛着不正常的紅,鼻尖也是紅的,垂在長椅的手臂虛握成拳頭,隐約能看到被鐵絲網劃破的手掌。
衣衫單薄的躺在北方室外,沒病也能凍出病來。
談望走過去,踢了踢她放在長椅上的鞋底,而她只是皺了皺眉,沒有睜眼,很不舒服的樣子。
顏卿卿醒過來時,人已經坐在社區醫院的輸液大廳,周圍一片熙熙攘攘,手背紮着輸液管,身上蓋着一件陌生外套。
她盯着被包紮好的左手,想不起自己為何會在這裏。
“醒了。”
顏卿卿聞聲回頭,竟然看到早上那位很“兇”的鄰居,并丢給她一杯熱豆漿和兩個包子。
“咔。”周晉的聲音傳來,戚喻下意識的去看鏡頭。
周晉:“情緒不對。”
戚喻抱着豆漿和包子,不知所措,聽到周晉又說:“你到底有沒有揣摩透顏卿卿的心思?”
周晉說話直白,一旁李蔚不禁吸口氣,怕戚喻會哭出來。
周晉叫了暫停,讓戚喻找找情緒。
豆漿包子的道具已經被拿走,戚喻幹坐着,對着纏着白色繃帶的手掌發呆。情緒、情緒,怎樣是顏卿卿現在的情緒?
從拿到劇本開始她一直在想、在揣摩,她自認已經很用心了,可就是做不好,達不到導演的要求。
她也想成為顏卿卿,可她真的不是。
戚喻吸吸鼻子,心情極度沮喪。
就在這時,一張紙被遞到眼前,被兩根骨節分明的手指夾着,她順勢望過去,裴雲之不知何時在旁邊坐了下來。
“我沒哭。”戚喻說,帶着少有的倔強,聲音卻有些沙啞。
裴雲之點點頭,溫聲稱贊:“嗯,真堅強。”是沒哭,眼睛卻很紅,一股子委屈藏在裏頭。
他收回紙巾,修長手指擺弄着将它整齊疊好,又說:“周導說話直白,但是沒有惡意。”
“我知道,”戚喻說,聲音不禁低落下去,“我還是做不好。”
裴雲之不擅長安慰,他也不是來安慰她的,只能說:“你覺得,顏卿卿是什麽性格的女孩?”
戚喻想了想,不太堅定的小聲說:“敏感,自卑。”
“嗯,”裴雲之鼓勵的看着她,“還有呢?”
戚喻有了一些自信,又說:“缺乏安全感。”
裴雲之點點頭:“她從昏迷中醒來見到談望,這個只見過一面的陌生男人,不知道他有何目的,她下意識察覺到危險。”
所以顏卿卿更多的是躲避和防備,還有害怕。
聽了裴雲之這番話,戚喻才恍然大悟。
電影是按着順序播放,卻是打亂了順序拍的。他們已經拍過吻戲,現在又回過頭拍初遇,對于顏卿卿的情緒,她的确很難把控。
裴雲之:“顏卿卿的臺詞不多,她的情感只能通過表情和肢體語言來表達,對表演能力要求很高,”他頓了一下,又問她,“進組前有老師教過你表演?”
“對。”戚喻點點頭。
裴雲之:“挺好的。”
戚喻沒琢磨出這個“好”是指什麽,她不敢自作多情地認為他在誇她演的“好”,但她還是很真誠的說:“謝謝你,裴老師。”
裴雲之笑了笑,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她在他的注視下撐不過兩秒,便心跳加速、四肢僵硬,看到他招手喊來化妝師給她補妝。
“她的唇色太紅。”裴雲之對化妝師說。
戚喻怔了怔,然後抿緊唇。
上次拍吻戲時,裴雲之就發現戚喻的唇色紅,可能是天生的。如果說她哪裏最不像顏卿卿,大概就是唇色,電影中的少女總是蒼白的,而她卻更加鮮活。
化妝師姐姐彎下腰打量戚喻,笑着說:“別抿唇,我看看,唔,你唇色本來就挺紅,記得別抿嘴。”
“嗯。”戚喻乖乖仰着臉讓化妝師補妝。
“怎麽臉也這麽紅?”化妝師詫異,“你挺吃妝粉的。”
戚喻覺得臉更燙了,硬着頭皮說:“我也挺能吃飯的。”
化妝師沒想到她會這麽講,笑的更開心:“你可真可愛。”
戚喻笑笑,餘光看到裴雲之起身離開,她才緩緩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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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拍攝就順利的多。
顏卿卿回頭,竟然看到早上那個“兇神惡煞”的鄰居,肩膀不自覺的往後縮了縮,小心又防備的盯着他。
談望沒說話,只是将熱騰騰的豆漿和包子丢進她懷裏,在和她隔了一個位置的地方坐下去,看了一眼輸液袋,拿出手機玩起游戲,沒有再和她說一句話。
身上蓋着他的外套,懷裏是熱騰騰的豆漿,顏卿卿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從社區醫院出來,顏卿卿将外套還給談望,他卻沒接,迎着太陽眯起眼睛說:“穿着吧。”
顏卿卿堅持的搖頭:“不用了,謝謝。”
談望瞧着比自己矮了許多的少女,仿佛風一吹就能倒下的單薄身板,接過她遞來外套,卻沒穿,而是抖着衣領抻平,對她說:“伸胳膊。”
顏卿卿聽話的伸出胳膊,任由他幫自己将外套穿好,又把她掖進衣領的頭發拿出來,拉上拉鏈,将人包裹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
她像只布娃娃般被他擺弄着,貓一樣的眼睛直直看着他,眼底是清澈的純真,長睫毛一扇,帶着旋兒一般,但凡猶豫幾秒鐘就能陷進去。
談望挪開視線,冷聲道:“回家。”
裴雲之和戚喻沿着內部道路一前一後的走着,中間隔着兩米距離。鏡頭追随着他們,從各個角度拍攝。
戚喻穿着寬大的外套,袖子很長,勉強露出一點指尖,暖和極了。她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大着膽子打量着裴雲之。
他很高,背脊的肌肉線條非常漂亮,結實不誇張,短袖下手臂凸起的血管更添性感。
她記得去年年底著名社交平臺發起投票:娛樂圈身材最好的男神評選,裴雲之斷層Top1,吊打一群流量小鮮肉。
裴雲之按着劇本繼續演,怕她跟丢似的,走幾步就會回頭看看她。從褲袋裏拿出一盒煙,猶豫幾秒,又放了回去。
可戚喻已經忘了劇本上關于自己的部分該如何演繹,只是遵從于本能,偷偷打量着他,又在他看過來時,匆匆躲開的視線。
鼻子往外套裏縮了縮,聞到幹淨的洗衣粉香味,混着淡淡的煙草味道,忍不住多吸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