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的事

車子再次緩緩啓動,直到在京大北門停下,靳逸琛和岑聲聲誰都沒有再開口說什麽。

岑聲聲無比心累,垂首解開安全帶就要下車。

“聲聲。”靳逸琛先落了鎖,開口叫住她,算是給了個臺階,“你就準備這麽走了嗎?”

岑聲聲深深嘆了口氣,疲累地側過身直視他,聲音虛浮無力,“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你還要我怎麽解釋,你如果不信我說什麽也沒有用。”

“我只是聽命于導師給他送一份合同簽字,也是為了讓他今晚能将合同給我才不得已跟過來,我也不清楚他為什麽幫我,但我很确定,我什麽都沒有做,他也沒有向我索求任何。”

“甚至,因為你的前女友幹的好事,我現在還沒有拿到合同,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靳逸琛終究還是理虧更多。

“聲聲,我們都退一步,不鬧了行嗎?”他手伸過來握住岑聲聲冰涼的小手,“後天就十六號了,你的生日到了,我們到時候好好的吃一頓飯,我好好陪你過生日好嗎?”

那股子委屈的勁兒就在一瞬間,岑聲聲剛壓下去的眼淚又要湧出來了。

發生了這麽多事,她也很想相信靳逸琛是真的有把自己規劃進未來的說辭。

他們的身份懸殊,家境之差天塹鴻溝,原本只是勇敢地想跳進這熔爐與他熱烈的愛一場,不求結果,不計後果。

既然終究不會有結果,或許現在這樣也很好了,她應該滿足的。

“好。”岑聲聲紅着眼看着靳逸琛,聲音沙沙的,“我們講和。”

就最後再騙自己一次吧。

像她勇敢的選擇靳逸琛一樣,無畏地相信他,賭他或許還是對自己有幾分真心在。

靳逸琛終于也心情舒暢了些,勾唇笑了聲,将人再次攬進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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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關于周時慕的話題該結束了,但是讓岑聲聲下車前,他還是忍不住再次強調一遍。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些事情在脫離他的掌控,偏離它原本的軌跡。

“聽我的話,離周時慕越遠越好,他從來不是大善人,也不可能無端發善心,他做什麽都是有目的性的,一定是想要得到些什麽。”

“聲聲,你玩不過他的,惹惱了他到時候我都不一定能護得住你。”

岑聲聲悶悶地嗯了聲,總之她本來也沒有想要招惹他。

靳逸琛的車子沒多做停留,等她下了車就很快駛離,空蕩蕩的校園門口,岑聲聲垂首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她的合同還不知道在哪裏。

手機裏就有下午林哲輝給的周時慕的電話號碼,她應該立刻撥過去,但在此之前她得想到辦法,如何讓一個向來衆星捧月、難得一次大發善心卻被人拂了好意的大少爺,寬宏大量地原諒不識擡舉的自己。

撥過去要怎麽解釋,周時慕明明是幫自己撐腰,她卻在關鍵時候擅自逃跑的事。

這種關鍵時候掉鏈子的破事,不說周時慕了,就落在她頭上她也得生氣。

或許她剛才真的不應該沖動離開,但正如靳逸琛一直跟她強調的那樣,她當然也清楚的知道,周時慕不是她能夠招架的人。

有些東西,她受不起。

正猶豫不決之下,手機微信連續震動着進來了好幾條消息。

岑聲聲垂頭喪氣地點開,很意外地看到是林哲輝給她發來的消息。

一連好幾張圖片,正是她這會兒心心念念的合同電子掃描版。

緊跟着圖片的是一條語音消息。

對這會兒正一籌莫展的她而言,這簡直就是天降餡餅了。

岑聲聲不可置信地點到最後的語音條,将手機聽筒附到耳邊,直到聽到林哲輝熟悉的語調,才覺得世界真實了些。

“聲聲,老大說這是你要的合同電子版圖片,紙質版本的話會讓公司行政同城閃送寄給你,你給我留一個地址和聯系方式,我周一給行政。”

“哦對了,另外老大說掃描的匆忙,沒仔細檢查,如果你還有別的問題和需求之類的,加他微信跟他直接聯系就行,他電話號碼你有,我下午發你了。”

謝天謝地,她正不知道該怎麽辦呢,兩難的問題就這麽順利的解決了,她甚至都不用專門再去取一趟,快遞就能解決麻煩。

岑聲聲心裏堵着的大石頭啪一聲碎一地,她抖着手連忙給林哲輝發了句感謝的話。

停下腳步仔細翻了翻幾張圖片,周時慕果然不是謙虛,确實掃描的匆忙,邊角、光線之類的處理确實需要矯正,只是她不可能真的加微信再去跟他反複溝通細節,這些她回去PS一下,雖然麻煩,但同樣能解決問題。

晚上那麽不識好歹地逃離,當然不是因為不忍心看秦柚姍那群人難堪。

她從來不是什麽聖母白蓮花,有人替她撐腰為難秦柚姍那群人,她真的沒有爽到嗎?

怎麽可能呢?她明明腦內興奮到飛起好嗎?

狐假虎威的誘惑力簡直讓她上瘾,只是她同樣清醒的知道自己和周時慕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也知道承他的情不是毫無代價的。

他撐腰的分量過于沉重,就像靳逸琛說的那樣,那是個權利博弈決定對錯的世界,連他們那些人都無法招架,她這樣一個底層小市民,又如何有資格承受得住。

天下永遠沒有免費的午餐,而她很清楚自己沒有什麽能和周時慕等價交換的東西,換句話說,她受不起周時慕這麽大的禮,她也相當有自知之明,明白周時慕不管要什麽東西她都給不起。

她心裏清楚,出于禮貌而言,她應該至少給周時慕發一條感謝的短信。

但她不會這樣做,他們的接觸最好就到這裏就可以了。

她最好同他再無交集。

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宿舍,一進門便看到許悅迎和孫瑤都在收拾行李箱了,岑聲聲腦子還沒完全清醒,昏昏沉沉地發問,“你們準備要去哪啊?”

孫瑤一屁股癱坐在行李箱邊上的空地板上,看她像個新新人類,“收拾收拾準備回家啊,不是要放假了嗎?就等下周一年末組會開完我們就可以溜了啊!”

她搖着頭啧了啧嘴,“聲聲啊,你真的是活的越來越無欲無求了啊,連放假回家這種頭等大事你都不放在心上了嗎?”

岑聲聲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她真的忘了這件事了。

主觀故意的忘了。

她已經沒有家了,就算着急回去也不知道能往哪裏去。

來不及矯情細想其他,先抓緊時間把那幾張合同的圖片精修,然後卡着時間點登錄系統,将圖片上傳上去。

終于完成任務,她匆匆洗漱,渾渾噩噩地爬上床,睡的昏天黑地。

這夜漫長,她似乎做了個很真實的夢。

如果要信命的話,估計大師在批到她的命格時,都得皺着眉止不住的搖頭。

岑聲聲大概是那種最不想被歡迎來到這個世界的孩子了。

畢竟沒有誰願意是降生的同時,就失去了母親。

岑山是她的親生父親,但一天沒養過她,岑聲聲是外婆一口米糊一口奶粉養大的,稍稍大些記事後,岑山偶爾會來看她,給她買些玩具零食,但從來沒有主動提出過帶她回家。

後來上幼兒園後,岑聲聲常常看到別的小朋友的爸爸媽媽來接他們回家,而她只有一個外婆。漸漸地她開始羨慕,也會跟外婆哭鬧,問外婆為什麽爸爸還不來看她,為什麽爸爸從來不接她回家。

外婆總是安慰她,岑山其實很愛她,只是爸爸他不懂得表達。

後來再大些,岑聲聲開慧後,也終于能分得清什麽是真的愛她,什麽是不懂表達時,大概也接受了岑山對她可能确實是沒有多少親情可言這個事實。

但她也學會了理解。

聽說父母一直很相愛,所以這些年岑父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一直怪罪她,畢竟确實是因為她的到來jsg才讓他失去了妻子。

那些年,岑聲聲甚至一度活在這樣的愧疚裏,一直為岑父找理由開脫,他不是在逃避責任,他不是不喜歡自己,他只是很愛媽媽,所以對自己有怨怼。

後來長大後才意識到這想法有多可笑,外婆愛女之心又如何會比他少半分。

這樣自我安慰的謊言在她八歲那年徹底幻滅。

岑山再婚了,他續娶的妻子小他快十歲,婚後沒到一年便給岑山生了個兒子,一家人其樂融融,岑山漸漸地連偶爾來看看她都做不到了。

他也會給新生兒沖奶粉、換尿布,會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滿屋子跑,也會接送兒子上下學,幫他拎小書包。

這些,都是岑聲聲只有在逢年過節的時候被允許上門時無意窺探的小事兒。

原來他什麽都會,也什麽都願意做。

只是不願意為她做罷了。

情緒不穩定的青春期裏,岑聲聲捂着被子哭過無數次後,終于心平氣和地接受了岑山就是不愛她,沒有難言之隐也沒有合理理由的這個事實。

但除此之外她好像并沒有比別人缺什麽。

年紀小不懂事的時候可能還有過羨慕的情緒,随着年歲漸長,她的心智成熟了許多,內心也随之更加強大了起來,與她相依為伴的外婆給了她這世界上最無私的愛,她精神世界很是充盈,從不是缺愛的貧瘠小孩。

後來她從南城來到京北讀研,外婆便是一個人住。

舅舅舅媽不止一次讓她搬去同住,但外婆一直不同意,岑聲聲知道,外婆是擔心搬去和舅舅舅媽一起住之後,自己回家就沒那麽方便了。

可外婆年紀也越來越大,岑聲聲擔心外婆一個人在家總歸不太安全,也多次勸外婆搬去舅舅家,這樣也好有個照應,可外婆一直很固執,就是不願意搬。

去年四月份左右,外婆突然摔了一跤,萬幸沒有傷筋動骨,只是突然開始視力下降,越來越看不清楚畫面。

舅舅舅媽帶着外婆去醫院做了詳細檢查,診斷結果是腦內腫瘤壓迫視神經,考慮到外婆的年紀,南城那邊的醫生建議外婆直接來京北的軍總附院,全國的權威,手術也更穩妥些。

醫療資源向來緊張,尤其是在京北,在最好的醫院,一號難求。

知道外婆的事後,岑聲聲一度情緒崩潰,淩晨排隊等挂號,拿着外婆的病歷咨詢權威專家的意見。

專家的态度相對樂觀,但外婆的手術,排期得等至少半年以上,可老人的狀況很難定論,畢竟意外總會發生。醫生也只是對她的處境表示同情,但也不能保證具體的時間。

那天中午,京北的天氣是真的好啊,明媚的陽光透過挑空的拱形玻璃照進來,把軍總附院的一層觀光大廳曬的暖洋洋的。

岑聲聲走在人潮裏,陽光毫不吝啬地落到她的臉上,岑聲聲卻只覺得前路一片黑暗。

大廳中央的二層臺階上,擺着一架白色的歐式鋼琴,頭發花白的老爺爺穿着燕尾服,垂首彈一曲最經典的曲目,《致愛麗絲》。

悠揚婉轉的鋼琴音潺潺送入耳中,岑聲聲堅持着走幾步靠到一旁的側牆,終于忍不住捂着臉蹲了下去,止不住的崩潰大哭。

這是外婆教她的第一首鋼琴曲。

那天,同樣還有個穿着考究西裝的年輕男人,緩緩彎下腰向她遞出一方紙巾,溫柔地問她,“小姑娘,別哭了,要不要跟我說說出什麽事了,或許我能幫到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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