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白劍鞘,銀白劍柄,銀白的劍穗,覆有淡淡一層銀光。一看便知絕非凡物。

“這是主子的佩劍。”野雀兒嘟着嘴郁悶道:“主子讓我交托你去辦一件事。”

季肖握拳,努力把猙獰的左手縮進袖子裏,顫着聲問:“什麽事?”

“……喂,你真的打算站在主子這邊?”野雀兒忽然擡頭,水靈靈的大眼睛直朝着他,“那些可都是你的同族哦,你明白這代表了什麽嗎?你要幫助主子,就必須與同族相殘。”

季肖臉色發白,但還是很老實地道:“我還沒下決定。”

聞言,野雀兒氣壞成敗道:“優柔寡斷!你還算個男人嗎!”

“我是狐貍。”季肖糾正她。

“難道你還會是母狐貍嗎!哎!主子他為什麽要……”野雀兒生氣起來真的活像只麻雀,又蹦跳又跺腳的,偏生她無法違背主人的命令,最後還是咬着牙把劍遞了出去,沒好氣地道:“……這是主子的佩劍,是此次陣法最關鍵的一環,為了發動陣法需要一系列繁瑣而複雜的布置,我抽身不開。而現在,劍上還欠缺一樣最重要的東西。”

季肖見她面露忐忑,也不發問,只等她說完。

野雀兒不再看他的臉,只小聲道:“狐妖的血。”

季肖卻意外的淡定:“白嬰要我的血?”

“才不是呢!只是一點點狐妖血是不夠的,必須要……要很多。”野雀兒難以啓齒,纖纖玉手用力握了握劍身,才努力繼續說下去:“……至少,也要殺死一只狐妖,吸取它身上所有的狐血。”

“……”

野雀兒趕緊補上一句:“如果不願意,你就說出來,這事我可以辦好。”

季肖沉默一會,卻不置可否,只問:“為什麽會把這事交給我?”

“我怎麽知道,那是主子的吩咐,我還想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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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如果我拿了這把劍跑了,這陣法會變成什麽樣?”

“……”這回輪到野雀兒沉默,但她很快再次擡起頭來,對他實誠道:“如果你跑了,這個陣法就撐不到子夜,主子醒不過來,我們都将命喪于此。而你,肯定會成為狐族的英雄,狐族子子孫孫必将歌頌你狐肖的名字千百萬年。”

季肖一怔,才慢慢道:“我還不姓狐……”

野雀兒冷冷一笑:“若你能助狐族除去銀霄仙君,還擔心過不了那小小的成狐禮?就算你要當黑狐族的族長,恐怕也是手到拈來。”

季肖吃了一驚:“銀霄仙君到底是什麽人物?”

“笨狐貍再怎麽孤陋寡聞,也該聽過華明靈君這個仙號吧?”野雀兒空出一手,挽起黏在臉上的濕發,小聲道:“我家主子,便是華明靈君唯一的弟子。”

季肖震驚得久久說不出話來。

“……可、可是,銀霄這個仙號……我真的從來沒有聽說過。”

“那是因為主子他……總之,他比較特殊。”野雀兒欲言又止,姣好可愛的面容也糾結起來,最後竟有些惱羞成怒了:“爽快給我一句話!你到底去還是不去!?”

“你們能信得過我嗎?……我說到底,也還是黑狐族。”季肖仍是難以置信。

野雀兒嘟哝道:“主子說信,我也只能信。”

“可是不是很奇怪嗎?”季肖終于按捺不住,把心中的疑惑一股腦兒全部說了出來:“既然一開始就明知我上山是要來害他,為什麽要放我進屋?既然狐族大舉進犯,為何還要把我留在身邊?……既然那把劍那麽重要,又為什麽要交給我?為什麽?”

“我只能告訴你一點……”野雀兒雖有不耐煩,但還是認真道:“主子他從不輕易信人。”

“……什麽?”

“你知道仙人岙的人為何那麽懼怕主子嗎?試想象一下,山頂住着一位仙游在外的當朝太師,名滿天下,但離他最近的村子裏,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真名。”野雀兒一步步朝季肖走去,邊繼續說下去:“而最讓他們懼怕的是,多年來,‘每一位白先生’都是一樣的容貌,一樣的年紀。”

季肖沉吟道:“長生不老……”

“仙人當然長生不老,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但對那些村民來說,卻是讓人毛骨悚然的事實。不過主子從不打算辯解,甚至不打算跟那幫人打交道。……我不知道主子是什麽想法,但我知道,主子對你很滿意。因為他甚至在第一次見面,就把真名告訴了你。”

“滿意什麽?”

野雀兒沒好氣道:“我哪兒知道?說不定就是滿意你夠笨吧。”

“可是這也太離譜了。對他來說,我有什麽值得他信任嗎?”

野雀兒煩道:“我哪兒知道!你到底去還是不去?”

“……”季肖沉默少頃,最終還是接過那把銀劍,木讷地點了點頭:“……我去。”

銀霄仙君(六)半妖

雖然答應了野雀兒,季肖卻沒打算去殺害同族。

接下銀劍,一來是為了拖延時間去了解一下情況,二來是為了遠離白嬰與野雀兒。

因人狐混血,寄宿驚人怪力的左手此刻正蠢蠢欲動,暴動的力量幾乎就要覆滅他所有的理智。因此在妖雨傾盆的巧歆居,他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唯恐下一瞬間,他發狂的左手就會撕裂野雀兒嬌小的身軀。

據野雀兒所說,銀色光幕乃是一道壁障,沒有主人允許,隔絕一切出入。不過若帶着銀劍,便能安然走出陣外。只要殺死一只狐妖,即可完全喚醒白嬰,并啓動整個陣法。

季肖當然不打算看族群慘遭屠殺,但也不希望白嬰命喪黃泉。

他就是這樣一只——優柔寡斷的狐貍。

“…………”

離開巧歆居後,季肖立即化回狐型,把銀劍穩穩背在身後,在山林間不住飛躍。離白嬰越遠,雨勢便越小,壓力也跟着減弱,當蠢蠢欲動的左手完全恢複為普通的狐貍爪子時,季肖已經來到了接近光幕邊緣的位置。它及時停下腳步,小心翼翼地藏進樹叢之中,才樹叢間穿梭,緩慢地靠近。

等黑狐貍看清陣外的狀況,吓得它倒吸了一口涼氣。

在光幕外,竟有無數雙鮮紅的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盯着陣法之內。

從氣味上來看,幕外可不光是黑狐一族,就連天南地北遍布大陸的各路狐族也齊聚一堂,殺氣與妖氣混為一片,濃郁得泛起團團肉眼可見的黑霧。盡管有銀色壁障隔去部分狂氣,卻仍是叫季肖的左手又一次發疼,難以呼吸。

季肖的隐匿看來毫無意義。它還沒靠近幕邊,已有一只老态龍鐘的大黑狐坐在那裏等着了。

先是一愣,季肖還是恭敬地低下頭,兩只黑耳朵乖巧地折到腦後:“……大長老……”

“嗯。”長老黑狐抖了抖胡須,雙目眯成一線赤色,“阿肖,我已經聽阿雙說過了。真沒想到,你居然真的騙過了那白銀霄啊。”

季肖沒有擡頭,只反問:“騙?”

“既然你如今仍能留在這陣法之內,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

季肖靜默不語。狐雙的彙報絕不可能如此,哪怕狐雙真的有那麽好心,可自己上山多日,與白嬰關系頗佳,甚至在布陣時把它劃入陣內,這暗示已是明顯之極。長老會這麽說,意在給它個機會。如果現在轉身回巧歆居解開陣法或殺死白嬰,便能将功抵過,過往不究。

在來之前,季肖就知道肯定會是這樣的局面。

今夜若不能讓白嬰亡,便會是千萬狐族的末日。仙者天生便克制所有妖族,雖然現下還不知究竟是什麽束縛了白嬰的力量,可等他轉醒過來,想必會有無數狐族在今夜煙消雲散。

而季肖身為一只狐妖,該選擇哪邊,答案該是明确的。

——可它卻下不了手。

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現在想來,它一直從白嬰身上嗅到與自己相似的味道,讓它不知所措,同時有所眷戀。而白嬰也待它十分特殊,明明打從一開始,他就心如明鏡,洞悉一切。自己的謊言沒有一個像樣,也沒有一個……起效。可是他卻始終都沒有對自己下殺手,甚至不曾起過殺意。

季肖實在想不通這一切的緣由。

小黑狐尖尖的長嘴巴幾乎都要垂到濕潤的泥地上去了,它閉上眼,思索良久,才沉聲問道:“大長老,這是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狐族要這麽勞師動衆……”

長老狐貍擡起一只爪子,捋了捋脖頸上略長的黑毛:“阿肖,你可知那白銀霄究竟是什麽來歷?”

白銀霄。這是長老第二次如此稱呼白嬰。若銀霄真是白嬰的仙號,妖族絕不可能以這樣的口氣叫出這個名字。季肖疑惑地擡起頭,等待長老進一步的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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