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對聯盟來說,這是個嚴冬。

首都星連番的舊案重見天日,亡者歸來督促着生者難安。

白鹽作為主要的責任人,在諸多星際代表前摘下了從入主八部那天起就戴着的眼鏡。時隔多年,許多人都忘了他鏡片後本來的樣子。

廢物八部暗藏着寒光凜凜的第一軍校的武器,在場的人都看他,也都有些不敢看他。

白鹽說話前看了一眼首席的大統領和外長,他欠身示意。

星際間的實時通訊會有延時,傳在各星代表屏幕上的白鹽克制到了極點,他的手自然下垂落在身側,眼睛也微微垂着落在斜下方的陰影處,聲音平靜無波。

他将自身極度抽離在外,可揭開的每一樁舊事都和自己息息相關。他經歷過,心頭泣血,此刻卻把血扼在喉頭,不肯透露半點。

“獨立軍出走前爆炸的總實驗室,死去的平民、學生、研究人員、軍人。”

“困在躍遷通道,再沒出現的第一軍校的學生。”

“受命清理實驗室的A班學生,集體死亡。”

白鹽面無表情,語速始終維持在發言最優的狀态。

“失蹤的海棠相關者,被監禁十二年的研究人員,認定事故的普通工作人員,不斷消失的底層Omega……”

他停下來,環顧四周:“諸位,這些不是秘密。在太陽光下建立的聯盟,以榮耀、自由和獨立揭開了新的時代,而獨立……早就不複存在了。”

沒有人想到,白鹽會用這樣決然的态度在這個時機提起那個衆所周知的秘密。

是誰下的命令?

是事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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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海棠不可以?

大統領在中途閉上了眼睛,全程一言不發,任何人從他臉上都窺不出外露的情緒。

當驚濤駭浪拍過正迅速在星際傳播的訊息,當所有人從最初的震驚中冷靜下來、利益重歸頭腦時,他睜開了眼,沒有看白鹽,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說什麽。

希爾說:“查吧。”

當各星代表陸續退出通訊頻道後,中央的人齊齊陷入了沉默。

始作俑者白鹽雙手交握,不像他平時正襟危坐的樣子,松弛地靠在椅背上。

在白鹽提出的衆多問題裏,一部長樊俊也是身處旋渦中心的人物,他率先發難:“白部長真是厲害,您再三和我們一部的正常工作争鋒,如今一手轉移視線,倒将火引到一部身上了。”

他說:“看來白部長新得美人,倒忘了自己屁股坐在哪邊了。”

白鹽搖頭輕笑:“樊部長,我為聯盟效力多年,個中龃龉不提。我只問一句,這些年你做過噩夢嗎?”

他起身整好自己的外套,徑直往門外走去,将要跨出時又回頭:“如果沒有做過噩夢的話,希望那位躲在暗處的人可以記住我的臉,我,就是噩夢。”

會議過後,曾經在死亡名單上出現過的人又出現在世人眼前,獨立軍憤然出走的餘波在十幾年後終于悄然登陸。

首先調查的就是海棠事件。

海棠并不是秘密的地下實驗,獨立軍在三大軍團中本就以科研為重,當年聯盟幾乎所有的尖端技術都出自于獨立軍散布在首都星的各個實驗室。

事情的悄然變化是從海棠進入人類實驗後開始的,第一軍校和獨立軍向來有技術和人才往來,首先接納了第一批植入海棠的Omega學生。

這是第一軍校最特殊的一批學生,除Omega身份外,學制也縮短至兩年。

白鹽和席來正好是他們的下一屆學生,入校伊始,所有的基礎課程是由這個班的學生對接的。

但在一年後,完成實習返回首都星的他們,在未接通知的情況下,躍遷通道離奇關閉。

16個小時後,躍遷通道恢複正常,但是這些學生再也沒有出現。

這是海棠事件中最早失去生命的人。

在接下來的一年,海棠被直接叫停,所有相關實驗室都停止了研發進程。

這一年更像是山雨将來前最後一點飄搖的安寧。

吳譽将所有的數據交給白意城,倫恩深谙沉默背後正在醞釀的禍事。

海棠的數據就此轉為兩份,一部分進入圖書館深不見底的資料庫,另一部分停留在原位,積年累月被各式人體實驗覆蓋了原本的模樣。

暴雨終至,在意外的掩蓋下,海棠徹底消失。

當年的命令還保留在八部的系統裏,白鹽慷慨地将每一道刻滿了“陰差陽錯”的命令打包送去了調查組。

為表公平,調查組是由事務大臣牽頭,外長聯系其他星代表組成的。

在這個時節,首都星風聲鶴唳,邊遠星球也并不安分,許多地方出現了大範圍的騷動事件。

對于聯盟中央政府的質疑一時達到了幾百年的頂峰。

白鹽自從達成壯舉後就沒有露面,整個冬天不是在白宅,就是在圖書館那邊。如果不看他每天關注的消息,可能會以為白部長已經退休了。

白部長每天除了關注調查事件的進展外,剩下的心思全落到了獨立要塞。

席來自從被送回獨立要塞就失去了消息,吳譽鬼精,生生吊得白鹽一顆心不上不下。

他沒有生命危險是白鹽還等在首都星的底線,但他現在如何,恢複了多少,始終處于未知狀态。

焦心的白部長甚至翻出了飛行器的內置錄像,循環播放了幾萬次,如果不是現在錄像技術更新,否則錄像文件早就崩潰了。

相比于白鹽被架在火上炙烤的心,席來卻陷進了一場美夢。他回到了還在孤兒院的時候,獨立軍每個月會有醫生來檢查孩子們的身體情況。

他和吳譽就是在那時遇到的。

整個少年時期更是浪漫的,席來體內有海棠,天性散漫的Omega再不受任何枷鎖的限制。他能登山,能去邊緣星球探險,甚至刷了吳譽的身份卡跑去廢星“度假”。

吳譽親手把他捉回了首都星,向他指了一條明路——去第一軍校。

他在夢裏将人生重走了一遍,所有的過往明暗像展開的卷軸。他好像忘卻了自己的過往一樣,對展露出來的任何過去都深感新奇。

但這個美夢還有缺憾,他盤腿坐在和吳譽的家中,對着熟悉的房間,思考到底少了些什麽。

好像應該有一張他剛進軍校的照片,有他心愛的浣熊擺件,和他自小喜歡收集的玩偶們。

成年後的席來不見了。

夢中又切換了場景,他站在一棟老式別墅前,門邊的信箱有他的名字,他的古董小汽車也停在門外。

席來試探着推門進去,樓梯上站着一個人,臉龐隐藏在黑暗裏。

他慢慢地接近那個人,夢裏的光線随着他們之間距離的縮小逐漸轉亮。

差最後幾步時,那個人向下走了幾級,星目劍眉,卻又蘊藏了世上最溫暖的笑意。

——白鹽。

席來這個人的清醒從來都是瞬間完成的,他幾乎是立刻從醫療艙裏坐了起來,邊走邊命令房間裏待命的機器人準備好外出的衣服。

在換衣服時他頓了頓,試探着聯系了吳譽的個人終端。

吳譽的聲音懶洋洋的:“我以為你不會想起我呢。”

席來本就是極灑脫的人,他笑着說:“老師,你既然回來了,所有的事容後在說。”他以為自己會害羞,但接下來的話像打了腹稿一樣,理直氣壯且流暢:“你有什麽激發發情期的藥嗎?”

吳譽幾乎被他梗死,沒好氣說:“海棠對你的信息素已經不限制了,等一會兒發情期就自己來了!”

“好。”席來向他抛了個飛吻,“不用給我留門了!”

由于最近局勢不穩,蒙德将軍特意在白宅安排了兩個衛兵。

中午衛兵正在當值,二樓的傳送臺突然出現了一個男人,男人看到他們愣了愣,随即問:“白部長呢?”

其中一個衛兵對照了任務對象,确定這是席來,敬了個禮答:“白部長接到任務,不久前離開了。”

席來:“通知白部長,讓他回家。”

這是要讓白部長違背聯盟命令?兩個衛兵對視一眼,又問:“請問是以什麽理由呢?”

席來摸了摸下巴,笑着說:“就說他的Omega發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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