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海棠地圖上消失的光點意味着這個星球再也沒有海棠的存在,也就是說,之前組成光點的那些人,在短暫的十幾分鐘裏被決定了生死。

即使此刻的廢星依然像往日一樣維持着混亂的安寧,但在遙遠的首都星,一定發生了什麽讓畢維斯決定提起屠刀的事情。

隔着屏幕,席來不自覺地撫上了自己的左臂。海棠自他的身體摘除已經很久了,但他偶爾還是能感覺到海棠似乎仍在皮膚下默默地運轉。

他調出白鹽發回的那方手帕,靜靜思考,事務大臣到底想說什麽?

十幾年前海棠實驗被中止已經确定是一個陰謀,畢維斯看出了海棠的關鍵,他想獨占海棠滿足私欲,成功了。

十幾年後,席來高調地重返聯盟,掀起了蒙在海棠之上的假象,調查結果将要公開時,倫恩毀了以諾,也成功了。

事到如今,聯盟不複存在,海棠仍是人人畏而遠之的危險花瓣。

吳譽不知什麽時候趕走了指揮室的所有人,沉默地站在席來身後,他看着席來,席來盯着屏幕裏的手帕。

他們都在思考,過了良久,吳譽開口說:“我一直為你驕傲,但你走的比我想得要遠更多。”

“老師,現在不是煽情的時候。”席來頭也不回,“實驗室那邊有進展嗎?”

拜偉大的天才吳譽所賜,畢維斯的星艦都搭載了不可破的監測系統,所有人都不敢貿然打開任何非公開通訊頻道,消息無法傳遞,在這個年代,大家活生生地變成了“睜眼瞎”。

吳譽搖頭:“監測系統的工作方式太直接,就是粗暴地單向突破護盾系統,沒辦法附任何病毒數據上去。”

席來緩慢地吐了一口氣,他雙手交握,轉身看着吳譽:“破除海棠控制的……”

他還沒說完,吳譽微笑搖頭:“無解。”

席來皺起眉頭:“你每次說自己天才,是認真的嗎?”

吳譽:“現在不是質疑我的時候,外邊肯定發生了什麽,是等,還是去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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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句看熱鬧,好像剛剛憑空死掉的那數萬個人類光點只是一口吐出的煙。

但這确實是迫在眉睫的問題,到底是等,還是去探一探?

席來不由自主地摩挲着手裏的鑰匙,他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後,果斷将鑰匙塞回了口袋。

眼尖的吳譽已經發現了他的小動作,且毫不留情地揭開了真相:“這是咱們家的鑰匙?”

席來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咱們家十幾年前就燒得精光了,你失憶了?”

吳譽往後一靠,自然地續上了之前的話題:“我知道你想,但永遠都不會問,所以我來告訴你……你可以用最大的惡意揣測我和倫恩,從我們選擇和畢維斯虛與委蛇開始,從本質來說,我們已經變成了和他一樣的人。”

席來垂下了眼,他确實想問,海棠因為在畢維斯手裏才是錯誤,還是其本身就是惡。

這個問題太危險,但吳譽就這樣說了出來,甚至更直白。

吳譽說:“你其實也知道答案,無論曾經如何,一步走錯,事物的本質發生變化,就再也無法挽回了。我只能向你保證曾經,你的曾經,我們的曾經,是真的,那不是惡。”

席來沒說話,他的手指在指揮臺上輕輕敲了幾下,思路重新扯回了遙遠的首都星。

畢維斯雖然野心蓬勃,但對外一直維持着溫和有禮的形象,這種印象比白鹽最近微笑部長的綽號不知親民了幾億倍,讓外長大動肝火屠殺無辜……

沒來由的,席來的心急促地跳了幾下。

首都星上的人也是一樣,心跳加速,對突生的變故極其茫然。

事務大臣突然發難,但也被護衛隊瞬間控制在了原地。

而畢維斯的副官變成了撿屍官,神色自然,兩人還有過一次短暫的交流。

本應是亂到極點的場合,眼下反而是讓人毛骨悚然的井然有序。

蒙德在護衛隊的保護下很快退到了艦庫,留守在星艦上的人發現了他們的接近,迅速地将一隊人傳送上了星艦。

逐漸有炮火聲從外邊傳來,蒙德平緩了幾秒呼吸:“我們走,和白鹽會和。”

奧格星的艦群離開首都星時,方才沉默的艦庫爆發出巨大的轟鳴聲,或龐大或狹小的星艦被火舌吞沒,首都星的躍遷通道齊齊關閉,驚慌的代表們被圈養在了流血現場。

和蒙德同時離開的還有幾艘貌不驚人的星艦,在躍遷通道關閉前堪堪出現在了首都星外的第一個躍遷點。

自海棠地圖出現異狀後,白鹽就令全員在商議好的坐标點待命,發現全速接近的熟悉的艦群後松了一口氣:“準備捕撈。”

捕撈索已經垂了下去,只見蒙德的星艦似乎被什麽攔住了去路,生生地停下了。

黑暗中,在獨立軍和蒙德的艦群之間,不知什麽時候伏了一批海棠艦,此時正閃爍着對蒙德形成了合圍之勢。

白鹽表情未變,一掌拍下,将指揮艦的艦載機全都放了出去。

之前衆人達成了統一意見,畢維斯的橄榄枝要接,但要虛虛實實的接。

阿諾和席來在後方做虛沒人反對,但由誰親自去首都星做實,确定的過程着實費了一番功夫。

崔西不夠格,蒙德是奧格星的一把手風險太大,說來說去,白鹽其實是最合适的人選。他既有身份在那兒,也有能力。

如果今天是白鹽去首都星,他們壓根就不需要在躍遷點埋伏下這批接應的人。

但席來不松口,他願意出人出力費更多的功夫保障蒙德的安全,只是強硬地拒絕由白鹽做奧格星的代表赴約。

最終雙方彼此妥協:白鹽沒有親自去首都星,但人也還在離首都星最近的地方。

崔西不忿,蒙德是他的靠山。在他眼裏,席來這麽安排,是将蒙德推入虎口,一招走錯,他就能将奧格星也納入囊中了。

但蒙德沉思片刻,竟同意了。他和席來向來不對頭,眼下卻有一點心有靈犀的痛快。

奧格星的內裏是自由軍團,蒙德無疑是那個精神領袖,他在近百年的人生裏将自己活成了自由軍團的活招牌,他是自由無畏灑脫的,也理應堂堂正正地親自赴約。

再往自由軍團的靈魂裏深挖一下,在戰争開始的時候,除了虛無的精神依托,人們也需要一個強權立在前方。

白鹽無疑是那個強權。

自由軍團多數的資源來自白鹽,他用金錢滋養了自由軍團富庶的軍備。

在奧格星剛獨立風雨飄搖時,他又走在所有人的前方,用血給自由軍團踩出了一條新的道路。

如果說蒙德是人們向前一步時仰望的領袖,那麽白鹽就是彷徨時始終不變的後盾。

就像此時,蒙德已經深陷海棠艦的圍攻,倉促撐起的能量罩照亮了這片狹小的星域,但奧格星的星艦始終沒有亂了陣型,裏外呼應,在突如其來的攻勢下完整地保存了全部實力。

他沒有下令開火,艦群始終處于消極防護的狀态。

炮火被能量罩抵銷,不斷爆出桔綠色的光芒,海棠艦是黑色的外圍,這些光芒是中間的過渡,屬于奧格星的藍色能量被圍困在中央。

艦載機在更外圍的地方不斷變換着陣型,不時有艦載機因損壞率過高掉出陣型,像飛蛾撲火一樣,源源不斷。

埃羅自認為是一個合格的副官,他揣摩過席來派自己過來的用意,白鹽帶的是獨立軍的人,雙方戰術理念不合是肯定的,他滿意地将自己定位成了戰時潤滑劑。

潤滑劑看着白鹽不停試圖突破艦群的命令,這無疑是以卵擊石,他忍不住開口道:“要不強行突破?”

白鹽搖頭:“暫時不用,他們的星艦上活人不多,是遠程操控對接起來的艦群,再等一會兒。”

埃羅從軍也有近十年,第一次體會到長官耐心解釋的溫柔,他感覺自己的心也被潤滑了,悄悄後退了一步,不再言語。

白鹽的一會兒也就是五六分鐘,艦載機又變換了幾次不同的方位後,乖順地重新編隊停在了原地。

獨立軍的指揮艦打出了第一炮,與此同時,龐大的指揮艦原地消失。

海棠艦的躲避也及時,維持着對接狀态拉遠了星艦間的距離。

他們對獨立軍的短時躍遷技術早有防備,星艦的部署兩兩相依,進可發揮大于三的功效,退也能随時斷開對接,獨立應戰。

不過他們沒想到的是……

指揮艦幾乎和炮火同時抵達了海棠艦的外圍,仔細看二者只是略微錯開了一瞬。

白鹽的定位無比精準,他快準狠地将指揮艦插入了距離過遠的海棠艦群裏,在能量炮将要爆炸時,巨大的能量罩撐了起來。

無法兼容的能量罩相互摩擦,但指揮艦的體量在那兒,毫不留情地将黑色的海棠艦推得更遠。

也就是幾秒的功夫,白鹽有條不紊地操控着指揮艦突破了外圍。

埃羅抿了抿唇,他決定推翻自己之前的想法,他哪裏是潤滑劑,他就是白部長身後的人形立牌,只要表演乖巧聽話就可以了。

白鹽在短短幾秒展現出的作戰思維,幾乎和席來一樣,看似魯莽浪費,其實每一步都算得精确,結果當然也和料想中的一樣。

白鹽打開了通訊頻道:“将軍,開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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