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白鹽冷淡的聲音很快在空間站響了起來,他們已經抵達了海棠總端的位置。
吳譽提供的情報顯示,海棠總端的真面目應該是幾個拼裝在一起的廢棄空間站,像樂高玩具一樣,只是拼插的樣貌不太美觀。
從先鋒隊傳回的視頻來看,确實很不美觀。
巨大的廢棄空間站最大利用了端口,橫七豎八相互亂插,一眼看去像是空間站的群啪現場,還是多核心式,絕對讓人找不出中心在哪兒。
席來眯着眼睛打量半天,語氣沒多大熱度“嗯”了一聲。
等前線視頻關了,他又向等在另一邊的蒙德哼了一聲:“你繼續說。”
陳歡謹慎地立在房間的最角落,白鹽威脅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席來就已經開始亂來了。
某種叫做破罐子破摔的情緒擊中了陳歡,他耷拉着眼皮,餘光捕捉到身旁的小兵,正是那會兒傳信的那位。
陳歡心思剛活泛了點兒,還沒開口,就被遠處的席來捕捉到了細微的動作。
席來頭都不用擡就知道陳歡哪裏要出氣,他食指指門,簡明扼要:“出去說。”
小兵不明所以被拉着站在門外,眨了眨眼睛,以手捂嘴小聲說:“白部長不是讓我們……讓你看着席團長嗎?咱們……你怎麽拉我出來了?”
陳歡狐疑地瞄了眼小兵的軍銜,明明是個沒眼力見的新兵蛋子,撇清關系時倒是反應快。他翻了個白眼:“大人物的事,咱們就裝不知道。”
小兵:“可是我站這兒還能聽到……”
他明白陳歡話裏的意思,作恍然大悟狀,順便給嘴巴拉上了拉鏈。
席來正說到強行登陸新首都星,他眼神沒落處,正好和門縫裏偷看的陳歡對上了眼。
席團長嘴裏喊打喊殺,眼裏卻像溫柔鄉,四溢的溫柔幾乎立刻擊斃了陳歡,他想起什麽,又擡手向陳歡招了招:“樂樂,進來。”
陳歡圓潤地滾了進去,不知先捂嘴還是先捂眼,呆在原地等主心骨二號的吩咐。
蒙德為人粗犷,帶兵卻細膩,一聽強行登陸連說了幾十個不行,大嗓門在小房間裏四處亂竄:“不行!你以為搶灘登陸呢?只要畢維斯像你說的那樣,只是個數據複制品,那麽新聯盟的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
席來都想為他的措辭鼓掌了:“我還不知道将軍您是個吳下阿蒙呢,話說得文藝,道理太糙了。這不就是搶灘麽,衆人眼看着畢維斯死了又活,你不心動是因為你聰明,那些傻人……”
他搖頭又嘆氣:“和畢維斯作對就算了,和一幫傻子作對,倒不如從開始就不給他們傻的機會。”
阿諾在旁邊聽了許久,他不比蒙德和席來,榮耀軍團幾乎被毀,他就是個逃到廢星又被打發到奧格星的難民,說話做事比原來又謹慎了好幾番。
難民砸吧出點席來的意圖,舉手道:“我認為可行。”
席來在白鹽面前是個人,在其他人面前是個王八蛋,他一擡下巴,示意阿諾有屁快放。
阿諾早把關乎臉面的榮耀忘了,沖着席來的下巴開始說:“那幫傻子……”
這不是他說話的風格,純粹是被席來影響了,他磕巴了一下,重新說:“外界不明真相的人只看到複活看不到背後的問題,給他們科普也早過了最佳時機,不如從源頭就掐滅這種可能性,我們搶灘,就是去做科普官方,只要我們成功了,歷史書怎麽寫……”
阿諾謹慎,他看看旁邊的蒙德,又掂量掂量屏幕背後的席來,話音短暫的停了一下,他若無其事的繼續說:“……怎麽說,還不是看白部長的意思?”
一句話讨好了兩個人。
陳歡“噗嗤”笑了一聲,又趕緊端正态度,神情嚴肅地向阿諾豎了個大拇指。
阿諾受之坦然,眼睛都不眨一下繼續說:“我們現在不是在搶地盤,而是在搶人心。那幫傻子從前要靠聯盟領路,現在聯盟倒閉了,又靠畢維斯。如果畢維斯這種複制品都可以的話,那麽獨立軍和奧格星強強聯手,自然也可以。”
舊聯盟有三大軍團,名字起得好,各軍團的軍人無形間都給自己安排了人設。
現在舊聯盟不複存在,軍團人設好像也随之崩塌了。
阿諾自自然然地跟着席來叫其他人類“那幫傻子”,又自自然然無師自通學會了拍馬屁,還覺得自己是榮耀軍團僅存的風骨。
風骨發揮了一通拍馬屁精神,覺得自己表現不錯,給陳歡回了一個大拇指。
席來被吹捧已經有快十年了,任何溢美之詞砸他頭上都不會激起一點漣漪,他點點頭,召喚陳歡:“把海棠抽一點出來。”
他和蒙德繼續扯皮,在白鹽下一次聯系時“自然”地露出左臂展露海棠拆遷工作,眉頭緊皺,腦子裏跑的都是罵蒙德的話。
白鹽率領的先鋒隊已經從死角突入了組裝空間站,目前沒有遇到任何武裝,監測系統也沒有顯示有人類活動的跡象,仿佛這裏是海棠曾有、廢棄總端一樣。
情形詭異,他的注意力都在任務進程上,分出的一點神經只接收到了表象,沒工夫細究。
第一次陳歡還會緊張,差點就要使出嘴炮攻擊。
第二次他已經十分坦然了。
視頻關閉的一瞬,席來抽回左臂,确認和先鋒隊的聯系已經斷開,他做賊并不心虛地說:“将軍快做決斷吧,我們白部長如果運氣好,再走二十米發現總端,等他出來,我就力保史書上只留他的名字了。”
“放你娘的屁,你以為我是想占功績?”蒙德面對席來總是容易丢掉不多的修養,他氣得胡子想起飛,“不能讓我的士兵送死。”
“你放心,獨立軍的命比起你們自由軍團,只貴不賤。”
只貴不賤的獨立軍抵抗廢星外的攻擊者已經三十小時有餘,各式飛行器的殘骸幾乎可繞廢星好幾圈了,真正出現在戰場的活人還沒有露面。
就在一小時前,裴鳴接到命令,開開心心将指揮權交給吳譽,帶了多半活人走地下通道離開了廢星。
等到蒙德點頭,裴鳴帶領的那支隊伍距離新首都星已經只剩下二十分鐘的航程了。
奧格星的隊伍本就駐紮在距離最近的躍遷點附近,最高指揮官蒙德剛剛發布了部署命令,肉眼就看到屬于獨立軍的黑色星艦大批而至,關了麥連罵了十幾句才壓下心頭的火氣。
席來人在空間站守着,“**”卻攀附在潛行的幾條線上,海棠拆了一半還在他手臂上半死不活趴着放風,他的心思這才分了一點給自己。
“樂樂,檢查一下孩子。”
陳歡只有作為一位純粹的醫生時才敢吹胡子瞪眼,他拿着終端重步踏過來,冷哼一聲:“我以為你忘了肚子裏還有孩子。”
個人終端溫柔的光順着席來身體的曲線滑了一圈,數據分析很快跳上頁面,陳歡看了眼,一聲不吭又退回牆邊。
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沒事,席來重新扣上襯衫,盯着聯系白鹽的通訊頻道發起了呆。
新首都星有蒙德也有裴鳴,蒙德老家夥或許不中用,裴鳴卻是獨立軍除了席來外的另一顆殺星,要革畢維斯的這條命,有他在席來放心。
獨立要塞是吳譽坐鎮,雖說這人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前科,好歹眼下還沒有再犯的跡象,席來也不擔心。
他的心四處安好,只碰上海棠總端就要被燙得發疼了。
白鹽幾次傳來的視頻通訊都是一片漆黑,只過了幾個小時,席來就開始想念這人潛在黑暗裏的溫度了。
前路似明未明,占領新首都星可以向所有人宣告強勢地位,但不能保證白鹽的行動完全順利。
畢維斯的海棠複制品也許可以被小觑,可他本人布置的海棠總端,不到最後一步,沒人猜得出結局。
海棠總端就在這七個形狀各異的空間站裏,掃描回的地圖清晰地顯示着幾個空間站各自的區域。
席來的手指随意地在幾個區域裏點來點去,嘴裏念着點兵點将的詞,只希望下一秒白鹽就能找到總端。
時間沒過多久,大約二十分鐘左右,白鹽和吳譽的通訊同時到了。
席來頓時覺得自己的心像條短褲,褲腰朝下,褲腿被左右兩只夾子高高挂在了晾衣繩上。
他倒也沒有手忙腳亂,正常地接通了兩只夾子的通訊。
吳譽還好,臉色并不十分差:“總端有數據波動,恐怕出事了。”
白鹽也還是那張雕像臉,這種情況下還讓席來分出心思在心裏誇了他一聲好看,“所有終端都接到了倒計時提醒。”
兩只夾子傳來的消息一個比一個差,但他們都很好地保持住了夾子的面貌。
這就是世界上我最親近的兩個人,席來面無表情地想。
他選擇回答白鹽來回答吳譽:“什麽倒計時?”
白鹽:“海棠開始自動殺人了,所有接入海棠的人,都在死亡名單裏。”
這不是最壞的情況,席來低頭看了眼手臂上尚未完全拆除的海棠,接着問:“還有什麽?”
白鹽的聲音突然有些沙啞,他清了清嗓子,有些艱難地說:“有兩個生命數據……”
席來:“我,還有一個是誰?”
白鹽:“吳譽。”
吳譽在另一端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笑着說:“真是畢維斯老狗,殺了我們能暫時阻止死亡名單的運作嗎?”
白鹽點頭:“我想是。”
席來跟着笑了:“我拒絕,雙重死亡名單,我選随機那個。”
吳譽接着他的話說道:“還不到我走向死亡的時候,我也多等一會兒。”
終端上的時間以分鐘為單位,只剩下二十七分鐘。
找到總端,下線總端,救我的Omega和他的老師,白鹽“哦”了一聲,把倒計時拖出了終端。
他笑了一下,雕像外殼頓時有了融化的趨勢,他向視頻外的席來抛了一個飛吻——作為白部長來說有些不端莊。
向來不知道端莊是什麽的席團長飛快地回了一個吻回去,眉眼傳波——
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