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戾氣

孫阿姨直奔着兒科去了, 鐘虞就坐在走廊上耐心地等。此時走廊椅子上坐着好幾個病人等着檢查,她一個人默默坐在輪椅上, 低頭翻看手機相冊裏的照片。

忽然有腳步聲由遠及近, “姐。”

鐘虞冷不防聽見這一聲根本沒意識到是在叫自己,直到那人又接着喊了一聲。她才後知後覺地擡起頭, 還有些茫然。

迎面走過來一男一女, 女生看上去年紀也不大, 而那個男生身姿挺拔地站在一旁,見她看過去似乎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姐,你拆完石膏啦?”面前的少女笑嘻嘻地問她,一臉關切。

“嗯。”鐘虞不冷不熱地點了點頭。

她認出這是自己這個世界中的妹妹鐘菡,不過她們兩個人卻沒有什麽血緣關系, 鐘菡的母親和她的父親是各自離異後一同重組了家庭。

而這個鐘菡……從小到大就是個**“學人精”。不僅模仿自己的房間布置、穿衣打扮和舉手投足, 甚至連喜好也要相同。

父親鐘業買給自己的裙子玩具她一定會想辦法得到一份一樣的,而且聽說她從小堅持跳舞後就堅持着也要學芭蕾。直到鐘虞考上最好的舞蹈學院而鐘菡落榜只去了一所二流舞蹈院校,這種如影随形的複刻似乎才收斂一些。

不過……

鐘虞看着鐘菡旁邊的男生, 這是和自己同系同班的楚竭, 按理來說鐘菡和楚竭根本不會有交集,但他們現在卻一起來醫院探望。

而且不止楚竭, 和她同級同系的不少人都和鐘菡關系熟稔。

在鐘虞看來, 這個鐘菡就是一塊甩不開的狗皮膏藥。

“你的腳恢複得怎麽樣了?”楚竭上前一步, 擡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自從你受傷, 學校裏大家都見不到你, 也不知道你到底好沒好。所以今天鐘菡說你在醫院拆石膏,我們就一起過來了。”

她仰着臉露出一個純粹的笑臉,“已經好多了,謝謝你來看我。”

“姐你這麽客氣幹什麽,”鐘菡趕在楚竭前說道,“你們都是同學嘛,而且學校離這裏也不算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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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鐘虞似笑非笑,“你今天又跑到我學校去了?”

鐘菡臉色一僵,半開玩笑道:“怎麽啦,不能去嗎?”

“既然這麽喜歡柏城舞院,當初就應該考過來啊。”鐘虞一臉‘真誠’,仿佛是在真心實意地遺憾和建議。

鐘菡臉色紅白交替,她要是能考上柏舞怎麽可能不去?鐘虞就是故意羞辱她,明知道自己是沒考上,現在卻當着楚竭的面說。

一旁的楚竭有點在狀況外,他目光在面對面的兩姐妹身上轉了轉,然後薅了薅頭發,默默上前坐到鐘虞旁邊的椅子上。

“那個,”他整理了一下語言,好像很不安,“你的腿……真的沒可能再跳女主角嗎?”

鐘虞彎腰,微微掀起一點裙擺,露出右腳和一截光滑白皙的小腿。

“恐怕不行了,”她搖搖頭,嘆氣,“而且我這麽久都沒練習,就算當替補都不可能。”

“就算不能跳,你也可以看我們練習。”楚竭忙道,“這支舞是早就編好的,九月份的時候你也練習了那麽多遍了,現在旁觀也算溫習。而且……而且……萬一年底彙演的時候你完全恢複又能跳了呢?”

鐘虞看着身急得耳朵都微紅的少年,忽然起了點逗弄的心思,她驀地盈盈一笑,“你就這麽希望我跳女主角呀?”

楚竭啞然,臉頓時紅了起來,不敢再看少女明亮的眼睛,“……在我心裏,你才是最适合女主角的那個人。”

他跳的是男主角的戲份,當時得知她是領舞時高興得一夜沒有睡好,可是她卻摔傷了腳,他又擔心又沮喪。

聞言,鐘虞被少年青澀的情愫弄得心裏軟了軟,也被他的可愛弄得有些好笑,正要開口說什麽,卻看見幾步外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逆着光,她看不清臉,但她知道那是誰。

鐘虞心裏竟然騰起一種被抓包的心虛尴尬。

“看來是沒把我這個醫生的話放在心上?”謝斯珩走近,身上的白大褂已經換下來了,取而代之的是深色高領與黑色長大衣,像是換了一個人。

“謝醫生下班了?”她幹笑。

“嗯。”

氣氛僵硬一瞬,鐘菡臉上神色變換,忽然道:“原來醫生不準你跳舞?姐,那你還是專心在家裏養傷吧,只不過是一次彙演而已,你不要太記挂了。”

“省舞團會來選拔,怎麽可能只是一次彙演而已?”楚竭有些不滿。

鐘菡一愣,接着漲紅了臉,“楚竭,你……”

“省舞團?”男人忽然出聲。

鐘虞擡頭看謝斯珩,有點不解,“怎麽了?”

謝斯珩神色平和,笑了笑,“沒什麽。”說完他垂眸,掩去眼底的一絲厭惡。

“我推你出去轉轉吧,這裏面味道不太好聞。”楚竭起身,鐘虞沒反對,他就推着輪椅往外走。

鐘菡和謝斯珩跟在後面。

“你是我姐的主治醫生嗎?”

“嗯。”

“她以後還能不能跳舞呀?會不會有什麽後遺症?”

鐘虞聞言回過頭,卻沒料到跟鐘菡說着話的謝斯珩在看自己。後者微微一笑,“只要不違反醫囑就不會。”

她讨好地笑嘻嘻望着他,假裝跟楚竭說的那些話從來沒發生過。

額頭上蓬松的劉海松散地垂着,顯得她笑眼裏像淌了蜜一樣的甜,格外柔軟動人。

謝斯珩手放進大衣口袋,看着眼前那雙狡黠的杏眼,無意識地輕輕摩挲着指腹。

一踏出醫院大門溫度就驟然降了下來。現在是十一月份,柏城又是北方,其實已經很冷了,但鐘虞為了方便拆石膏穿的是條呢子長裙和大衣,右腿是光着的,只有左腿上套着一條半截過膝襪。

風一吹,所有寒氣都從她裙子裏灌了進去,鐘虞打了個哆嗦,忍不住在心裏暗罵系統。

“冷?”謝斯珩忽然走到她身側。

鐘虞本身并不是示弱的性格,條件反射就要說“不冷”,但一想到自己還要攻略這個男人,立刻撇了撇嘴,頗為可憐地仰起頭,“冷。”

話音剛落,男人就脫下了身上的大衣蓋在她身上。大衣對她來說很長,這麽一蓋能從上半身直接蓋到腿。

清冽幹淨的氣味和溫熱頓時緊緊包圍住她。鐘虞忍不住又往大衣裏縮了縮,只露出一雙眼睛望着他。

這個攻略對象似乎溫柔又體貼,應該更容易拿下吧?

對待不同的男人要用不同的方法。時嘉白冷淡不易接近,她就要主動引誘,雖然面對謝斯珩時也不能讓自己處于被動,但一個19歲的小姑娘并不适合故作成熟性感,利用自己那份青澀和病人的身份“示弱”就夠了。

少女依賴地縮在男人寬大的衣服下,就像一只索取庇護的兔子。謝斯珩眸色暗了暗,卻被不動聲色地掩飾過去。

楚竭暗自懊惱自己疏忽了這一點,也錯失了良機,于是忙說:“這樣不好吧,萬一謝醫生你感冒了怎麽辦?”

“沒關系,我車就停在那邊,很近。”

鐘菡心跳得飛快。

這個外貌格外出衆的醫生跟鐘虞是什麽關系?居然會這麽溫柔地脫下自己的衣服給她……

不過應該只是醫生對病患的關切而已吧?

男人身材比預想的要結實,僅剩的那件高領毛衣顯得他肩寬腰窄,格外有力量。鐘菡偷偷打量,越看臉越熱。

“小虞!”面容俊朗的高大男人忽然從遠處疾步走了過來,衆人都是一愣。

鐘虞看着來人幹巴巴地喊:“……哥?”

今天是什麽日子?怎麽一下子冒出來這麽多重要角色?

周原安遠遠地就看見自己妹妹身邊圍着兩個男人,腿上還蓋着一件大衣,那大衣明顯是個男人穿的!

“怎麽回事?這麽熱鬧?”

鐘虞看着他明顯不太樂意地掃了一眼衆人,目光裏帶着敵意,就像一只護崽的母雞。

周原安是她母親再嫁後男方的兒子,雖然母親病逝了,但他們一直有聯系和往來,他一直對“自己”照顧有加,關系很好,不是親生勝似親生。

“哥,這位是我的主治醫生,那是我同學。”她坐起身,把臉露出來,“你怎麽來了?”

“昨天不是說來接你?”周原安挑眉。

鐘虞一噎,目光一轉撒謊道:“我忘了。”

“這都能忘……怎麽這麽不懂事?別人把衣服脫給你凍感冒了怎麽辦?”說着,周原安把她身上的大衣拿起來朝謝斯珩遞過去,“謝謝你了,小虞的傷你也費心了。”

語氣裏卻聽不出什麽謝意。

謝斯珩接過沒有穿,而是搭在手臂上,“我是醫生,這是份內的職責。”

份內職責?難道脫外套也是?周原安心裏冷哼一聲,轉頭利落地脫下自己的大衣劈頭蓋臉把輪椅上的小姑娘蓋住,然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那個手還牢牢抓着自己妹妹輪椅的少年,“我來吧?”

楚竭窘迫地退後兩步,周原安毫不客氣地上前。

“謝醫生,你快回你車上吧,別感冒了。”鐘虞手忙腳亂地從大衣裏鑽出腦袋,朝幾步外的男人道。

“先操心好自己吧,大冷天的光着個腿。”周原安沒好氣,推着輪椅就走。

鐘虞扶着輪椅扶手往後探頭揮了揮手,卻被他一把按了回去。

謝斯珩站在原地,仿佛察覺不到冷。

“謝醫生,你別介意。”鐘菡忍不住湊過去小聲道,“周大哥他就是這樣,有時候說話比較直。”

眼前仿佛還是少女那一雙故作可憐卻格外狡黠妩媚的眼睛,卻被不識趣的人給打斷了畫面。

謝斯珩眼底透出一分戾氣,他壓下不耐,低頭慢吞吞勾起唇角,溫和地笑着道:“沒關系,我沒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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