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謝謝你能來看我。”鐘虞趴在副駕車窗上, 朝站在幾步外的楚竭笑了笑。

楚竭目光有點局促地避開,很快又轉回來和她對視。他摸了摸鼻尖, 笑着輕咳一聲, “……沒什麽。”

鐘虞大衣領子被人抓住往後拉了拉,“坐好, 我開着空調呢, 窗戶還關不關了?”

“不等孫姨了嗎?”

“我讓她陪她家裏人去了。我帶你去吃飯。”

她看一眼升起的車窗有些無奈, “我總要和同學道個別吧?而且別人來看我我連謝謝都還沒說呢。”

“現在才來探望你,早幹什麽去了。”

周原安冷哼一聲,反手從後座提起一大包東西放在鐘虞腿上,“來的路上随便買的,你先墊着肚子。”

鐘虞打開袋子粗略看一眼, 從餅幹蛋糕甜點奶茶到零食汽水一應俱全, 各種香甜的味道一起鑽進鼻子裏。她手都伸進去了,卻突然想起芭蕾舞者嚴苛的體重體型标準,于是又縮了回來。

“怎麽不吃?不喜歡?”周原安皺眉。

“不是, 是不能吃。雖然是養傷期間, 但也要盡量一點都不能胖。”

她一邊說,心裏一邊湧上來莫名的滋味。

在現實中她是獨生女, 雖然家境優渥, 但是父母各自忙于生意很少能顧及到她, 所以這二十多年來鐘虞能體會到的溫情很少很少。

她也幻想過自己有個哥哥, 但顯然這是不可能實現的, 她也沒對任何人說過。卻沒想到在這個虛拟的世界滿足了自己一個願望。

這種被在意被關心的感覺很陌生, 但也讓人上瘾。

“瘦的像竹竿一樣,風一吹就跑了。”周原安揶揄,接着又盯着路況狀似無意地問,“你跟那個主治醫生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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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主治醫生,當然不陌生。”

“是嗎,你覺得他怎麽樣?”

“挺好的啊,很專業。”

“那麽年輕,看着就不靠譜。”周原安稍微放了心,想了想,又說,“我再問問柏城有沒有什麽更好的醫生,放心,保證讓你的腿恢複如初。”

大概因為有原記憶,所以鐘虞對周原安這個人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一路上氣氛都格外融洽和輕松。

兩人一起吃了飯,然後周原安送她回了家。

車停在樓下,他抱她下來放在輪椅上,“我之前說讓你搬出來,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鐘虞若有所思,佯裝猶豫道:“我再想想吧。”

“有什麽可猶豫的,”周原安目光閃了閃,“等你搬出來如果找不到滿意的房子,可以先住在我那裏。”

住在他那裏?鐘虞失笑。經過今天在醫院門口的事,她還擔心他會影響自己攻略謝斯珩呢,又怎麽會跟他住在一起,那樣豈不是難上加難。

鐘家是兩層的小洋樓,跟周原安道了晚安後,鐘虞慢悠悠推着輪椅到門口。

很快門開了,露出一張假惺惺的笑臉,“小虞回來啦?”

“路姨。”她打了個招呼就繼續往裏。

“石膏都拆了,怎麽還坐着輪椅呢,難不成還沒好嗎?”路秋跟在後面,沒有伸手幫着推一把的打算,“诶,要不還是下來走吧,把輪椅放在門口。今天家政剛來打掃過,別又把地板弄髒了。”

“拐杖還沒拿回來,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啊。”鐘虞懶洋洋地往一樓客房去。

她腿受傷後為了避免上下樓不便,暫時住到了一樓。

“護工呢?”

“孫姨家裏人生病了,今天給她放了假。”

“那你這樣也不方便,萬一一會想走動怎麽辦,不如讓小軒來扶你吧。”說着路秋就揚聲朝二樓喊,“小軒!下樓來扶你姐姐!”

鐘虞動作一頓。

小軒是路秋和她爸生的孩子,現在才9歲,正是淘氣的時候,平時看個電視都坐不安穩,而且一直以來鐘軒就明裏暗裏表現出對她這個“姐姐”的抗拒和厭惡,路秋卻讓他來扶自己走路?

到時候她要是摔了跤,路秋一句“小孩子嘛”就能把責任推卸得一幹二淨。

話音剛落,鐘軒就像個炮彈一樣從二樓沖了下來,跑到樓梯口還不剎車,手裏舉着飛機模型就朝樓梯口的鐘虞直直沖了過來,嘴裏還喊着:“飛機開炮!”

路秋沒提醒,就站在一邊笑吟吟地看着。

鐘虞心裏厭煩,控制着輪椅側了個方向,于是鐘軒徑直地沖上來重重撞到了輪椅的扶手和輪子上。

鐘軒是鐘業的老來子,所以被養的格外嬌慣,一身肉胖乎乎的,這麽撞過來沖勁并不小。但輪椅上有剎車器,所以只是稍微往後沖了一點。

鐘軒就沒這麽幸運了,他被這力道弄得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一秒後張嘴大哭了起來。

“小軒!”路秋驚慌失措地沖過去把他抱在懷裏。

鐘虞似笑非笑待地在一旁,冷眼看着路秋焦急地掀起鐘軒的衣服檢查。

“疼!疼!我要打死她!”哭聲震耳欲聾,“打死她!都怪她!她故意的!”

路秋氣急敗壞轉過身,“小虞,你——”

“路姨,這可是他自己撞過來的,跟我有什麽關系?但凡你幫一把而不是站在旁邊看着,他都不會撞在我的輪椅上。”

“你就眼睜睜看他這麽沖過來,都不知道避一避?”

“到底是你們兩條腿反應快,還是我的輪椅?”

路秋被這哭聲弄得心疼不已,根本壓不住怒火,冷笑,“你伶牙俐齒,我說不過你!我只知道你沒有個做姐姐的樣子。”

“你這個後媽倒是做得有模有樣。”鐘虞笑了笑,氣定神閑。

“你!”

路秋怎麽可能聽不出這句話裏的諷刺,她憋紅了臉,忍了又忍,懷裏的鐘軒還不依不饒地哭,她只能先哄道:“乖,別哭了,你不哭媽就給你零花錢。”

她不能先動手,到時候鐘業回家了她吹枕頭風總行吧?

鐘虞懶得再聽下去,轉了方向就要繼續回房間去,鐘軒卻突然抓起飛機模型往她身上砸,她條件反射擡起手臂去擋。

好在天氣冷穿的厚,她回來也沒來得及脫外套,這樣一下也并不疼。但這并不代表她願意忍。

鐘虞抄起茶幾上已經涼了的茶水,劈頭蓋臉地潑了鐘軒一臉一頭。

哭聲戛然而止。

“鐘虞!”路秋瞪大眼,“你怎麽敢潑你弟弟!”

“看他哭得滿臉通紅,給他降降溫。”

“你不怕我告訴你爸?!”

“我要是怕,就不會這麽做了。”說完,鐘虞不再理會他們母子,徑直回了房間。

一個虛拟世界罷了,鐘業算她哪門子的爸。

回房後,她忽然注意到桌上一個斜挎的大包。拆開看了看,裏面是她的練功服還有幹淨的毛巾。這應該是受傷那天從學校拿回來的。

鐘虞正要把包合上,忽然察覺不對勁。

練功服都在,那舞鞋呢?

她略回想一下,腦海中浮現出舞院某個清潔工局促道歉的畫面:“不好意思啊,我看那雙舞鞋随便被扔在走廊上以為是不要的,所以就給扔了。”

扔了?一個在舞院負責打掃的老校工,怎麽可能随便扔掉學生的舞鞋?

這一點實在有點可疑,但是她接收到的記憶裏卻找不出更多值得懷疑的線索了。鐘虞覺得,或許自己應該去學校看看。萬一自己受傷這件事真的有什麽蹊跷呢?

做了決定後,鐘虞拿着換洗衣物小心翼翼地扶着牆單腳跳進了浴室。但無論她再怎麽小心,洗完出來的時候還是猛地腳下一滑。

落地時她本能地側了一下身子,避開了自己的右腳。

“都怪你。”腳倒是沒傷着,虛驚一場,但她忍不住遷怒系統。

下一秒,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幾步外。

鐘虞坐在地上,目光慢慢一路往上,最後對上一雙深灰色的眼睛。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的下颌與鼻梁的線條格外明晰,雙眼也格外深邃。

“快扶我一下。”

系統沒有動。

鐘虞這才反應過來,郁結地嘆了口氣,“你說你連個實體都沒有多不方便啊,我想讓你扶我一把你都做不到。”

她一點點磨蹭着站起來,最後跳了幾步撲倒在床上,“我想好要許什麽願了。”

“什麽?”他問。

鐘虞翻過身,“讓我的腿加速好起來,縮短痊愈的周期。”

“如你所願,主人。”

男人眼瞳裏一片淡漠,說完後退兩步,消失了。

鐘虞盯着系統消失的位置發了會呆,接着忽然坐起身,在手機通訊錄裏翻找。翻到字母“x”時果然看到“謝醫生”三個字。

她用微信搜索號碼,然後申請添加好友。

左等右等,請求終于被通過。

【謝醫生?】

她飛快發送消息過去。

【謝醫生,我洗澡的時候摔倒了,右腳好像扭了一下。】

等了一兩分鐘,男人回她:【有沒有痛感或者紅腫。】

鐘虞咬着下唇暗笑:【有一點疼……但是我也不知道腫沒腫。謝醫生你等一下,我拍給你看。】

鐘虞回到浴室,打開暖光燈又把水撒到右腳上,然後挑了個最好的角度拍了一張。照片上她露了一段小腿,暖燈照射下皮膚雪白細膩,水珠滾動在上面劃出水痕。

她看了看覺得滿意,然後才發了過去。

這回他回得倒是很快。

【休息等痛感消失。】

然後又是一句:【明天可以來檢查。】

鐘虞盯着這兩句話看了會,幹脆直接打了電話過去。好一會電話才接通,謝斯珩卻沒說話,她輕輕“喂”了一聲,“謝醫生?”

“…嗯?”男人聲音有點啞,磁性的聲線中像帶着細微的電流。

鐘虞語氣無辜又一本正經,“照片上看不出什麽異常嗎?雖然不是太疼,但總覺得不太放心……”

“嗯。”他頓了頓,“如果不放心可以來檢查。”

“那謝醫生,明天我就來找你啦。”

十幾公裏外,男人正站在落地窗前,鼻梁上沒再架着那副金邊眼鏡。

柔軟雀躍的嗓音鑽進耳中,他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與缭亂的霓虹,英俊的一張臉被映照得詭谲晦暗。

謝斯珩忽然勾起唇角,嗓音是與臉上神情截然不同的溫和:

“你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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