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也愛你
整整持續了好幾個小時的手術需要他注意力高度集中, 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會覺得疲倦。
當時他從手術室出來換衣服洗手消毒, 無意中擡頭看向鏡子的時候, 鏡子裏的人臉被頭頂冷光照的蒼白,一雙眼裏死氣沉沉。
她還在家裏等他。
——只有想到這個, 他臉色才像活人一樣慢慢有了生氣。
他的人生就和身上這件白大褂一樣蒼白且冷冰冰, 只有她, 是染在他身上唯一的色彩,就像那天她留在他領口的唇印一樣。
謝斯珩擦幹淨手,朝鏡子裏的人扯出一抹略僵硬的笑。
然而等他匆匆趕回醫院附近的那套公寓時......
“謝先生, 您回來了?”物業的管理人員精神一振, 看樣子已經等了很久才格外疲倦,“您女朋友說沒帶鑰匙又急着進家門, 就把門鎖給......給卸了,然後又打電話給我們讓我們幫忙換上新的。”
說着管理人員的臉色有些尴尬, “我們趕來的時候門看起來就像被入室盜竊了, 還是再三确認核對過信息才......您看一下,這是換下來的門鎖,至于費用您女朋友已經付清了。”
謝斯珩僵硬地沖那人笑了笑,然後上前低頭去看放在門口的袋子。
裏面裝的是已經破爛不堪的門鎖。
他直起身, 擡手搭在新換好的門鎖上, 過了片刻轉身微微一笑,“辛苦了。”
等物業的人離開,他才打開房門進去。
整個公寓裏可想而知都找不到她的身影,他站在卧室門口低頭去輕撫還沒換掉的、被砸壞了的鎖。
謝斯珩忽然低笑一聲, 将手裏的鎖重重往地上一砸,轉身大步離開公寓,徑直到地下停車場啓動車子,一路開到柏舞,然而卻找不到人。
他不死心,轉而去了鐘家,照樣撲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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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身份證件,能去哪裏住?砸開鎖救她的那個人家裏嗎?是男人還是女人?
謝斯珩坐在車裏,只覺得額角一跳一跳地疼。
疲倦爬滿神經,他卻恍若不覺,又将車開到柏舞門口等了一夜。
她要彩排,要彙演,今天總會出現在這裏吧?
果然,被他等到了。
少女神情看起來很輕松,但是依舊保留一點小心的警惕,直覺格外靈敏地朝他看了過來。
他驅車駛入車流中,躲避她的目光。
謝斯珩覺得自己就是個卑鄙的偷窺者,見不得光,卻想把最耀眼的那一顆星星珍藏起來。
......
他眼睜睜看着她穿過人群,接着身影消失在幕布之後。
謝斯珩心猛地一緊,估計是狼狽地一路匆匆追截到後臺,那裏有無數跟她相似的身影,他一個個找過去,直到聽見一群男生語氣惋惜的議論:
“近距離看更好看了,可惜怎麽就沒把人給攔住呢。”
“她會不會根本就沒什麽急事,只是急着要擺脫咱們啊?”
聽到這裏,謝斯珩腳步一頓。
這幾個男生的聲音,他站在觀衆席的時候聽到過,此時此刻他們議論的是誰不言而喻。
她竟然真的就這麽,跑了。
被背叛、被抛下的羞恥難堪、憤怒和自嘲一瞬間湧了上來,他大腦嗡嗡作響,忍不住狠狠閉了閉眼。
謝斯珩覺得自己瘋了,他把能想到的地方挨着全部找了一遍,卻一次次地落空。
會去哪裏?!能去哪裏?!
他疲倦到極致,開車在僻靜路上時差點車頭一歪撞在花壇上,卻只是麻木地靜靜調轉車頭。
夜已經深了。
他開車回到醫院附近的公寓,一開門迎接他的只有滿室黑暗。
“砰!”
謝斯珩一揮手狠狠打落裝飾架上的那個花瓶,玉雕的裝飾品砸在地上碎片四濺,碎裂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玉珠碎開後,一個黑色的微型攝像頭骨碌碌滾到他腳邊。
他凝視着黑暗,深呼吸後緩緩開口:“別躲了,好不好?”
嗓音裏藏着微不可察的顫抖,還有乞求。
現在這間公寓裏只有他,頓時逼仄到好像難以呼吸,他又想到了很久以前那些被抛棄的、被毆打的日子。
謝斯珩忽然彎腰捂住胸口,呼吸困難似的重重喘.息。片刻後,他轉身踉跄着推門開除了公寓,門被他狠狠關上,發出沉重的悶響。
他像逃跑一樣一路狼狽驅車回到自己的公寓。
“滴”
門口的指紋鎖響了響,鎖芯一聲輕響,門打開了。
然而随着門打開縫隙的擴大,一束光線也随之傾瀉而出。
謝斯珩一怔,緊接着不敢置信地緊盯着地面的光線,下一秒猛地将門一把拉開。
客廳裏傳來甜香。
烤好的甜點的奶油與黃油香氣、還有沐浴後帶着水汽的清香,一瞬間籠罩他的感官。
裹着他浴袍和白色毛毯的少女似乎是被他發出的動靜驚醒,睡眼朦胧地撐起身。盯着他看了片刻,她眨了眨眼笑起來,“謝醫生,你回來啦,我等了你好久哦。”
像......夢。
他站在原地沒有動。
“謝醫生?”鐘虞抿了抿唇,又喊了他一聲。
她還從沒有見過謝斯珩這麽狼狽的時候。
額發淩亂地垂了下來,黑白分明的眼裏布滿紅血絲,襯衣最上面那顆風紀扣也散着,整個人疲憊又焦躁不安。
他就這麽定定地看着自己,有些失神。
“......你,”他艱澀地開口,“你回來了?”
鐘虞點頭,專注地看着他,“我回來啦。”
男人忽然推門大步走進來,手臂上搭着的大衣被他胡亂扔在地上,幾乎只是三兩步的功夫他就走到了她面前。
鐘虞甚至都來不及伸手,就被半跪在自己面前的謝斯珩抱了個滿懷。
她臉挨着男人頸窩,觸及到急促搏動的頸動脈。
“......你沒走。”他嗓音沙.啞,那種失而複得的狂喜将語調沖得支離破碎。
“我答應過你會回來的。”鐘虞窩在他懷裏一動不動,“對不起,我太心急就偷偷逃跑了。”
“我以為,”謝斯珩呼吸急促且沉重,自嘲地道,“……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忽然,他眼底浮現陰鸷的郁色,種種情緒交雜撕扯,“為什麽在臺上看見我要逃跑?為什麽不告訴我一個人偷偷回來,你是故意折磨我,對不對?”
為什麽?
鐘虞後頸被他輕輕握住,整個人像沒了骨頭,“我不想讓你帶我回那套公寓,我不想待在那裏。我想和你一起住在‘家’裏,而不是一個關寵物的籠子。”
她原本是打算直接回那套公寓的,但是臨到頭卻改了主意,她知道謝斯珩找不到自己一定會回那個公寓去找人,所以就打算先讓他撲個空。
畢竟“失而複得”的喜悅可比抓到“逃犯”的感覺好受多了。
“我剛才烤了蛋糕和餅幹,你要不要吃?”她笑着抱緊他,岔開話題。
落下來的是他灼熱的呼吸和急切的吻。
鐘虞伸手環住他的脖.頸,像安撫動物那樣溫柔地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
“我好困。”她在吻的間隙退開一點,低聲向他撒嬌。
謝斯珩最後吻了吻她的唇和眼睛,然後将她抱起來,走進卧室放進柔軟的被褥裏。
“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我一個人睡不着。”
“你睡吧,我就在旁邊陪着你。”
說着謝斯珩在床邊坐下,比起“陪”更像是“守着”她,明明臉上隐約透出倦色,眼裏卻亮光灼灼,專注地看着她。
“不要,我要你躺上來。”(蓋着被子純·狹義睡覺,審核麻煩別再想歪紅鎖了。)
他捏了捏她的手,若無其事地道:“我還沒洗澡換衣服。你先睡吧。”
“我不會再偷偷逃走的。”鐘虞鄭重地看着他,“以後我們住在一起,不管白天各自去做什麽,晚上卻都會回到這個家裏,我還可以做甜點給你吃。”
說着她笑了笑,杏眼在燈下熠熠生輝,“好不好呀?”
謝斯珩目光動了動,半晌,他起身吻在她眼睛上。
“......好,只要你不走。”
“我不走。”
男人掀開被子躺上來,側身緊緊抱住她,她往他懷裏鑽了鑽,頭靠在他胸.膛上。
鐘虞知道謝斯珩并沒有睡着,同樣的,她也清楚謝斯珩不認為自己乖乖閉眼準備睡覺了。
卧室裏很安靜,那些激烈的情緒似乎都被驅走。
漸漸的,她聽出謝斯珩的呼吸漸漸變得綿長而疲憊,染上了點點滴滴的睡意。
“別走。”他忽然半夢半醒地喃喃。
鐘虞忽然有一瞬間的不忍心,但很快她又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不走。”她輕聲回答,然後磨蹭到他頸側附在他耳邊,說悄悄話似的對他說,“謝醫生,我愛你。”
攬着她腰的手忽然收緊。
他長指緊扣住她五指,從指縫不容反抗地緊貼,十指相扣。
下一秒,有滾燙的淚落在她肩頭,他如她設想的那樣低聲回她:
“我也愛你。”
意識再一次被輕飄飄地抽離出去。
這一次鐘虞忍不住睜大眼去看,面前兩人緊緊相擁的畫面在倒退遠去時變得朦胧,耳邊也失去了所有聲音。
緊接着,她再次置身于白茫茫的一片空間裏。
“......完成了?”她深深呼出一口氣。
“完成了。”
“那,就這樣吧。”
鐘虞心裏有些複雜,她閉了閉眼,轉過頭不再去看已經成為“別人的故事”的畫面。
謝斯珩的愛是真的,但過分的偏執也是不能抹消的事實。
不過,他既然只是個虛拟的人物,那麽讓“鐘虞”不離開他、救贖他,從而讓他獲得一份圓滿應該也不是什麽壞事。
想通了,鐘虞再次舒了口氣,擡眼看向系統。
只是這一眼讓她心裏的感覺有點微妙。
她還沒忘記自己做過的那個夢,夢裏系統“取代”了謝斯珩,除了那些親密行為外,他還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裏。
“有什麽問題嗎,主人?”
“沒有。”她忙回答,接着岔開話題,“下個世界呢,是什麽?”
系統收回目光,擡起手。
“等等!”
他動作一頓,擡頭。
“這些世界都是依據什麽創造的?不能我自己選擇嗎?”
“根據現實世界的某些細節、或者你潛意識裏的某個點進行延伸。”說着,他擡手在身前劃出一條線,下一秒軌跡上浮現出數不清的光點,“主人,你可以自己選,選中的點将延伸為四維空間。”
“這不就是盲選?”
系統不置可否,“時代背景、故事脈絡和人物設定,只有在你确認世界後才會生成。”
鐘虞一噎,“那這跟你替我選有什麽區別?”
“為了避免主人你又覺得我對你隐瞞或者欺騙,”他手指一動,那些光點就全部滑落到她面前,“以後都由你自己選擇比較好。”
“你還挺記仇的嘛。”鐘虞輕哼一聲,轉而垂眼看着面前一排光點。
選哪個好呢。
她皺了皺眉,反正也不知道細節,那就随便選吧。
“別再給我一個謝斯珩這樣的攻略對象就行了。”她随口道。
“表裏不一”,弄得她防不勝防。
說完,她随手點開其中一個光點,下一秒那個光點就蔓延成了一片柔和的光暈,将她的身影吞沒。
徹底陷入眩暈和失重感前,她聽見系統低緩的嗓音落在耳畔:“主人,游戲愉快。”
意識恍惚間,耳中聽到的聲音也是模模糊糊的,仿佛被什麽東西隔擋着。
“陛下,臣以為谏議大夫言之有理,請陛下廣納後宮,綿延子嗣。”
鐘虞頓時清醒了。
她晃了晃腦袋,眨了眨眼,本能地就想擡起頭環顧四周,然而入目卻是暗色繡着紋飾的布料,看起來怎麽那麽像……古人的衣服?
與此同時,她察覺到自己是跪着的,頭也半埋着,姿态恭順。
......?
什麽情況?
“說完了?”
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語氣裏充斥着冷嘲與睥睨,聽起來像是隔着不短的距離,短短三個字落下後,四周仿佛還有空蕩的回聲。
她下意識就擡頭循聲望了過去。
那人身上外袍暗紅與墨黑相間,一手撚着一串佛珠,腿分開靠坐着,姿态輕狂且慵懶。冕冠前垂着的一串串珠玉擋住了男人大半的臉,只露出線條鋒利的下颌與薄唇。
廣袖垂落,毛裘滾邊從他寬闊肩頸一路往下,他微微一動,冕冠珠玉便輕輕碰撞。
他“呵”地冷冷掀唇笑了笑,“看來鐘卿今日格外大膽,不僅敢在朝上指責寡人,還敢擅自擡起頭來随意打量。”
鐘卿?
鐘虞來不及反應,本能地重新低下頭,茫然地盯着自己撐着地面的手背。
......這個世界是古代?
她現在該不會是在朝堂上吧?!
“系統,怎麽回事?”
“不同的世界時代背景随機,你挑中的這個世界時間線模拟在公元前。”
鐘虞忙接着問:“哪個朝代?”
“無歷史原型,基本資料已在等待傳送。”系統淡淡道,“主人,稍等。”
話音剛落,無數信息湧入腦海中。鐘虞皺了皺眉适應,還沒徹底緩過來,階上的人又開口了。
“啞巴了?”那人嗤笑,輕傲鄙薄。
她垂着頭,“臣……臣并不敢有冒犯的意思。”
起初以為說不出口的、臺詞似的滑稽句子,沒想到開口之後竟然格外順暢。
“看來果然是吓着了,”男人譏嘲道,“鐘大人本是男兒身,聲音卻有氣無力,軟得像個婦人。”
鐘虞一愣,剛才沒反應過來,她一時忘記了,忘記僞裝成男子低沉的嗓音。
剛才猜到自己身處朝堂,又被稱為“鐘卿”的時候她甚至荒謬地以為世界設定錯亂,把自己給弄成了個男人。
結果她竟然是女扮男裝!
鐘虞真的覺得頭疼,到底是有多大的膽子,才敢女扮男裝成為朝臣,還是當的最容易被帝王盯上的言官?
鐘家落戶在盈州,這一支這一代只有一對龍鳳胎兄妹。前不久長子經選拔後被委任官職,赴任前卻跌下山坡摔着了腦袋一直沒有蘇醒。期限在即,其父執意讓女兒假扮成哥哥的模樣趕往國都赴任。
這對龍鳳胎兄妹裏的“妹妹”,就是這個世界裏的“她”。
鐘虞再一回憶剛才向座上這位弈國國君谏言了什麽,頓時語塞。
——請陛下廣納後宮,綿延子嗣。
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她的攻略對象正是這位弈國國君,弈王離尤!
如果對方真的納谏充盈後宮,那她怎麽辦?
“陛下!”站在她身旁的大臣又開口道,“臣以為——”
“你是嫌你的舌頭在嘴裏待得太久了,想給它找個別的去處?”座上的人不耐煩地打斷,說完便重重拂袖站起身,佛珠在手心裏敲打,“廢話都說完了?”
立在一旁的近侍很有眼色,立刻便說:“諸位若無事啓奏,便可退朝了。”
大概是被那一番“拔舌”的威脅給吓着了,朝堂上一時鴉雀無聲。
畢竟弈王暴虐和嚴刑峻法的名聲,朝堂裏的每一個人都清清楚楚。
于是近侍蘊足氣,開口:“退朝——”
鐘虞松了口氣,她現在還沒徹底摸清狀況,也沒适應古人的一言一行,當然先避免貿然行動比較好。
就在她正要起身回到官員隊列中等弈王先離開的時候,就聽見那道男聲又在殿內響起來,涼涼的,令人後背生寒。
“鐘大人,留步。”
作者有話要說: 說給對謝醫生依舊戀戀不舍的你們:忘記一個男人的最好方法,就是愛上另一個男人。
謝醫生告一段落啦,暴君和美人的搭配來了!
注:朝代背景架空,一切官職制度細節稱呼都雜糅,只要暴君夠暴(?)夠帥,只要美人夠美就好,其他請勿考據哦~
感謝在2019-12-05 20:25:47~2019-12-06 20:18: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0965495 2個;想喝奶茶、mizi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30965495 10瓶;mizi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