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手疼

鐘虞看着擺放在自己面前的東西。

從珠釵耳墜, 再到手镯香囊,還有紅白相間的鬥篷、裙裳與繡鞋, 一應俱全, 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她心裏贊嘆一聲,俯首細細打量。

“奴婢服侍夫人更衣。”候在屏風處的宮婢輕輕開口。

鐘虞擡眼,發現是一個從沒在離尤身邊見過的婢女,看起來格外沉穩。

她點了點頭應好, 問對方:“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名隐桐。”

說話間隐桐已經走了過來,撩開她沐浴後半幹半濕的長發,然後替她再仔細整理裏衣。

折騰了好一番, 等插好最後一根細釵時鐘虞忍不住松了口氣。男子穿衣打扮已經很講究了, 女子穿戴更是繁瑣,弄得她有些昏昏欲睡。

“夫人。”隐桐示意她看鏡子裏。

鐘虞擡起眼。

畢竟是宮裏, 銅鏡打造得更為精巧,映出的人像也更加清楚。她看着鏡子裏的人,差點認不出了。

——她在這個世界一直都是男子模樣的打扮,第一次從頭到腳換了女裝。

“夫人天生麗質,無需再上妝了。”隐桐微微一笑,善意道,“夫人快出去吧,陛下已經等了許久了。”

……

聽見珠簾被撩動的聲音,離尤收緊手指,緩緩擡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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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珠簾前的人腰間曲線窈窕,細細指尖仿佛局促似地輕輕撥弄紅瑪瑙的耳墜, 雪白與血紅交相輝映。

她咬了咬唇,水霧朦胧的黑眸裏神色似羞怯又似狡黠,“……陛下。”

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頓時收束緊。

“過來。”他啞聲道。

“陛下不忙政事嗎?”

“沒什麽要緊。”他一字一句又重複一遍,“過來。”

鐘虞剛要往前邁一步,忽然一陣冷風從支起來的窗戶裏吹進來,她轉頭望出去,宮燈光暈中映出一點又一點雪花的影子。

“陛下,下雪了!”她湊到窗邊,然後回身沖他笑得格外燦爛,眉眼間都是雀躍。

離尤不覺得下個雪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但卻被美人一颦一笑勾去了注意。他索然無味地扔下手中佛珠,站起身,緩緩朝窗邊走去。

“一場雪而已。”他不動聲色道。

“這可是今年冬日裏的第一場雪。”鐘虞呼出一口氣,然後雙手合十閉上眼。

下一秒,她被突如其來的結實手臂與堅硬胸.膛牢牢禁.锢住,她吓了一跳,“配合”地低低驚叫出聲,“——陛下!”

男人身上熟悉的熏香與灼熱呼吸撲在她耳畔。他手掌包裹住她合十的雙手,鼻尖蹭過她臉頰,胸膛裏溢出一聲低笑,“在做什麽,嗯?”

“在許願。”鐘虞被癢得朝他懷裏瑟縮,“據說第一場雪時許的願望一定會成真。”

耳朵被咬了一口,她聽見男人說:“這天下有什麽事是寡人不能滿足你的?”

“陛下,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說。”

鐘虞故意吞吞吐吐,“就……”

“再不說……”他捏了捏她的腰,語帶威脅。

鐘虞怕癢,被他碰了腰立刻就伸手去推拒,離尤卻越抱越緊,呼吸急促起來。

“我說!”她臉埋在他胸.口,“……我許願,許願陛下能夠平安喜樂。”

話一出口,她明顯感覺到離尤的手一頓。

鐘虞壓下浮到唇邊的得逞笑意,“其實一想到要進宮,我本來是打算許別的願望的,譬如能一直得陛下寵愛。但最後也沒舍得把許願的機會用在這些事上面。”

說完,她沒給離尤更多反應的時間,而是臉頰暈紅地擡起頭期盼地望着他,“陛下,我們出去看雪吧?”

他斂去眼底的異樣,輕佻地撥弄她的瑪瑙耳墜,“不怕被人發現了?”

“不是有陛下在嘛,誰敢靠近,又有誰敢議論?”

少女眼底都是信任與崇拜,離尤想到她假扮鐘韞的時候的模樣,愈發和現在形成截然對比。

她就像一朵花苞,慢慢展開外面青白的葉瓣,一點點展露出內裏的鮮妍狡黠。

他揉了揉她不點而丹的唇,目光沉沉地開口:“元祿七,掌燈。”

“是。”

隐桐被元公公提醒,适時上前幫鐘虞穿上紅白鑲毛邊的鬥篷。

鐘虞提着裙擺迫不及待邁出去,走了幾步又回頭去看身後的男人,杏眸極亮,“陛下?”

離尤盯着她半晌,然後接過元公公手裏的大氅,大步朝她邁了過來。

眼看他動了步子,鐘虞忍不住挑眉笑了笑,接着轉身小跑着下了臺階。

隐桐忙提醒:“夫人小心!”

元公公提着宮燈就要追上去,披着大氅的高大身影卻一把奪過他手裏的燈,扔下一句:“不用跟。”

“元公公,咱們真不跟上去嗎?萬一……”隐桐有些不安。

元公公看着一前一後的兩道人影,忽然笑了笑,“不用。”末了又提醒,“既然這機會到了你頭上,那就盡心盡力好好侍奉。跟着這位,大概好日子就要來了。”

……

遠遠的,鐘虞就看見了雪地中只穿裏衣跪着的那道身影。

是衛英。

她裹緊衣領走過去,停在衛英身邊時輕輕笑了一聲。

“衛大人,”她不緊不慢地說道,“不擇手段追逐名利卻功虧一篑的滋味,是不是好極了?”

跪在地上的衛英僵硬地一點點擡起頭,臉上劃過恍恍惚惚的驚豔後驀地瞪大眼,“你——”

“衛大人的消息沒錯,我的确不是鐘韞。”鐘虞微微一笑,歪着頭無辜地望着他,“可你又能把我怎麽樣呢?”

“你!”衛英只覺得仿佛已經凝固的血液瞬間上湧,他面色扭曲地想說些什麽,餘光卻瞥見一道高大身影。他回過神立刻倉皇伏地,哆嗦着喊道:“陛下!求陛下恕罪!臣是被陳海容脅迫的,臣不是心甘情願要替他辦事啊!”

他又怒又怕,怒是因為國君明知鐘虞假扮鐘韞卻包庇,必然是因為鐘虞主動引.誘換取了生機。怕則是他預感自己……很可能活不過今晚。

鐘虞後退兩步站在離尤身側,輕輕攥住他袖口。

“寡人可以饒了你。”

夜幕中男人低緩的嗓音冷冷落下,鐘虞和衛英都是一愣,她轉過頭,“陛下?”

衛英則欣喜若狂,“謝陛下開恩!謝陛下開恩!”

“寡人命侍衛數三聲,若三聲之內你能跑出射程外,就饒你不死。”離尤諷笑,“如何?”

“陛下!”衛英大驚失色,“三聲之內,這如何可能——”

他聲音戛然而止,顫抖着跌坐在地上。

這哪裏是要給他生路!分明是要再折磨他一番!

“來人!”

有侍衛從暗處現身,手持一把弓箭,“陛下。”

“按照寡人說的做。”

“是。”

那侍衛退開幾十步遠,然後拉弓搭箭,蓄勢待發。

“陛下,求陛下開恩,陛下……”衛英渾身癱軟,狼狽不堪得像街邊乞讨的瘋子,“陛下,臣知錯了,臣再也不敢了,陛下饒命啊!”

離尤臉上布滿殺意,漫不經心道:“寡人給過你機會了。”

說話時,已經有另一名侍衛站在不遠處,揚聲高喊:“三!”

衛英頓時翻身撲騰幾下,連撲帶爬地朝遠去奔去。只是他在雪地裏跪了太久,兩條腿早就沒知覺了,因此剛起身就又狠狠摔倒在地。

“二!”

他絕望恐懼地大喊,臉上涕淚橫流,手腳并用。

“三!”侍衛冷笑一聲,“衛大人,時間到了。”

這短短一句話如同催命符,衛英仍沒停下,在他終于勉強站起身的那一刻,一支箭破空而來,精準無誤地刺入他心口。

“噗通”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響後,所有動靜戛然而止,一切歸于寂靜。

鐘虞早就別開了眼,但聽見這個動靜她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麽,忍不住微微瑟縮。

衛英幾次想害她,若成功了她只能喪命,所以她不同情他。但一場殺戮就發生在眼前,要說對她一點影響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怎麽,覺得傷心了?”離尤忽然扣住她下颌,迫使她看着他。

他眉眼極冷,雪花落在鬓角。

“我沒有,”她否認,“我只是,不習慣看到這種場面。”

“覺得寡人殘忍?”

鐘虞放輕了嗓音,“我沒有立場和理由站在制高點指責,況且陛下剛才應該也聽到了我對衛英說的話,我只希望他得到應有的報應,又怎麽會指責陛下殘忍?”

離尤盯着她,面色微微緩和。

“記得別用這張嘴說出什麽寡人不想聽見的話,”他握着佛珠輕輕滑過她臉頰,似笑非笑,“否則寡人就讓你說不出話來。”

衛英的屍體被拖了下去,雪繼續紛紛揚揚,很快地上便不再剩半點痕跡。

鐘虞一只手被男人溫熱幹燥的手掌緊握着,他像平時把玩佛珠那樣揉捏她的手指。

忽然,空氣中浮動起隐約的梅香。

是梅園。

“你說你是被迫扮作鐘韞。”

鐘虞沒料到他突然問起這件早該說清的事,于是老老實實回答:“當初哥哥他跌下山坡摔得昏迷不醒,父親不願官職旁落,就讓我頂替。”

“為了小小一個谏議大夫的官職,膽子倒是大得很。”離尤眯了眯眼,心裏已經動了殺意。

鐘虞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不敢再說鐘回還讓自己了結性命,這可不是她同情心泛濫——她還得入宮,不論罪人之後還是孤女,這兩種身份都對她不利。

她略一思忖,小心翼翼道:“陛下,父親是一時糊塗了,您饒了他好不好?況且入宮後,我也還需娘家作一份底氣。”

離尤側首,冷哼一聲,“你是寡人的女人,寡人才是你的底氣。”

鐘虞仰起頭,沖他盈盈一笑。

男人目光一暗。

“陛下輕一點,我的手有點疼。”她敢怒不敢言似地小聲抱怨,“不僅疼……還好酸。”

離尤腳步一頓,将身側的人一把拉入懷中,俯在她耳側惡意地輕笑,“酸?”

“陛下……”

他将她雙手反剪至身後,擡手一把捂住她半張着的唇,掌心之下只剩甕聲甕氣的嗚嗚聲,在夜幕中聽起來無助且可憐。

他再開口時語調興奮,“既然如此,這次寡人就換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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