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禮物
“是……有什麽不妥嗎?”鐘離無憂心情忐忑。他知道是捷報,但皇帝尚未過目,他也不好搶先看。
趙臻垂眸,将捷報重新遞到他手上:“國師也看看吧。”他順手拿起桌上茶杯,一飲而盡。
鐘離無憂低頭匆匆浏覽。少頃,他擡起頭,一臉的不可置信:“公主?臣沒看錯吧?羅将軍要把公主給帶回來了?”
“你沒看錯。”趙臻微微一笑,“羅恒在奏章裏,确實是這麽說的。”
姜漱玉心裏奇怪,她第一次聽說寧陽公主,是在七月二十五,她的十六歲生日那天。這是第二次聽起。聽他們言下之意,公主不在京城,而是在邊疆?
她細細思忖,努力回想原著,但想起來的實在有限。大多數都是女主鄭握瑜相關。
當然《瑾瑜》這本書就是女主視角。真正的鄭五小姐鄭握瑜在進宮當天,就被相貌美麗神情冰冷的狗皇帝莫名其妙奚落幾句。
本該是侍寝的當夜,狗皇帝揚長而去。次日鄭握瑜剛從保住了清白的慶幸中抽離出來,就得知皇帝她被皇帝厭棄的事情,被宮中不少人知道……
具體怎麽樣,時間太久。姜漱玉已經記不清了,不過她能确定的是,鄭握瑜在宮裏過的很不好。至于寧陽公主這號人物,她實在是沒有太深的印象。
不過那個一向沒什麽正形的白頭發國師此刻卻神情凝重,還眼眶微紅:“真好……公主回來,真好……”
姜漱玉看在眼裏,不免感到好奇。但她一直在彤雲山上,不問外事,對朝廷大事也不是很關心。此時努力回想了一會兒,能想到的線索也不多。
直到鐘離無憂退下,她才從久遠的記憶中想到什麽:“我知道了!是去和親的寧陽公主!”
趙臻還用着身體,聽到腦海裏淑妃這句話,他抿了抿唇,眸中笑意頓消,低低地回了一句:“什麽和親?明明是奇恥大辱。”
姜漱玉聽他這語氣,心想,看來确實是這麽一回事了。
她也沒急着去搶回身體,而是詢問小皇帝:“羅将軍把公主接回來,沒事吧?”不會引起兩國紛争什麽的?
她聽到小皇帝冷笑了兩聲:“漠北早已亂成一團,我們迎回公主,還用得着跟他們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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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漱玉了然:“那挺好的,咱們的公主,是該接回來,好好對她。”
趙臻“嗯”了一聲,心裏稍微舒服了一些。過了一會兒他才吩咐韓德寶:“去把太後請過來。”他低聲向淑妃解釋:“這好消息得告訴母後。她最挂念的,就是皇姐。”
“沒關系,你繼續先用着。”姜漱玉頗為大方,“我不急。”
少時,方太後匆忙而至,一聽說寧陽公主被接回來了,她那雙美麗的眼睛,立時掉下淚來。她緊緊抓着“淑妃”的手,又哭又笑,還将羅将軍送回來的捷報細細看了數遍,才低聲道:“你皇姐能回來,很好。等什麽時候,你也好了,那咱們一家才是圓滿了。”
趙臻心中同樣為身體的事情擔憂,但還是安慰方太後:“母後不用太擔心。鐘離無憂已經派人去找上官國師了,想來很快就有好消息。母後別忘了,朕是天子,自有上天相助。”
方太後點了點頭,收斂了悲戚之容。
正好到了用膳的時候,方太後幹脆在這裏,與兒子一道用膳。
母子二人相對用膳時,方太後忍不住時時打量着“兒子”。盡管她心裏清楚這具軀殼裏的住着的是她兒子的靈魂,但面對淑妃的臉時,她還是難免感到怪異。所以,如非必要,這些天她很少到湯泉宮來。
方太後也有些尴尬:“寧國公的夫人前幾天提出想見淑妃,哀家沒同意。鄭太傅的夫人去世的早,寧國公夫人身為長姐,對幾個弟弟妹妹,難免會格外關心一些……可惜,現下這樣的情況,哀家不能讓她如願。”
姜漱玉初時還好奇寧國公夫人是誰,聽到後來明白是鄭家的大姑娘,她已出嫁的姐姐。她心想,還好太後沒同意,不然還真有些麻煩呢。
方太後視線微轉,落在“兒子”舉起的玉箸上,小聲提醒:“你稍微注意一些,男子與女子食量不同,莫吃多了。”
趙臻尚未回答,姜漱玉已忍不住笑起來:“果真是親娘。”
趙臻手中玉箸微微一頓,輕聲回答:“嗯。”
方太後容顏端麗,氣質高雅,一舉一動甚是大方。姜漱玉心裏對其頗為欣賞。方太後剛一走,她就由衷誇贊:“你娘長的可真好看。”
這是好話,趙臻乍一聽挑不出什麽錯,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想起那天在馬車裏,她說的話。
當他問她為什麽一見鐘情時,她語氣堅定:“臉。你長的實在太好看了。”
小皇帝輕輕“哼”了一聲,莫名就有些不舒服。
不過姜漱玉并沒有在意這些,她占了身體,一面慢悠悠走路,一面輕聲哼着歌兒。——剛用過膳,還不到去泡溫泉的時候。
她聲音很低,也沒唱什麽詞兒,悠揚婉轉,讓人的心慢慢安定下來。
趙臻本來想問她,之前因何而嘆息,這時也不問了,而是沒來由問了一句:“阿玉,你和你的姐姐,感情好嗎?”
“啊?”姜漱玉微愣,她回想着方才太後的話,忖度着回答,“挺好的吧,主要是姐姐們憐惜我最小,都照顧我。”
她正尋思着,小皇帝是不是發現了什麽不妥,卻聽到腦海裏小皇帝很輕的聲音:“朕和皇姐,也是如此。”
姜漱玉精神一震,以為這是要給她講往事了。她閑着無聊,還是很喜歡聽故事的。然而過了好一會兒,都再沒聽到小皇帝的聲音。
她幹脆道:“我要去沐浴了。”
經過這半個多月的磨合,關于沐浴、更衣等問題,兩人早就有了妥善的解決辦法,倒也能相安無事。
不過在聽到極淺的水聲時,趙臻還是不由地想東想西,心煩意亂。每次鄭氏沐浴,他內心都像是打了一場硬仗一般。
這一次,他盡量忽視那些幾不可聞的聲音,讓自己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
去年冬天,趙臻扳倒了攝政王。今年春天,漠北內亂,首領去世,大王子被殺,二王子與四王子争位,求助大齊。
趙臻派了羅恒率軍出征,名為相助,實則為了讓漠北臣服。除此以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他要履行當年的承諾,把寧陽公主給接回來。
父皇駕崩那一年,他只有五歲,皇姐寧陽公主也才九歲。
五年前,漠北首領的妻子去世,想與大齊結親。攝政王趙毅不顧皇帝和方太後的反對,将年僅十五歲的寧陽公主遠嫁漠北,嫁給年近五十的漠北首領。
十一歲的趙臻手中無權,也阻攔不了。其實他心裏很清楚,攝政王之所以要将皇姐遠遠發嫁,不是為了兩國聯姻,而是因為寧陽公主已開始悄悄培養勢力。
他那時沖動之下想拼一把,卻被皇姐攔下。十五歲的寧陽公主低聲說:“你就當我是出門遠行。如果真擔心我,那就快些強大,打敗他,把我接回來。”
他永遠都記得寧陽公主這句話。
……
姜漱玉長長舒了一口氣,讓趙臻從思緒中回過神來。
他冷聲問:“好了?”
說話間,姜漱玉已然窸窸窣窣換好了衣裳,将遮眼睛的長布條取下:“好了。”
她頭發濕漉漉的,因為小皇帝在她身體裏,也不好像以前在彤雲山那樣,用內力烘幹,只能拿了一塊吸水性很好的毛巾,慢慢絞着頭發。
她的頭發又多又長,平時看着仿佛一塊黑色的綢緞,頗為好看。但是要擦頭發時,就是大工程了,好一會兒都還半濕不幹。她也不急,就坐在床邊。一面擦着頭發,一面哼着不成調的歌兒,心裏還想着:唔,這一幕應該很好看。
其實,有這種想法的,不止是她一個人。
趙臻耳中聽着她那不知名的小曲兒,順着她的視線,見黑發、翠衣、白腕,三色相映,纖細的手腕幹幹淨淨,沒有任何裝飾,卻好看得很。
他心念微動:“你要手镯嗎?”
姜漱玉有些意外:“你說什麽?”
趙臻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問出那個問題。話一出口,他就隐隐有些不自在。他盡量平靜地回答:“沒什麽,不要就算了。”
“……”姜漱玉一噎,心說,這狗皇帝可真小氣,雖然她不稀罕,可他也不能出爾反爾,沒一點誠意啊。說好的君無戲言呢?
于是,她故作失落道:“啊?這樣啊,我還以為皇上問我要不要手镯呢,看來是我聽錯了。”
趙臻在她身體裏,看不見她的神情變化,只聽她的聲音瞬間低落下來。他心裏莫名一緊,竟覺得是自己過分了。他胡亂說道:“啊?你想要手镯麽?那你把韓德寶叫過來。”
姜漱玉忍着笑意,忽然覺得這狗皇帝好像還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