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壞蛋

“什麽?”寧陽公主數息之後, 才反應過來,“不可能吧?皇帝都十六歲了,過了年,就十七了。”

對一個男人來說,男女之事不是天生就會的嗎?怎麽可能這個年紀還不懂?

廖太醫微微眯了眯眼睛,沉吟道:“公主的意思是,皇上有心無力?”他輕嘆一聲, 雙眉緊鎖:“這樣的話, 就更難了。”

“這……”寧陽公主心說, 這更不可能吧?

廖太醫臉上依然沒有太多表情,嚴肅而認真:“因為從脈象上看,這位淑妃娘娘尚是處子之身。”

寧陽公主瞪大了眼睛, 心中滿是不可思議:“這, 這你也看得出來?”

廖太醫緩緩點了點頭。

寧陽公主仍然搖頭:“不可能, 皇上與淑妃感情深厚,同食同宿。太醫所說的情況,根本不可能存在。”

廖太醫倒也不惱, 氣定神閑:“公主如果不信, 可以找一個老嬷嬷,幫那個娘娘檢查一下,一看便知。”

寧陽公主怔怔的, 話說到這份上, 其實已經沒有懷疑的必要了。而且對廖太醫的醫術, 她素來信服。

沉默了好一會兒, 她才猶帶着一絲懷疑問:“太醫能确定方才所說的都是真的?”

“不敢欺瞞公主。”

寧陽公主穩住心神:“或許是皇帝年紀小,有些事還不太清楚。也有可能是憐惜淑妃體弱,才耽擱下來。不管怎麽說,此事涉及宮闱,還請太醫莫要告訴旁人。”

廖太醫躬身行禮:“公主放心,老臣行醫多年,這些道理都懂得。”

寧陽公主點一點頭,廖太醫在宮中多年,深谙宮中規矩,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她倒也不擔心他會說給別人知曉。

只是今天他的話,太讓人震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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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廖太醫離去,她心裏還久久不能平靜。

皇帝與淑妃至今未曾有過男女之事,這怎麽可能呢?兩人同起同卧,如膠似漆,又關系正當……

如果說皇帝“有心無力”,她是不願意相信的。畢竟皇帝騎射功夫不錯,從小身體也好。他如果身體有毛病,給他診脈的太醫肯定早就看出來了。

可是如果說皇帝不懂男女之事,這好像也不太合常理啊。在她看來,這種事情應該是無師自通的。而且,就算皇帝不懂,難道淑妃也不懂麽?

唔,淑妃畢竟是女子,可能懂也沒用。而且淑妃生母早逝,父親又未續娶,姐姐們也出嫁得早。還真有可能不太懂這些。

寧陽公主按了按眉心,她作為皇姐,不好插手弟弟的房中事。但是皇帝若真一直不通此事,那也着實讓人憂心。

姜漱玉倒不知道寧陽公主的這些心思,她在回去的路上問皇帝:“你說我會不會真的脾虛啊?”

“……你覺得呢?”趙臻停頓了一下,“平時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沒有啊。”姜漱玉毫不猶豫地回答。她自小身體很好,鮮少生病。她對自己最大的擔憂,是還在身體裏“沉睡”的蠱。

雖然鐘離國師說,那蠱已經被壓制了不會發作,但是她平時想不起來還罷,想起來還是心裏有點毛毛的。

趙臻略一沉吟:“那應該沒什麽大礙。廖太醫不是開了藥麽?先吃着。這位廖太醫的醫術很好。”

姜漱玉“哦”了一聲:“那好吧。”

她心說,喝藥沒問題,反正喝藥的時候,可以讓你來。

打定了主意後,她就不再想此事。

接下來的這兩天,除非必要,姜漱玉一般不用身體。每次都非要等到趙臻喝完了藥,她才重新回到身體裏。

她這點小心思,趙臻又怎會不明白?不過他倒也不覺得她不敬,只覺得她傻傻的,怕喝藥,還挺逗趣。一碗藥而已,他喝就喝了,難道他男子漢,還怕藥苦呢?

這天喝完藥後,趙臻心念微動,他命人撤下藥碗,在心裏問:“藥已經喝完了,你現在要去沐浴麽?”

“現在?會不會有點早?是不是今天很累了?”姜漱玉說着占了身體。

然而很快,她就察覺到不對了。

口腔中彌漫着中藥的苦澀味。

顯而易見,剛才皇帝喝了藥後并未立刻用冷水漱口。怪不得他匆匆忙忙要将身體讓出來,原來在這兒等着她呢!

腦海裏忽的響起小皇帝的笑聲。

姜漱玉重重哼了一聲:“你真是個……”她又不能真的罵他,何況這種事情,她之前也沒少做,她也沒什麽資格罵他。但是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她又覺得憋屈。于是,她只不痛不癢輕罵一句:“哼,你真是個壞蛋!”

趙臻聽這一句,說是埋怨,倒不如說是嬌嗔。他心神一震,只覺得心裏癢癢的、熱熱的,說不出的舒泰。這感覺于他而言,陌生而又新奇。

他沒有反駁,竟還“嗯”了一聲。

“韓德寶!韓德寶!”姜漱玉連聲道,“快拿水!拿蜜餞!”

韓德寶一怔,知道這是淑妃娘娘。他不敢怠慢,匆忙端了水和蜜餞過來。

方才皇帝喝藥後直接讓人撤下藥碗,他就覺得不對。這會兒見淑妃娘娘臉皺成一團,韓德寶也猜出了個大概。

皇上是在捉弄淑妃娘娘吧?

他恭敬地呈上水和蜜餞,自己則低着頭,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他陪着皇帝長大,在他的印象中,皇帝自小登基,少年老成,慣會掩飾情緒。這還是皇帝第一次露出孩子氣的一面。

想來皇上與淑妃娘娘相處得很融洽了。

很可惜現在他們是這般狀态,等他們恢複了正常。淑妃娘娘應該真的會如傳言所說的那般寵冠後宮吧?或許獨得帝寵也說不定?

——其實一開始,韓德寶還擔心過淑妃的下場。經歷了這麽大的事,知道這樣的秘辛,等待淑妃的結果只能有兩種。一是永遠消失,二是徹底成為皇帝親信。

現在看來,肯定是第二種無疑了。

韓德寶奉上清水,連聲道:“娘娘慢一點,這邊有蜜餞。”

姜漱玉匆忙漱了口,又吃了點蜜餞果脯,令韓德寶退下後,才故意在心裏重重地哼了一聲:“幼稚鬼。”

你都是皇帝了,居然還玩這種三歲小孩兒才玩的把戲。太幼稚了。

“嗯?什麽幼稚鬼?”趙臻淡淡地問。

姜漱玉不肯再理他了。她坐在案前,自己鋪紙磨墨,筆走龍蛇。她本想畫個狗皇帝的樣子,再打在他臉上塗鴉。奈何繪畫水平有限,發覺自己沒這個本事後,她改而胡亂畫成個狗頭,結果還畫得四不像。

趙臻通過她的眼睛,想看看她畫的什麽。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他終是忍不住好奇問:“你畫的什麽?”

姜漱玉提筆,在狗頭上狠狠打了一個叉,才告訴他:“狗。”

趙臻不太懂。

而姜漱玉則心情舒暢要去泡溫泉了。

話說大冬天泡溫泉,真是挺不錯的一件事。姜漱玉心想,等将來離開這兒了,或許她最舍不得的就是這一處溫泉了。

不過還好,彤雲山也有溫泉。

距離年關越來越近,姜漱玉心裏開始感到煩躁了。皇宮生活雖好,可她想彤雲山,想師父和師兄了。

以前在彤雲山,剛到臘月,她就開始琢磨着剪窗花裝扮房間。而皇宮裏,都到臘月中旬了,還沒半分年味兒。

信王趙钰求見時,姜漱玉正問皇帝過年休息幾日。聽說信王求見,她立時調整了神态姿勢,确定并無破綻後,才道:“宣他進來。”

片刻後,信王緩緩而至,施禮後站定。

姜漱玉學着皇帝的聲音腔調問:“有什麽事?”

信王面帶歉然之色:“回皇上,是為了玲珑公主一事。”他微低着頭,神情恭謹:“當日在瑤光殿,是臣擅自做主,臣已知罪,臣甘願受罰。”

其實那天以後,他就想立刻去見皇帝的,可惜被安國公絆倒摔了一跤,身上摔得青紫不說,回去後居然還病了。一病就是數日。

身體康複後,他就進宮向皇帝請罪了。

姜漱玉皺眉,沒有說話。

信王瞧了皇帝一眼,半真半假說出了自己當時的想法:“臣不想看皇上為難,也害怕那玲珑公主真的尋死。所以就只能自己站了出來。”

姜漱玉心說,果然,這就是個憐香惜玉的。

她聽到腦海裏小皇帝的冷哼了一聲。

因為攝政王的事情,只要信王沒有謀逆大罪,趙臻都不會太為難他。所以,盡管,他對信王擅作主張一事不滿,也不會真的因此而治他的罪。

“跟他說一下關于孝的事。”趙臻自己說這話都覺得諷刺。

姜漱玉緩緩道:“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也沒必要再說別的了。只是,你如今還在孝中,這婚事還得擱一擱。”

“臣知道。”信王垂眸。

他當時并未想那麽多,只是單純地不想讓皇帝為難,想出面救場。為此他還被人奚落。但是,今日看見皇帝,他又隐約覺得好像也沒什麽可委屈的。

趙臻又對阿玉說:“他要是沒別的事,就讓他退下吧。”

他并不願意阿玉和趙钰相處太久。

姜漱玉聞言,輕咳一聲:“你若沒有別的事,可以回去了。朕還有些公務要處理。”她甚至還客氣了兩句:“元霜在家沒事的話,可以進宮陪公主說會兒話。”

聽到“元霜”二字,信王眸光輕閃,卻沒有再說別的,只低低地應了一聲,施禮告退。

他的妹妹趙元霜,自那天從獵場回來,已被他給半照顧半軟禁起來。短時間內,他是不會再讓元霜進宮的。

皇帝如今在朝中,支持者頗多,文有鄭太傅等,武有羅家。而皇帝自己,扳倒攝政王在前,遠勝漠北在後,文治武功,都還不錯。當然,這都是建立在皇帝是先帝之子的基礎上。

一旦皇帝的真實身份為衆人所知。那等待“她”的,可能不僅僅是退位這麽簡單。“她”的性命肯定也保不住了。

一開始,趙钰想過,如果皇帝是女的,那就找機會公開皇帝的身份,并把皇帝拉下馬。身為太.祖嫡系子孫,他父親又是曾經權勢滔天的攝政王,他不可能從未奢望過那個位置。

但漸漸的,他開始有了一丁點別的想法:或許可以奪了“她”的皇位的同時保住“她”的性命。

畢竟皇帝五歲登基,從小就被當作男子養大。女扮男裝坐天下也非“她”本意。

趙钰雙目微阖,腦海裏倏地浮現皇帝面無表情的臉,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些憐惜之意來。

他不敢再想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氣。

只不過,現在的他,雖有王爺之尊,但無權無勢,也無可用之人。怎麽才能實現心中所想,他也感到迷茫。

——  ——

信王離開後,姜漱玉才問皇帝:“真讓信王娶玲珑公主麽?”

“怎麽了?”

姜漱玉想了想:“也不怎麽,就是感覺有點怪怪的。”

“距離他出孝還有兩年。這兩年中能發生什麽事,誰都說不準。”趙臻倒還淡然一些,耐心解釋,“而且他已經站出來表示要娶玲珑公主。朕如果做點什麽,恐有兄弟相争之嫌。”

姜漱玉“哦”了一聲,有點詫異的樣子:“不是吧?所以,你還想對那個第一美人做點什麽?”

“……”趙臻沉默了一瞬,才低斥:“阿玉!”

姜漱玉嘻嘻一笑,不再提這件事了。

其實朝中的事情跟她的關系不大。等過了年,離那位上官國師所說的一年之期就更近了。想想都讓人期待。

臘月下旬,又下了一場大雪,洋洋灑灑。湯泉宮外白茫茫一片。

近來朝中事情不多,姜漱玉也難得有了閑暇時間。

她興致上來,問韓德寶讨要了一點工具,準備在湯泉宮這邊堆個雪人出來。

一些宮人內監瞧着新鮮,也大着膽子上前幫忙。

不多時,還真堆出一個半人高的雪人來,還點上了鼻子眼睛嘴巴,胖乎乎的,憨态可掬。

姜漱玉頂着自己的臉,輕輕拍了拍手掌,在心裏問小皇帝:“好看不好看?”

趙臻對這些東西不太感興趣,但是仿佛受她感染一般,回道:“好看。”

“可惜我手笨,要是能以你為模本堆一個,那才好看呢。”姜漱玉随口道。

趙臻:“……”

姜漱玉甚是遺憾,在大雪紛飛的時候舞劍,畫面肯定很美。可惜她現在在宮裏,身份是鄭握瑜,也只能在心裏幻想一下了。

寧陽公主用初雪的水煮了茶請淑妃品嘗,聽說淑妃這邊堆了一個雪人,覺得有趣,便帶着宮人嬷嬷過來觀看。

姜漱玉臉紅紅的,笑道:“公主你看。”

寧陽公主邊看邊點頭,見她此時一臉天真爛漫之色,也不知該說什麽好。她笑笑問:“皇上在麽?”

“啊?”姜漱玉眼珠子一轉,“不在,興許有什麽事忙着呢。公主是找他有事麽?”

“也沒什麽。”公主一笑,“就是覺得這雪人怪有意思的,想讓皇上也看看。”

姜漱玉心說,他跟我一塊兒,已經看過了,而且現在還在看着呢。但她說出口的卻是:“這個不急,反正這雪人一兩天也化不了。等皇上回來,自然就看到了。”

雪雖然已經小了,但還在下着。

姜漱玉邀請公主到殿內暖和。

寧陽公主正有此意。

才坐了一刻鐘,就有宮人急急忙忙趕來:“公主,您怎麽在這兒呢?廖太醫來給您請脈了。”

寧陽公主看了鄭淑妃一眼:“要不,讓廖太醫直接過來吧,順便給淑妃也看一看。”

其實她原本的打算是順便給皇帝也看看,看皇帝是否真的“有心無力”,可惜皇帝不在。

姜漱玉倒也沒多想。

不多時,廖太醫進來,給她們先後診脈。

寧陽公主注意着廖太醫的神色,見其在搭上淑妃的手腕後,輕輕搖頭,她的一顆心就沉了沉。廖太醫是在告訴她,沒有變化。

廖太醫診脈後,對淑妃道:“娘娘身體不錯,沒什麽毛病。”

姜漱玉笑得矜持:“那是太醫的醫術高明,開的藥好。”

寧陽公主笑了笑,倒也沒說別的。只是在回去以後,越想越覺得不是一回事兒。

也許再過一段時間,皇帝會明白。可是鄭淑妃七月進宮,跟皇帝朝夕相處也有半年了。而且看皇帝的态度,分明是除了鄭淑妃,再不要旁人的。這可怎麽是好?

她如今并無可商量之人。涉及皇帝的床帏之事,她不能對外人提及。母親方太後心思單純,給她知道,只會徒增擔憂。

皇帝如今與鄭淑妃感情正和睦,她也不可能指個年長宮女,去教皇帝“知人事”。

思來想去,寧陽公主咬了咬牙,命宮人搜尋了一些東西,送到湯泉宮去。

臨近新年,送年禮也很正常。寧陽公主的人送到湯泉宮的,都是民間的一些小玩意兒,在一個箱子裏裝着。

韓德寶打開箱子後,退了下去。

姜漱玉發現,這箱子裏的東西大多數都是她不認識的。她乍一看去,只認得一個九連環。

看見一個陌生的事物,她不免好奇:“這是什麽?”

“魯班鎖。”趙臻瞧了一眼,“你不認得麽?”

姜漱玉心說,我應該認得麽?

她自小在彤雲山上長大,很多民間玩意兒,她确實沒見過啊。她翻翻這個,看看那個。碰到自己不認識的,就不再開口了。她心說,這樣一來,皇帝肯定不知道她其實沒幾分見識。

忽然在箱底看到一對頗為眼熟的東西:羅漢樣的小人兒。

姜漱玉心中一喜,甚是得意:“這我知道。”

終于有她認得的了!

“這是什麽?”趙臻沒認出來。

姜漱玉笑道:“這是鐵羅漢啊。這邊有個發條,呃,是機擴,只要按一下,就能打出一套羅漢拳。”

她小時候,師父那兒就有一對兒,給了她和師兄一人一個。

鐵羅漢打出來的拳法最簡單,也最基礎。

不過好奇怪哦,為什麽這一對鐵羅漢是連在一起的?

“鐵羅漢?”趙臻不太明白,“皇姐送這個幹什麽?”

“我哪兒知道?”姜漱玉沒多想,“可能你姐姐覺得好玩兒,就送給你了呗。”也有可能是公主認識習武之人?

她興致頗高:“你要不要看看羅漢拳?”不等趙臻回答,她就自信滿滿,按了一下鐵羅漢背後突出的一個小點。

伴随着咯吱咯吱的聲響,姜漱玉驀地瞪大了眼睛,面紅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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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玉:不正經

不是鐵羅漢。

不好意思啊,今晚比較遲了。估計明天或後天身體能恢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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