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撲倒
“啊?”姜漱玉意外之餘, 眨了眨眼,原本因為驚喜激動而湧出的淚就直接從眼眶流出,砸在了小皇帝臉上。
她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不見。敢情她累死累活,沒得到一句感激誇獎的話不說,還被他吐槽“好吵”?
姜漱玉心裏有氣,很想捶他一下。但看他面色蒼白,眸中含笑, 她到底還是狠不下心去跟他一個昏迷很久的人計較。可是就這麽放過他, 又似乎顯得她太好欺負了。所以, 她重重哼了一聲,抹了一下眼睛:“你才吵!”
不過皇帝醒過來了,意味着她不必擔那麽重的擔子了, 她也能早點回去了。
這無疑是很讓人開心的一件事。
趙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其實他之前就已經恢複了意識, 只是覺得眼皮子仿佛有千鈞重,怎麽睜都睜不開。他聽到她在他耳邊不止一次地說:“我怎麽辦?你為什麽還不醒過來?”
他着急而心疼,卻又沒有任何辦法。
他想告訴她自己沒事, 但他開不了口, 他也想過輕拍她的肩膀來安慰她,可惜他連動都動不了。
終于能睜開眼睛時,他心裏有千言萬語, 最終卻只說了一句:“阿玉……你好吵……”
她的眼淚落在他臉上。趙臻聽見她嬌嗔:“你才吵。”他倒也不惱, 只勾了勾唇角:“阿玉, 我回來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讓姜漱玉心窩一熱。她想, 肯定是這兩天心情大起大落的緣故。
“你現在覺得怎麽樣?餓不餓?渴不渴?我是直接讓人去叫太醫呢?還是去通知太後呢?或者去把國師叫過來?”
姜漱玉興致勃勃,這邊交割清楚,她就能抽身撤離了。
燭光下,她的眼睛似乎會發光一樣,一閃一閃,寫滿歡喜與希冀。
趙臻能想象到她的欣喜。他緩緩開口:“阿玉,現在是夜裏。”
她是半夜守着他以至于忘了時間麽?其實她不必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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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姜漱玉心想,就算是夜裏,方太後被吵醒後知道之所以打擾她是因為她兒子醒了,她也只會高興而非生氣啊。不過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走的她,在這種小事上并不會違拗皇帝的意思。于是她微微一笑:“你說得對。”
身體恢複正常是她這幾天最開心的事,其次就是皇帝醒過來了。她這一趟皇宮之行雖然因為這場變故而艱難許多,但是她身體裏的蠱被壓制,她不用死了,原男女主也能幸福快樂生活在一起,真的是太值得了。
她心中歡喜無法對人言說,神情中已不自覺地流露出喜色。
“朕睡了多久?”趙臻皺眉,他不着痕跡試着起身,卻沒能成功。
“其實也沒多久啦。”姜漱玉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那個白頭發的鐘離國師說,你魂兒就在你身體裏,可什麽時候能醒過來他也不清楚。他只能保證半年裏一定會醒。我還真以為你要睡很久呢,還好現在就醒了……”
她聲音嬌軟,隐隐帶着笑意,然而趙臻此刻關注的全然是另外一件事。他清醒過來已經有一會兒了,但他并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體。這讓他不由地心裏一沉:“阿玉,扶朕起來。”
姜漱玉正在興頭上,也沒有多想。她動作利落,上前托了他一只胳膊,就讓他坐起身來:“你是要喝水麽?”
在她的印象中,昏迷許久的人醒來後可能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喝水。
趙臻“嗯”了一聲,她就去桌邊拿桌上的茶水,卻聽得身後異響,回頭一看,只見皇帝竟連人帶被一起摔了下來。
姜漱玉沒有多想,瞬間移至他身邊,閑着的手直接去捉他的肩膀,試圖拉住他。
然而假如在平時,單單是他一個人的話還好,偏生如今天氣正寒,他身上還有被子。她捉他肩膀時手一滑,猶豫的間隙,他居然直接壓了過來。
以姜漱玉的本事,要躲開他或者幹脆将他丢到一邊,也不是特別難。可惜她一手還持着茶杯,又不能真的摔傷了他,竟姿勢詭異地被他連人帶被撲倒在地。
後背挨着地上松軟的毯子時,姜漱玉竟還有閑心看一眼手裏的茶杯,嗯,穩穩的,并沒有摔碎。
她收回視線,與倒在她身上的皇帝四目相對。
狗皇帝趙臻此刻雙唇緊抿,臉色難看。
本想發火的姜漱玉硬生生忍了下來:“你怎麽啦?好端端的怎麽會摔倒?你要不要先起來?”
覺得躺在她身上很有意思是吧?有她在身下墊着很舒服對吧?
然而趙臻并沒有從他身上移開:“阿玉……”
“啊!”門口傳來一聲低呼,是韓德寶。
淑妃娘娘去看皇帝久久未歸,韓德寶放心不下,本想過來勸娘娘先去休息,誰料想剛走到密室門口,就聽裏面響動。情急之下,他推門而入,卻被映入眼簾的場景吓了一跳:“這,這是怎麽了?”
姜漱玉一個激靈,忙道:“韓德寶,快過來幫忙!皇上醒了!”
“皇上醒了?”韓德寶也來不及為這個消息而歡喜,他匆忙上前,幫忙扶起皇帝。見皇帝神情不對,連忙問:“皇上,您這是怎麽了?”
趙臻沉默不語,他現在完全沒有絲毫身體恢複正常的喜悅,身體無力的同時,心裏也甚是憋悶。他不但當着淑妃的面出醜,還正好被韓德寶給看到。
姜漱玉也早站了起來,她心念微轉:“身上使不上力吧?”
趙臻“嗯”了一聲。這種感受并不比他作為一抹意識待在淑妃身體裏時強多少。
“那可怎麽辦?這得請太醫啊。”韓德寶急道。
“完全使不上力嗎?”姜漱玉繼續問,“胳膊、腿,能不能動?”
“阿玉!”趙臻抿了抿唇,他并不想給她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他方才試着起身下床,但是摔倒了。他感覺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每動一下都困難。
他深吸了一口氣:“沒什麽大事,大概是躺的久了,身體虛弱,歇一歇就好。韓德寶,你讓人去把國師請來。阿玉,你先回去休息吧!時候也不早了。”
姜漱玉點頭:“哦,那好吧。”
反正她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她對韓德寶叮囑了一番後,就起身回去了。
沐浴更衣之際,她習慣性地要蒙住眼睛。手都摸住黑色長布條了,她忽然反應過來現在她身體裏只有她一個人,她想怎麽沐浴就怎麽沐浴,想怎麽更衣就怎麽更衣,沒必要再蒙着眼睛遮住耳朵了。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輕笑出聲,将黑色長布條丢開,痛痛快快地沐浴,親眼看着熱水滑過自己的身體。
人在沐浴時,最容易思考。
姜漱玉幹脆就開始分析自己當下的處境。她身體裏已經沒有皇帝的靈魂了,而且皇帝也醒了,不用她再假扮皇帝了,那她随時都能離開這皇宮了。
雖說皇宮裏吃喝不愁,還有專人伺候,但再好也不是她的家。所以,走,肯定是要走的。只是怎麽離開,這還得再好好考慮一下。
憑她的身手和易容術,當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這個地方。但是她現在是鄭淑妃,忽然消失不見的話,只怕不太好收場。
她當初頂替鄭握瑜進宮,确實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自己快死了,想做好事。但不可否認,她也想讓鄭家好好的。沒道理她現在沒有性命之憂了,就不管不顧自己逃走了,留下爛攤子給別人收拾。
安頓好一切再離開,是最基本的。
所以要怎麽走呢?要不幹脆學原著裏的鄭握瑜死遁好了。
前人經驗證明,這個方法很管用。不過怎麽死遁,還得好好布置一下。
這一晚,姜漱玉睡得非常踏實,還夢到自己回了彤雲山,可把師父師兄他們高興壞了。次日清晨,她醒來時,唇邊還帶着笑意。
洗漱更衣後,她十分熱心去看小皇帝。
國師鐘離無憂和方太後都在。
方太後心中又喜又憂。喜的是兒子終于醒來,憂的是兒子人醒過來了,身體卻不能動。她正眼巴巴地問國師:“多久能正常?”
鐘離無憂是真沒想到皇帝這麽快醒過來,不過人能醒過來,那一切都好說。他忖度着道:“這可能得問太醫。”
“已經去請太醫了,剛去。”方太後輕聲道。不過她并不想讓外人知道皇帝現在不能動彈的事情,她沖淑妃招了招手,“淑妃。”
姜漱玉微怔,大步上前:“太後,您有什麽吩咐?”
“哀家讓人去找了太醫,只說病的是湯泉宮的一個侍衛。”方太後無視鄭淑妃驚訝的神色,繼續道,“你不是會讓人的臉變成另外一個人的嗎?”
姜漱玉點頭:“對啊,太後的意思是讓我給皇帝……”
“是。”方太後含笑道,“哀家想讓你給皇帝稍微打扮一下。”
“明白了。”姜漱玉應下後,擡腳去了密室。然而在看見躺着的皇帝後,她又覺得太後此舉沒有太大必要。
之前的事情太過匪夷所思,瞞着朝臣也就罷了。現在皇帝已經醒了,不用再特意封鎖消息了吧?難道皇帝癱一輩子,就真的瞞一輩子?
這念頭剛一生起,姜漱玉就迅速搖頭,趕走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她在心裏對小皇帝說聲抱歉。大過年的,我不是要咒你啊,是我胡思亂想。
趙家人的事情讓他們趙家人自己做主吧,反正給小皇帝化妝易容,也不是什麽難事。
趙臻還在沉睡,姜漱玉走進來動靜又小,并沒有把他吵醒。
她輕手輕腳到床邊,就坐在床沿,手剛碰到他的臉,他就睜開了眼睛:“阿玉!”
他甫一睜開眼睛,就對上了阿玉含笑的面容。她的眼神格外認真專注,溫軟的小手不偏不倚正摸着他的臉。
他忽然覺得臉頰一陣發燙,那燙意從她的指尖一直穿到了他耳尖。
與此同時,姜漱玉的手正好撫上他的臉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鬼使神差的,她竟在他鼻尖輕輕刮了一下。
趙臻耳尖微紅:“你……”
姜漱玉不慌不忙收回了手:“哦,太後說她請了太醫給你診脈,但是不想讓皇上不能動的消息傳出去,就讓我給你易個容。我剛才就是看一看你的臉,怎麽化妝比較好。”
說完她很專業地端詳了一番:“你的臉好看,簡直是為化妝而生的。”
趙臻:“……”
姜漱玉來時帶了易容所需的用具,低聲道:“你閉上眼睛,太醫快來了,我很快給你弄一下。”
趙臻起先并不知道太後封鎖消息一事,這時聽阿玉說了,也沒多想,只是按照她的吩咐閉上了眼睛。
他現在身體不能動,又閉上了眼睛,其他感官在不知不覺中被放大。所以他能很清楚地聽到阿玉的呼吸聲,也能清楚地感覺到她的小手在他臉上撫弄。
他用過阿玉的身體長達數月之久,他曾用她的手寫字,也曾用她的手握弓。他對她的一雙手可以說很熟悉了,但今天這種感覺卻是從未有過的。他從沒想過她的手放在他臉上時,他會是這種感覺。
姜漱玉給他易容時,怕尴尬,還在跟他搭話:“你今天覺得好點沒有?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人卧床太久,長期不動,多半會肌肉萎縮,啊,就是身體使不上多大的力氣,胳膊腿變細……”
趙臻“嗯”了一聲,久病初愈的人會身體虛弱,他心裏有數。
“好了。”姜漱玉停下手,從桌上拿起一面鏡子,本要遞給皇帝,但想起他現在身上無力,就一直拿着,“你看一看呀。”
趙臻睜開眼睛,他第一眼去看的并不是鏡中的“陌生人”,而是拿着鏡子笑靥如花的阿玉。
少女兩頰微紅,雙目盈盈含笑,讓他在一瞬間想到了那次在湯泉宮見到她時的場景。
“怎麽樣?看不出是你吧?”姜漱玉有些得意。
趙臻這才回過神,看向鏡子。不知道阿玉使了手段,鏡子裏的他看起來頗為陌生。眉峰濃密、面色蠟黃,看起來多了一點兇悍。
“是不是特兇?特像侍衛?”
趙臻不置可否,只問:“太醫什麽時候到?”
姜漱玉也不太清楚。
來的這個太醫姓杜,年紀不小了。他給“那個侍衛”診脈,過了好一會兒才收手。
他緩步離開這個不大的房間,韓德寶跟了上去,問:“杜太醫,怎麽樣?”
“韓公公,這位侍衛小哥,是不是躺了很久?”
韓德寶點頭:“是啊,他之前出任務,莫名其妙昏迷,躺了足足半年。”
“這就是了。”杜太醫道,“昏迷不醒時,估計只吃了流食,身體受損。又長久不活動,手腳一時半會兒也使不上力氣,不但要吃藥、針灸,還需要多鍛煉鍛煉,至少得數月才能恢複如初。”
韓德寶收起心中驚訝:“那就請太醫賜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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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十快樂。
跑肯定是要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