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刺殺

夜色漸濃, 蘇雪凝跟在岳劍南身後慢慢行走。她低聲問:“岳大哥,你能教我用暗器嗎?”

“啊?”

蘇雪凝微微一笑, 聲音輕柔:“我也不是要學成什麽絕頂高手,就是想着能不被人欺負就好。岳大哥你, 能不能教我啊?”

岳劍南從小到大, 所認識的年齡相近的姑娘, 除了師妹阿玉, 就只有這位蘇姑娘了。

蘇姑娘嬌嬌柔柔, 和阿玉還不一樣。這讓他在面對她時,不自覺地生出憐惜之情來。此時她這麽輕聲細語地請求他,他豪情頓生:“當然可以啊!”

但很快, 他又忽然想起一事:“不過,你不是跟着阿玉學功夫嗎?何不讓阿玉教你?你們都是年輕小姑娘,更能說到一塊兒去。”

“我……”蘇雪凝心念急轉,“我都跟着她學習武功了,怎麽能事事都勞煩她一人?岳大哥,你是嫌我笨,不願意教我嗎?你若是不願意教我,那我就……”

眼看着蘇姑娘已經帶上了哭腔。岳劍南連忙道:“沒有, 我沒說不教你啊。你這麽聰明,怎麽會笨呢?在我眼裏,你跟阿玉差不多聰明。”

不過阿玉在學武一道的天賦, 可比蘇姑娘強多了。當然, 這句話他并沒有說出來。

他只鄭重地道:“我教你, 你放心,不難學。”

蘇雪凝止了眼淚,輕聲道:“那就多謝你了,岳大哥。”她面染笑意,略一遲疑:“那,我跟你學暗器的事情,能不能瞞着姜姑娘啊?”

“嗯?”岳劍南詫異,“你不想阿玉知道?”

蘇雪凝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是啊。我跟着她學武功,又跟着你學習暗器,我們知道沒什麽,可如果她多想的話,說不定會想着是我瞧不起她……”

“放心吧,阿玉不會多想的。”岳劍南道,“不過你要是真不想她知道,那我不告訴她就是了。”

他與阿玉從小一起長大,知道她自小随性豁達,還真不會因為這種事兒生氣。

蘇雪凝聞言露出舒心的微笑:“嗯,是我小人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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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劍南反應過來:“你別生氣,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我也沒生氣啊。”蘇雪凝眸色盈盈,嘴角仍有笑意,“我是想着,這也可以算是咱們之間的秘密,所以最好誰都別告訴,好不好?”

“秘密”兩個字,讓岳劍南一陣臉紅耳熱,他重重“嗯”了一聲:“好,這是咱們的秘密,誰都不告訴。”

他們兩人一起去用膳時,岳劍南的臉頰還在發燙。

姜漱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師兄,你的臉好紅啊。”

“什麽好紅?胡說什麽呢?吃飯吃飯。”

姜漱玉扁了扁嘴,心說,本來就很紅嘛,哪有胡說?她視線微移,看見蘇雪凝神情也有些異常。她眨眨眼睛,似乎明白了什麽。她笑着搖一搖頭,先給師父盛了一碗湯。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她繼續教蘇雪凝練武。她明顯感覺到,蘇雪凝不像先前那般急躁了。不過蘇姑娘的武功仍沒有什麽進益。

這讓她無力而又無奈,一度懷疑是自己的教學水平有問題。但她自覺教的沒毛病啊。她還特意請教師父姜大年,又制定了一系列教學計劃。

對于她的好意,蘇雪凝只能心領。

蘇姑娘近來很忙碌,她要跟着姜漱玉學習武藝,又要跟着岳劍南學暗器。在她看來,暗器學着比武功要快,而且進步還明顯,不知不覺中,她就将重心放在了學暗器上。

姜漱玉不傻,很快就發覺蘇雪凝學武不如之前上心了。她略一思忖,佯作無意提點:“學武之道,必須堅持,切忌半途而廢。”

蘇雪凝臉色通紅,羞愧而無措。如果她單單是想強身健體,那她肯定會努力跟着姜姑娘學,可惜她不是,她是想複仇啊。

她祖父蘇老将軍,曾鎮守邊疆,殺敵無數。她父親雖然比不上祖父,可也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可惜前年冬天,蘇家被牽扯進攝政王謀逆一案,父親慘死、嫡兄被殺,嫡母當場自盡,只有她在祖父舊友的幫助下逃到彤雲山上。好好的一個家,說散就散了。她也想過隐姓埋名,糊裏糊塗過一輩子,可她到底還是不甘心。

如果報仇無門,她也就認了,可明明現在她已經看到了希望。等她學會本事,她就能為家人報仇了。

其實在發覺姜姑娘相貌酷似已逝的鄭握瑜之後,蘇雪凝想過利用姜姑娘接近皇帝去報仇,但很快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彤雲山這些人對她有恩,她不能報答他們,也就算了,總不能再為了報仇把他們牽扯進來。

所以她要自己學本事,自己去報仇。對于認真教她武功的姜姑娘,她只能很歉然地說:“對不起,我……”

“不用跟我說對不起。”姜漱玉輕笑着搖了搖頭,“學武是自己的事,就是覺得有點可惜。”

蘇雪凝扯了扯嘴角。她知道姜姑娘是認真教她的,如果不是身負血海深仇,她有可能真會跟着認認真真學。想到這裏,她自嘲一笑,如果不是家裏出事,她還是金尊玉貴的蘇家大小姐,或者已經出閣做了少夫人,又怎會流落深山,去學武藝呢?

姜漱玉看她跟自己年紀相仿,又沒正式行拜師禮,也不好對她的學習态度多加指責,略微提點一下,對方意會就行了。

她繼續教自己認為該教的,而蘇雪凝則自此以後,花在學暗器上的時間越發久了。

蘇雪凝準頭尚可,奈何臂力有限,她發射暗器時,總是軟綿綿的。雖有岳劍南時時安慰,她也忍不住心裏焦急:“我要是也能借助工具就行了。”

“那我也給你做個連弩?”岳劍南試探着問。

蘇雪凝見過連弩,知道那東西單看外形就能吸引人的注意。她并不需要連弩。她想了一想,猶豫着問:“岳大哥,你能做琴嗎?我從小就學琴。就像,姜伯伯的琴那樣。”

“可以是可以,不過……”岳劍南皺眉,“你做一把那琴也沒用啊。總不能別人要打你了,你坐下來,再彈個曲子?這也來不及啊。”

蘇雪凝失笑:“岳大哥,你真會說笑。只是以防萬一而已,哪有那麽多危險?”

岳劍南心說也是,他點點頭:“那行吧,我試試。”

蘇雪凝大喜:“那就多謝岳大哥了。”

“你不用跟我道謝,這都是小事。”岳劍南皺眉,心說,不過做琴可比教暗器難多了。

——  ——

鄭太傅生病已有數日,他那四個已經出嫁了的女兒,除了長女鄭曦璇留在京城,其餘三女或是遠嫁,或是随夫君去了任上,盡皆不在京中。

鄭曦璇聽聞父親染恙,禀明公婆後,與夫君一起回娘家探視。

鄭太傅将養了幾日,已經好了很多,只是精神仍有些不濟。但是得知有孕在身的長女來探視,他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又命人熏香開窗,散去房中藥味。

“你有孕在身,還過來做什麽?”鄭太傅見了女兒,語帶埋怨,“我又沒什麽大病,你在家好好養胎,別過了病氣。”

“爹爹這話說的,既然沒什麽大病,又怎怕我過了病氣?”鄭曦璇笑笑,不過見父親精神不錯,也略略放心。

鄭太傅沒讓長女在此久留,早早就讓他們回去了。

不多時,鄭握瑜端着藥碗走了進來。父親染恙,這段時日一直是她在跟前侍奉湯藥。

一開始,鄭太傅根本不願意見她,然而她一直恭敬謹慎态度甚好,每天親自煎了藥端到他面前。畢竟是最小的女兒,是他的親生骨肉。他不知不覺也就軟和下來。

“先放着吧,等會兒再喝。”鄭太傅指了指椅子,“你坐下說話吧。剛才你大姐來過,又走了。”

鄭握瑜心中惴惴,不敢說話,她知道大姐來過,但她現在的身份,她不敢往前湊。

“懷瑾呢?”鄭太傅忽然問。

“羅将軍那邊有事,哥哥他這幾日都在京畿大營。”

“你們是什麽時候知道懷瑾不姓鄭的?”

“我知道的早,我是七歲那年。”鄭握瑜低聲道,“無意間聽到了娘的話,沒敢多聽,就跑開了。哥哥他,他是後來聽我酒後說出來的。”

這些舊事,她如今講出來,異常難堪。

“怎麽不跟爹說?這麽大的事一直瞞着我?”

“我,我那個時候年紀小。”鄭握瑜只覺得這話說的非常無力,“後來我們想告訴爹爹,可我們不知道姐姐被送到了哪裏。人證、物證都沒有,跟爹爹說也無法取信于人,只會讓人覺得是我們兄妹生情之後胡亂找的借口。再後來,太,太後就下了旨……”

他們兩人生情以後,也明白如果想光明正大在一起,必須找到被送走的姐姐,将當年真相原原本本告訴父親。但是知道舊事的人都已經離開人世,他們又能去哪裏找人呢?而等姜漱玉主動找上來時,已是她進宮的前一天了。

鄭握瑜不停地掉淚。

鄭太傅雙目微阖:“懷瑾雖然不是我親生的,可也上了族譜,是鄭家子孫,是你的兄長,你們不能在一起。我找個時間,就說你是鄭家的六小姐,你們以後還當兄妹吧。”

“爹——”鄭握瑜一急,直接跪了下來。

“怎麽?你不願意?”鄭太傅皺眉。

“我們,我們已許下白首之約。”鄭握瑜聲音極低,“望爹爹成全。”

鄭太傅為人端方,無法接受他們兄妹變情人,他右手輕顫,好一會兒才道:“随你們去吧,你們要真想在一起,從此以後,就跟我鄭家再無關系。”

“爹——”鄭握瑜眼淚汩汩而落。

鄭太傅揮了揮手,令她出去。他只覺得前所未有的疲憊。林洛用女兒換了個兒子又有什麽意義呢?這兒子沒能繼承鄭家香火,反倒拐走了他的一個女兒。

林洛啊林洛,你當年又是何苦?

鄭太傅身體稍好一些,命心腹備禮前去彤雲山。其實他知道有姜大年這個人,他曾聽林洛提過,知道是林洛的一個舊友。但他并不知道姜大年曾經替他養大過一個女兒。他在朝為官,不能輕易離京,但他想向姜大年稍微表達一下謝意。

——  ——

彤雲山這段日子很熱鬧。

姜大年發現,蘇姑娘黏阿玉的時間短了,她現在似乎經常跟小南在一塊兒。他立刻替阿玉感覺到了危機。

這天,待那兩人相偕離開後,姜大年悄聲對徒弟說:“阿玉,你有沒有發覺這兩人走得很近?”

姜漱玉點了點頭:“我知道。”

“知道你還這樣?你都沒想着盯着你師兄一點?”姜大年恨鐵不成鋼,“你都不怕師兄跟別人跑了?”

“我為什麽要怕?師兄又不是我的。”姜漱玉不慌不忙,神情淡然。

姜大年盯着徒弟瞧了一會兒,發覺她确實并無一絲失落,才相信這兩人真的彼此沒想法。他嘆一口氣:“昨天我見你師兄在做琴,我問他怎麽想起做琴了?你猜他怎麽說?”

姜漱玉想了想:“他想跟着蘇姑娘學彈琴?”

“什麽學彈琴?!”姜大年瞪了徒弟一眼,“他說,是送給蘇姑娘的。啧啧,這些年他可曾送過你什麽?可送過我什麽?”

“承影。”姜漱玉一本正經道,“他把承影送給我了。對了,我承影呢?”

她想起“承影”,又來了興致,去尋找那柄軟劍,找到以後,歡歡喜喜戴在腕上。她沖師父晃了晃手腕:“師父,你瞧。”

“又不是镯子,有什麽好瞧的?”姜大年沒好氣道。

姜漱玉扁了扁嘴:“我長這麽大,也不是沒人送過我手镯,只不過現在沒了而已。”

镯子有什麽稀奇的?想當初她在宮裏時,小皇帝還送給她一副血沁玉手镯呢。

也不知道小皇帝在做什麽,可能是在批閱奏折吧。

這念頭不過是一閃而過,姜漱玉笑嘻嘻道:“師父,我回去啦。”

—— ——

岳劍南不會制琴,他是翻閱了書籍,請教了師父,又下山請工匠幫忙,忙了七八天還沒做好。見蘇姑娘似乎很着急的樣子,他幹脆拿出自己的私房錢買了一把古琴,自己加工改造,前前後後花了将近一個月,才改造出來。

“蘇姑娘,你瞧,就是這裏。”岳劍南頗為興奮,“這邊這根弦,我也不知道叫什麽,你連着撥三下,琴身裏就會飛出短箭,一次能射出十根,可以連射三次。這要是成功,能把對方射成篩子。”

蘇雪凝心裏興奮,卻還有些不确定:“真,真的能行嗎?”

“你讓開一下,我來演示給你看。”岳劍南端正坐好,他不會彈琴,随便亂動,曲不成曲,調不成調。忽然,他神情急變,低喝一聲:“起。”

蘇雪凝清楚地看到從琴頭射出一道黑影,她只眨了眨眼,就見一排極細的長針樣的東西,齊齊地紮進了樹裏。她試着去拔,根本拔不出來。

“讓開。”岳劍南說話間,再次撥動琴弦,又是一排長針飛出,齊齊紮進樹幹中。

蘇雪凝聽到自己心髒撲通撲通直跳,她強壓下雀躍之情:“岳大哥,能,能不能讓我試試?”

“當然可以啊。”

蘇雪凝平心靜氣,彈奏一曲流水。

岳劍南不懂琴,只含笑看着她。

蘇雪凝回想着方才岳大哥的動作,連撥三下武弦,果真有長針飛出,同方才一樣,幾乎盡數沒入樹幹中。

“我,我也可以啊。”蘇雪凝激動不已,忽聽不遠處有窸窣聲,是一只鹧鸪停下樹下。她心念微動,直接抱琴于懷,對準鹧鸪,連撥三下武弦。

鹧鸪沒多掙紮,就倒在了地上。

蘇雪凝手心冷汗直冒,臉色蒼白,心裏卻不由地一陣興奮。這是她生平頭一次靠自己的本事殺鳥,是活的鳥。

岳劍南有點意外:“啊,可以讓廚房加點野味了。”他想起一事,極為鄭重地道:“你可別拿這琴對着小寧啊,那可是阿玉的寶貝。”

“我知道。”蘇雪凝勉強勾了勾唇角,“岳大哥,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看到了複仇的希望。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蘇雪凝對這把琴愛不釋手,她向岳劍南請教數次,掌握了放長針的方法。她只要得了空,就悄悄地練習。

岳劍南忍不住提醒她:“沒必要一直練這個。還不如多練練武藝,至少還能強身健體,你在山上很安全的,沒人能傷害你。”

蘇雪凝應下,溫溫柔柔地笑,然而背過人,她練習得越發努力。

這天清早,蘇雪凝和岳劍南一起下山,說是要買些東西。然而天黑之後,只有岳劍南一人回來了。

岳劍南回來後,說的第一句話是:“蘇姑娘回來沒有?”

姜漱玉與師父對視一眼,齊齊搖頭:“你們不是一起的嗎?”

岳劍南雙目圓睜:“糟了!她可能被人擄走了。”

姜漱玉聞言,立時臉色微變:“怎麽可能?誰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擄走人?到底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岳劍南急了,“我們一起下山,本來好好的,後來她說她要買些女兒家用的事物,可能時間要久一點。我總不好跟着進去吧,就在外面等。誰知道等了好久,都不見她出來。我看天黑了,只好進去詢問,人家說她早就走了。我就想着,她是不是回來了。所以趕緊回來看看。她沒回來嗎?”

“師,師兄,你先別急。”姜漱玉略一思忖,“我怎麽覺得她不像是被擄走的,倒像是故意支開你呢?”

姜大年輕咳一聲:“阿玉,你去蘇姑娘房間看看。”

姜漱玉點一點頭,去了蘇雪凝的房內。光線黯淡,她一眼就看到了壓在銅鏡下的書信。她心裏一咯噔,心說,看來真是自己走了。

她拿了信出來:“師父,師兄,蘇姑娘留了信。”

岳劍南一把從她手裏取過信,迅速拆開,匆匆浏覽後,怔怔地道:“她走了,她要去刺殺皇帝報仇。”

“啊?”姜漱玉瞪大了眼睛。

蘇雪凝要去殺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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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玉:我不同意

下一章阿玉應該能見到皇帝吧。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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