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誘哄

“怎麽不吃了?”見對面的姑娘神情怪異, 一動不動, 趙臻詫異地挑了挑眉,“是不合口味嗎?”

“不是……”姜漱玉輕輕搖了搖頭, 她以手為扇, 在臉頰旁邊胡亂扇了兩下,“就是有點燙。”

她低下頭看面,心裏卻亂糟糟的。

在察覺到小皇帝極有可能對她有意之後,她第一反應是欣喜, 這連她自己都沒想到。但是冷靜過後,她後知後覺發現事情沒那麽簡單了。

她的身份對外已經死了, 而且她只打算在這兒待一年。她還要回彤雲山的啊。跟趙臻這個人相處還好, 但他是皇帝,她不可能跟他過一輩子。

她向往的生活, 絕對不是在深宮大院裏走完一生。

既然如此, 她也不應該因為他的态度而歡喜。

這麽一想,姜漱玉的心情就有些低落了。她低頭吃了幾口面條就放下碗筷:“謝謝你,我吃好了。”

趙臻頗覺詫異,明明方才她眼中還淌着笑意,怎麽一眨眼的功夫,她的情緒就變了?

“只吃那些怎麽夠?”趙臻皺眉, “這邊都是你愛吃的菜。”

“夠了夠了。”姜漱玉站起身, “我不餓, 你慢慢吃吧, 我去外面巡邏看看。”

不等趙臻開口, 她就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望着她逃也似的離開的背景,趙臻的神色一點點沉了下來。

韓德寶看着不對,小聲道:“興許是娘娘擔心外面守衛,所以想去看看。”

趙臻只靜靜地看着他。

“啊,也有可能是娘娘突然有事……”韓德寶讪讪的,有些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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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臻雙眉緊鎖,面對一桌子菜肴,也沒了一點吃的興致。他冷聲道:“撤了吧。”

“皇上?”

趙臻壓低了眉毛,低聲重複:“撤下去。”

“是。”韓德寶不敢再多言。

—— ——

暮色漸濃,涼風習習。

姜漱玉在湯泉宮轉了一圈,心情稍稍恢複了平靜。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她解下腕上“承影”,暮色中,劍光雪白,上下翻飛。軟件在她手中仿佛有生命一般,極為靈活。

遠遠聽得有腳步聲響,姜漱玉收勢站好,還劍于鞘。

“啪啪啪。”稀稀落落的掌聲停下,寧陽公主含笑站在不遠處。夜色蒼茫,公主穿了一身素色衣裳,看起來似是清減了一些。

姜漱玉略一躊躇,躬身施禮:“公主。”

也不知道公主認出她沒有。

寧陽公主身後沒跟宮人,她緩緩走了過來,細細打量姜漱玉,輕聲道:“聽母後說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原來是真的。”她輕嘆了一口氣,狐疑地問:“你的劍呢?怎麽不見你的劍?我剛才好像看見你在舞劍。”

“這裏。”姜漱玉也不瞞她,指了指腕上的“承影”,“這是一把軟劍,輕,軟,薄,細,鋒利無比。”

她小心取出了軟劍:“公主退後一些。”

寧陽公主依言後退。

姜漱玉右手微一用力,軟劍被她揮成一條直線,劍光凜然。

“有意思。”寧陽公主笑笑,伸手想要去摸。

姜漱玉見狀,匆忙後退幾步,劍又軟了下來:“公主不可,危險!萬一傷着你怎麽辦?”

寧陽公主輕輕一笑:“這有什麽危險的?再奇怪也不過是一把劍而已。人我都殺過,還怕一把劍?”

“咦?”姜漱玉訝然,“是嗎?”

“見到你之前,我還想着你是不是別人假冒來魅惑聖心的……”寧陽公主慢悠悠道,“現在我能确定了,不是。”

皇帝湯泉宮藏人一事,她略有耳聞,卻沒有多問。她這幾天身子不太爽利,一直靜心調養。兩日前,母後告訴她,鄭淑妃還在人世,被皇帝接回了宮裏。她還不相信,直覺告訴她,極有可能是假的。但今日一見,相貌身形一樣也就罷了,動作神态也是一般無二。

不過真正讓她确定的,是鄭氏敢在皇宮裏拿着一把劍揮舞。如果是假的,肯定要小心掩飾,唯恐出一點差錯,又怎敢做這種不合身份的事情?

姜漱玉眨了眨眼:“哦?為什麽呀?為什麽要假扮成我的樣子來魅惑聖心?”

難道別人也都知道皇帝對她有情意嗎?

這想法讓她一陣臉紅耳熱。很快,她又對自己說:“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明知道不可能的。”

寧陽公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扮成鄭氏扮成誰?誰不知道鄭氏是皇上的心頭肉?”

“心頭肉”三個字讓姜漱玉眼皮狠狠一跳,她小聲嘀咕:“哪有人那麽傻?”

“你現在沒什麽事吧?”寧陽公主問。

“沒有。”

“既是沒有,那就陪我走一會兒吧。半年不見,我有不少話想跟你說。”寧陽公主神情淡淡。

姜漱玉想起以前她還在宮裏時,公主經常見她找她說話,一切仿佛還在昨天。她點了點頭,随公主往前走。

“我聽母後說,上元節時,你是被人救了,才逃過一劫?”寧陽公主邊走邊問,“誰救了你?可真得好好謝過他們。”

“我已經感謝過了。”姜漱玉回答,卻不願意提起師兄的名姓。

寧陽公主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那就好。你出事以後,宮裏也沒什麽人,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不過最難的還是皇帝……”

聽她提到皇帝,姜漱玉心口一窒,腦海裏隐約有個聲音:“公主也知道的!”

“剛得知你噩耗時,他差點暈過去,不過還好,你沒事,你回來了。”寧陽公主嘆了一口氣,“就是你們現在身份麻煩些,當然也好解決。”

這種感嘆“你活着真好”的話,前不久姜漱玉也聽方太後講過,但此刻再聽來,完全是不同的心情。她想起那晚在月下,皇帝一字一字道:“你還活着,朕很歡喜”,她心口頓時生出酸酸麻麻的感覺。

“對了,你怎麽穿成這樣?”寧陽公主似是剛注意到她身上的服飾,“皇帝是打算讓你從侍衛做起嗎?”

“不是不是,我穿着玩兒的。”姜漱玉随口說道,中間過程太複雜,她也不好一一對公主講清楚。

寧陽公主将信将疑,卻沒有追問,只笑道:“是嗎?你穿這身還挺好看的。”

姜漱玉嘿嘿一笑,算作回答。

兩人又說會兒閑話,不知不覺就到了正殿外。

寧陽公主停下腳步:“我去看看皇帝,你要跟我一起嗎?”

“不不不。”姜漱玉連連搖頭,“我現在當侍衛呢,要去巡邏。”

寧陽公主只當她是說笑,也不以為意,只笑了一笑:“那好,那你忙你的,閑了去我宮裏坐坐。你說你都回來了,竟然一次也不來看我。”

“是是是,記下了。”姜漱玉連聲應下,目送公主進殿,心裏卻忍不住想:這樣下去,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她沒死,她還活着了。

她為了證明自己進宮的正當性,自認是鄭五小姐,可是如果鄭五沒死,所有人都會認為她該待在宮裏,待在皇帝身邊,老老實實做皇帝的女人。從太後到公主,甚至是韓德寶他們,只怕都是這麽想的。

她忽然覺得,她有可能進了一個圈套。或許一開始皇帝承諾給她解蠱,讓她進宮時,就打了這樣的主意。但她又很快否定了這個念頭:如果真是這樣,皇帝何必拐彎抹角,直接一點不更妥當?

而且她确實需要他幫忙解蠱。

姜漱玉想不通,又不好直接去問皇帝,幹脆躍上了房頂。

涼風陣陣,她望着天上繁星,格外想念師父。

—— ——

姜漱玉在房頂站了好一會兒,待皇帝送公主離開,她才跳了下來。

趙臻聽見響動,扭頭看她,也不問她去了哪裏,只問了一句:“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宵夜?”

廊下的宮燈發出暖紅色的光,姜漱玉看着在燈下眉目溫和的皇帝,輕輕搖一搖頭:“不吃了,我就是有些困,我想早點回去歇了。”

她回想起自己在用膳時忽然放下碗筷離開,也知道那種行為非常失禮,于是她想了一想,又道:“我有點想家了,也想我師父,所以……”

“嗯?”趙臻停頓了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眼神略微一動,揚起了眉梢。所以,這是她忽然心情低落的原因麽?

“我先回去了。”姜漱玉丢下這麽一句,匆匆忙忙轉身就走。

趙臻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回去。

今日帶阿玉出門,他還留了一些公務,需要處理。

皇帝專心處理政務,只留了韓德寶在一旁伺候。

過去十天裏,晚間都是阿玉陪在身邊。忽然又換成韓德寶,趙臻居然還有點不習慣。

放下最後一本奏折後,趙臻指了指面前的東西:“收拾一下。”

“是。”韓德寶上前整理,卻聽皇帝問,“你說,一個人的情緒為什麽會突然低落?真是因為思念家鄉嗎?”

韓德寶動作微頓:“這個也有可能。每到中秋之際,小的也會思念家人。只不過,小的命苦,家裏人都死得不剩幾個了。皇上是在說娘娘嗎?娘娘今天很開心啊,娘娘看見那碗面,眼圈都紅了,今天的安排絕對沒問題……”

“收拾好了嗎?收拾好了就先退下吧。”趙臻打斷了他的話。

“是。”韓德寶立刻噤聲,悄悄退了出去。

趙臻按了按眉心,心想,他肯定是瘋了,才會聽韓德寶的意見。韓德寶是個太監,連男女之情是什麽都不知道,還能揣測女人心理?

—— ——

到了這會兒還沒休息的,不止趙臻一人。

信王府的書房裏,信王趙钰正望着書桌上的幾個“扳不倒兒”出神,這些都是他親手所做,可惜做的并不好,所以也送不出手,但都是他的珍寶。

忽聽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信王飛速收起了這些“扳不倒兒”,随手抓了一本書攤開,放在面前。

“篤篤篤”敲門聲響,門外是長随平安的聲音:“王爺。”

“進來。”

門被推開,平安探頭進來,面露急色:“王爺,不好了。”

“郡主又不舒服?”信王皺眉。

“不不不,不是郡主。”平安連忙道,“是富貴讓人來禀報王爺,說是城西那位柳姑娘病了……”

信王一怔,不自然的神情一閃而過:“那就給她請大夫,跟本王說這些做什麽?”

平安一噎:“好的,小的這就去轉告他們。”

他後退掩門之際,卻被叫住:“等等!”

平安回眸:“王爺?”

信王猶豫了一下:“讓富貴從賬上支些銀子。差不多該宵禁了,本王就不過去了。”

“是。”平安略一點頭,關門出去。

他走了十來步後,迎面撞上站在竹影外等候的富貴。

富貴眼巴巴地問:“怎麽說?王爺怎麽說?”

平安看了他一眼,端出王爺身邊頭等小厮的款兒來,拿腔捏調:“王爺說,讓你在賬上支些銀子,他就不過去了。你也不想想,多大點事,就來煩王爺?真以為那是未來王妃?”

富貴搔了搔頭:“我不是這意思……”

兩個月前,那個柳姑娘賣身葬父,正好被王爺看見。王爺替她安葬了她父親,又買了一個小宅子讓她住進去,還撥了幾個丫鬟伺候,甚至還讓富貴留在那兒幫忙。閑來無事,王爺也會去那邊坐坐,只是可能因為在孝期的緣故,王爺從不曾在那邊過夜。

看這架勢,富貴自然以為這是王爺置辦的外室啊。只不過是因着玲珑公主尚未進門,不能擡進府裏而已。難道是他想錯了嗎?

富貴嘆一口氣,自去賬房支銀子。

而書房內,信王趙钰卻雙眉緊鎖。經平安一打岔,他不由地想起那位柳姑娘來。

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怔住了。

柳姑娘才十六七歲的樣子,一身重孝,眉眼之間有幾分像方太後,也有幾分像當今的皇帝。

當然,柳姑娘的容貌比起皇帝要嬌柔很多。皇帝不知道用了什麽特殊手段,看起來眉眼淩厲,神情凜然。而柳姑娘則嬌嬌柔柔,我見猶憐。

他雙目微阖,想象了一下皇帝換上女裝的樣子,大概也是這般吧。

他毫不猶豫花重金買下了柳姑娘,卻不願意讓她為奴為婢,買了宅子好好安置,還命人去伺候着。

柳姑娘一開始以奴婢自居,請他賜名。他下意識要拒絕之際,腦海裏卻忽的閃出“真真”二字,他不敢再想,丢下一句“你自有父母取的名字,不必再改”之後轉頭就走。

這會兒得知柳姑娘病了,信王雖然表現冷淡,卻還是忍不住為其擔憂。

他告訴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 ——

次日清早。

趙臻收拾妥當要去上朝之際,并沒有看見阿玉所扮的韓德寶。

這是她這次回宮以來,第一次缺席早朝。

韓德寶看皇帝臉色沉沉,小聲道:“要不要使人去催一催?”

“不必了。”趙臻淡淡地道,“你随朕上朝就是。”

“是。”

韓德寶默默在心裏算了算,唔,娘娘替了他整整十天。

今日的朝會上,皇帝看着與平時并無不同,但離他最近的韓德寶卻能感覺出來,皇帝今日心情不太好。

說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皇帝的低氣壓了,也不知道等會兒皇上見了娘娘會怎樣。

韓德寶暗暗嘆一口氣,在心裏替娘娘掬一把同情淚。

一下朝,皇帝就大步離開。

韓德寶快走幾步,才追了上去。

皇帝乘禦辇回去,直到回了湯泉宮,到了湯泉宮,他才下了禦辇。

韓德寶一路跟着,有些氣喘籲籲。

待看見院子裏正在練劍的身影後,韓德寶怔住了。

那人一襲黑衣,身姿輕盈,讀書不多的韓德寶腦海裏瞬間浮起八個字“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等那個身影停下動作,看清她的面容後,韓德寶又是一愣。

先時的驚豔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擔憂。

因為舞劍的這個,不是別人,正是鄭娘娘。

韓德寶重重咳嗽了一聲,他垂手而立,眼角的餘光注意到皇帝一步一步向鄭娘娘走去。

趙臻收斂了眸中的驚豔之色,溫聲問:“昨晚沒睡好嗎?”

咦?韓德寶有些驚訝,皇上不問娘娘今早的事情嗎?他還以為皇上生氣了呢。

姜漱玉也甚是驚訝,她原以為皇帝會追究她今天早上為什麽沒有上朝,沒想到他問的第一句居然不是這個。

“還,還好吧。”姜漱玉下意識回答,“起遲了一點。你下朝了?”

趙臻點一點頭:“你這劍術是跟你養父學的嗎?看着不錯。”

姜漱玉知道他說的“養父”就是她師父,聽他談論武功,她興致起來,笑道:“不止看着不錯,威力也不小呢。”

“是嗎?你使慢一點,朕方才沒看清。”

“啊?”姜漱玉沒有多想,直接照辦。

她後退一步站好,氣勢在一瞬間就變了。她有意放慢速度,縱橫騰挪,劈斬刺削。這是入門的劍法,是基礎,也最簡單。對于招式,她早就爛熟于心,所以也有閑暇去留意皇帝的神色。

然而她剛望過去,就撞進一雙幽深的眸子裏。

兩人視線相撞,姜漱玉只覺得心髒不受控制狂跳起來。

她也無心再演示劍法,匆匆挽了一個劍花,迅速使完後面的招式,還劍入鞘,急道:“我去那邊看看今天的守衛安排。”

她匆忙離去,皇帝在她身後喚了兩聲“阿玉”,她也只當是沒聽見。她不敢在皇帝身邊久待,怕自己會深陷進去。

趙臻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收斂,如果到現在他還什麽都看不出來的話,那他真成傻子了。

她是在躲他。

但他想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這麽做。明明昨天直到吃長壽命的時候都還好好的……

他細細回想着昨天發生的事情,認真思索每一個小細節,卻還是想不明白。

随後她躲他躲的更明顯了,倒也不是說見了他就躲,而是身穿侍衛服飾,經常在外面巡邏走動。前幾天的“紅袖添香”沒有了,到用膳的時候,她總是只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說吃飽了,要去外面看看。

趙臻忍了幾日。

這天用晚膳時,她又是吃了一點就停箸不吃:“我吃好了。”

“這就吃好了?朕怎麽不知道你飯量何時這麽小了?”

姜漱玉小聲道:“我,我這是減肥,減肥是女人的畢生追求。再說,我飯量很大嗎?”

趙臻視線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對她這套說辭半點都不信。他胸口窒悶,又有些委屈。明明前幾天還好好的,他還精心準備陪她過生辰。現在倒好,他連他哪裏出了問題都不知道,她直接待他疏遠起來。

冷哼一聲,趙臻涼涼地道:“你又要去房頂看守衛?”

“我……不是啊,我是想換身衣裳,去拜訪公主。”姜漱玉想了想,“公主前幾日說,讓我去看看她。”

趙臻沒有吭聲,只拿眼睛看着她。

姜漱玉一陣心虛,心裏也酸酸澀澀,頗不自在。她抱拳行禮,轉身大步出去。

不過她說了要去見公主,肯定不會不見。她回暗室換了女裝,去毓秀宮找寧陽公主。

剛踏進內殿,她就聞到一種奇怪的味道,細細分辨後,她基本能斷定,這裏前不久剛剛燒過東西。

寧陽公主坐在窗前,見她進來,沖她笑了一笑,神情有些恍惚:“你來啦?”

“公主。”

寧陽公主扯了扯嘴角:“你會喝酒嗎?”

“啊?”姜漱玉愣了愣,“會一點。”

“那,陪我喝幾杯吧。”

面對寧陽公主突然的要求,姜漱玉猶豫了一瞬:“那好吧,不過我酒量不太好。”

寧陽公主只笑了笑,命人上酒。

兩人相對而坐,公主親自斟酒,也不說話,一仰脖就喝了下去。

姜漱玉微微一怔,也不知道公主是怎麽了。她端起酒杯,也跟着喝了一口。一杯酒下肚,五髒六腑有些輕微的灼熱感,她皺了皺眉,內心卻覺得頗為暢快。想到自己現在的糟心事,她又喝了一杯。

她知道她對皇帝動了心思,但這已違背了她的初衷,也不符合她的人生規劃。她知道她該及早抽身的,可是一則她跟皇帝有一年之約,二則她心裏又不太舍得,就只能這麽躲着。她明白這樣不好,她有點擔心皇帝會難過。

——當然,她也不清楚她是不是在自作多情。

兩個年輕女子你一杯我一杯,居然喝了兩壺。兩人酒量都不太好,悶聲喝酒,喝着喝着就都喝醉了。

趙臻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見阿玉久久不歸,他又心裏有氣,便暫時放下手上的事情過來看看。一看到這邊喝醉的兩個人,他當即吩咐宮人準備醒酒湯,好生照顧公主。

而姜漱玉腦袋暈暈乎乎的,看人也有些重影,她感覺自己是在做夢,夢裏她看見了皇帝。她揉了揉眼睛,沖皇帝嘻嘻一笑,又伸出了手:“要抱抱。”

趙臻眼皮狠狠一跳,沉着臉将她打橫抱起。

韓德寶悚然一驚,也不敢說話,只提了燈在前面走着。

姜漱玉身體從內到外都熱得很,感覺像是在烤火爐。她被趙臻抱着,身體一颠一颠,覺得不甚舒服,幹脆伸手抱住他不松,這才覺得自在多了。

趙臻身體一僵:“阿玉!”

“趙臻,你不要對我這麽好。”

少女的聲音很輕,仿若呢喃,很快散在風裏。

趙臻腳步停頓了一下,輕聲問:“為什麽?”

他并沒有聽到回答,他低頭一看,懷裏的人已經睡着了。

從毓秀宮到湯泉宮的距離不近,趙臻一路抱着她,直接進了寝宮,也不去暗室,将她小心放在了床上。

他松開手時,她卻翻了個身,小聲咕哝:“好喜歡你,但是不能在一起。”

她雙眼緊閉,眉頭緊鎖,可能是呓語。

趙臻眉心一跳,他想,他終于知道她躲他的緣由了。是察覺了他的心思?還是發覺了她自己對他的心思卻不敢面對?

如果是這樣,那就好辦多了。

他聲音溫柔,像是安慰,又像是誘哄:“為什麽不能在一起?”

姜漱玉小聲嘟囔:“失散多年親兄妹啊。”

夢裏的趙臻好笨啊,電視劇裏這麽老套的梗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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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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